怀念父亲

2016-02-01 19:42 | 作者:唐晓 | 散文吧首发

怀念父亲

(一)

我爬过许多的山, 其实都没有我站在父亲的肩上高。

父亲手里有只无形的鞭子,总把我往高处赶。其实,我最离不开的是父亲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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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的我身体不好,多病。

每次病了,父亲就守在我的床边,捏着手指,默默地注视我的呼吸。

我的呼吸均匀悠长了,父亲的呼吸才平稳。

我三岁时,父亲从屋上抽下一根檩子,扛去卖了,为我买回一小包燕窝。

看着我渐渐红润的脸和日趋壮实的身体,他就是得意。

天我怕冷,手总是冻成肉包子。

晚上,父亲便和我睡在一起,把我冰冷的手夹在腋下。

上初中后,他卖了一担口粮,给我买回一幅皮手套。

教室里的我温暖了,可劳作的父亲在挨饿。

闲暇时,父亲总喜欢坐在桌边看我写作业。

晚上,在昏暗的油灯下父亲总是歪着头听我读英语,我将box读成波克斯,他也听得津津有味,他还嗫嚅着,想学。

分田到户了,家里种有三十多亩地。

父亲矮小,难以拖动铁犁,时常连人带犁被牛拽倒在水田。

有次不慎跌倒将腰扭伤,父亲硬是双手撑腰,慢慢在田埂上挪动。

幼小的我流着泪替父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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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加工作后,给父亲买了件军大衣。

父亲总是等不及冬天到就穿上身,还有事没事的从村东走到西,又从西踱到东。逢人便主动说:“这是我儿子买的!”

这件大衣是我对父亲唯一的报答。

父亲不到五十就得了不治之症。

父亲走后,我用这件大衣包着他的骨灰一起放进了棺材。希望令父亲少有的骄傲伴他一路走好。

(二)

父亲已离开我们十五年了。

十五年前的一个秋天,父亲身体欠安,放下工作,独自一人到医院。

医生不忍相告实情,让第二天和亲属一同去看结果。

聪明的父亲预感到不祥。一再追问,医生告诉父亲得了不治之症。

“医生,我还有多长时间?”

“三个月。”

“三个月?”

“我的儿子还没有房子,我小女还没出嫁。”

“医生,再多给我一点时间吧!”

当时,把医生当成上帝的父亲身边没有一个子女。我不知道可怜的父亲是如何走出医院,又是一个人如何走回家的。

父亲不到三岁就没了,成了孤儿,历经磨难才长大成家。

父亲小时曾用树叶充饥,曾误食野菜中毒。

做房子为了省钱,父亲一人到山区买檩子,然后赶几十里路挑回。去去来来好多次。

白天到村里劳作,晚上在母亲的协助下泥墙,里里外外。为防风的侵蚀,在西墙还密密地糊上一层象蓑衣一样的保护性的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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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对吃穿从不讲究。母亲烧的饭菜他总吃得有滋有味。

吃面条时,父亲把碗稍倾斜,嘴唇贴在碗口上从左往右,移动的过程中用力一吸,面条就很顺从地游进他的嘴里,一蹴而就,一滴不漏。

他总是把我们遗落在餐桌上饭粒一一捡到碗里。

他总是收拾饭桌上的残汤剩饭,最后离开。

他的衣服总是补了又补,在我的记忆里父亲从没穿过新棉袄。

他穿的那件只是重,如铁般重。里面也没穿棉褂、毛衣。热了,脱去棉袄,就只剩一件用补丁连缀而成的衬衫。

后来,父亲就接我们的二手货,才有像样的衣衫。

父亲一生的喜好就是抽烟和饮酒。

烟是最低廉的,母亲还管着。有时捡地上的烟头应急,还用旧报子卷过枯荷叶。

酒,父亲不常喝。

喝酒时他总是先吸啜一小口,再把嘴一抿,然后扣着齿猛地一吱,让少量的酒在口腔和喉管里回旋几下再落肚,最后使劲砸两下嘴,山一样的响。

——父亲是连酒味也怕浪费了。

父亲喝酒,我只看看就醉。

(三)

昨夜,我又见父亲了。

父亲在老屋里来回地走动,狠命地抽烟,油灯下,他把影子长长地投到墙上。

我想父亲在那边又担心他的孩子了。

父亲生养了我们五个子女,他用自己矮小的身躯庇护着,尽量使风雨远离,让我们多一些温暖。

弟弟读高中时成绩很好,是班长。

恰是那年秋天,父亲患了严重的眼疾,无法辨路行走。

金黄金黄的稻子等着收割,父母心急如焚。

懂事的弟弟休学回去,准备用稚嫩的肩膀扛起这个家。

父亲找到校长,弄明实情后,又挑着行李,翻山越岭地把弟弟送回了学校。

“有我在,你们只管读书!”一向吝啬的父亲说出豪迈的话。

每年清明,我都回去给父亲上坟。

我总是早早动身,回去就是一天。

先除去坟上的杂树杂草。再挖土,把塌陷的地方填实,堵住鼠洞蛇眼。然后烧纸,焚香,浇一杯他喜欢的酒。最后作揖叩头,放鞭。

在鞭炮的火药味中我总要坐在父亲的坟前,和父亲说说心里话,说说近来的疑虑和苦乐。

心里苦了,还在父亲的坟前默坐一阵。

看看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老屋也是必定的。

老屋已拆去多年。哪里已改成农田,种上了水稻。

每次看老屋,我都要在老屋的原址上伫立良久。末了再到后园走走,摸摸粗粗细细的竹子。

老屋啊,是父亲为我遮风挡雨,担惊受怕的地方。

是父亲给我温暖,促我进步的地方。

是值得我常回去看看,回去摸摸,回去品味人生的地方。

是我寻找童趣,寻找父亲情,寻找永恒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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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我会时常做梦,时常做见到父亲的梦。

梦让我思考生活,让我触摸过去岁月,让我在回忆中体味温暖。

父亲走了,父爱还在。

荒原上的那堆黄土不是记忆的句号。一切就像昨天,父爱没有完结。

幸好老屋的原址还在。

站在老屋的原址上,还能想起父亲抱我,我扭头躲开扎向小脸的硬胡须。

还能想起炎炎天,父亲在竹园里午睡,那惊飞林的粗壮的踏实的鼾声。

回还能想起吃饭时,父亲一个劲地啃着的锅巴香……

老屋拆去了,老屋里储存的我和父亲的欢乐还在。

——在我的记忆深处,在我的骨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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