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漫谈

2016-01-15 21:34 | 作者:闲情偶寄 | 散文吧首发

时令虽然是小,但今天却骤然下起了大雪,比往常早的令人感到惊奇。团团飞絮般的的雪花飘飘洒洒,不多久,就粉刷成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地处淮河以北的位置,虽没有塞外冰天雪地的壮观,却也感受到初的寒意袭人。

太阳好长时间没有出来了,即使有,也只是稍微歇一歇脚,喝杯茶的功夫又毫无恋意地走了。悄然而来,倏忽而去。难道像那充满柔情的女子,还期望旷古未有的“羞云闭日”?连月来的阴天气,再碰上这样肃杀的节气,即使有无度的亢奋,也似头遭一瓢凉水,从脚底感受到阵阵的寒冷。你看那几片枯黄的树叶伶仃地挂在树梢,似永远长不大的婴孩,依恋着母体,哪还有日的抖擞?几株枯萎的菊花以香消玉殒的惨淡,契合着万物不可逆转的生长规律:严冬,终究是要来的。此刻,刘禹锡的秋日豪情也许要徒然斗转了,是否还能发出“我言冬日朝”的豪迈?

这冷漠的天气,较早地拉开了的帷幕,开始了其漫长的行程。这漫长的夜,亦拉长了思绪,任凭你信马由缰。此时,睡意尚无,手脚尚能蜷缩自如,虽没有围炉促膝而谈,倒可以倚窗冥思而想了。

随手掇起书本,那熟稔的句子又呈现于眼前。“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时光穿越季节,曾经的杨柳依依,语花香已淹没在塞外的飞沙走石和丁丁弓弦中。此去经年,去日苦多。“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这其中蕴含多少无尽的牵挂?幸存而归,却已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牵挂是一根神奇的线,连接着线的两端的是征夫的血泪、闺妇的怨怼,绾结在一起的永远是解不开的情缘和白首相依的期待。声声捣衣,老了红颜,碎了心田,惹了情感。这纷纷扬扬的雨雪洗净了一身的征尘,却浇不灭心头燃烧的火焰。“睡觉寒炉酒半消,客情乡两遥遥。无人为我磨心剑,割断愁肠一寸苗”。家,永远是心灵的港湾,是游子羁旅他乡的魂魄所系,是怨妇日复一日的坚守。“贱妾茕茕守空房”“终日望君君不至”,成就了无数诗人的不朽诗篇,创造了多少个精美的意象。在那冬日的漫漫长夜中,有多少缠绵凄恻的故事在上演?

这冰凉的冬,冷到彻骨的冬,这阵阵的寒气,很容易使人想起禁锢、冷酷、悲凉这些冷色调的词汇。有时,现实的压抑只有在精神的虚无中得到解脱。于是,嵇康和向秀在柳荫下饶有兴趣地打铁。不服气的嵇康被杀了,山涛出来做官了,阮籍佯醉,刘伶却真成了醉鬼,余者则妥协了。“竹林七贤”分崩离析,再也没有了谈玄说理、肆意畅酣、任性放浪。七贤中,嵇康、刘伶是我同乡,对他们始终怀有浓厚的兴趣,且充满敬意。“以天地为一朝,万期为须臾,日月为扃牖,八荒为庭衢,行无辙迹,幕天席地,纵意所如。止则操卮执觚,动则挈榼提壶,唯酒是务,焉酒是务,焉知其馀”。鼓琴,鼓出了满腔悲愤;喝酒,喝出了名士的仙风道骨。以不合礼法的行动抵触虚伪的“道”,不仅酣畅淋漓地畅谈玄学,而且竟服药成风,造就了中国早期的“行为艺术”。冷,冷出了傲骨,为何后来却出了这么多的奴才呢?鲁迅说的好:“吃药可以成仙,仙是可以骄视俗人的;饮酒不会成仙,所以敷衍了事”。

春之萌发、夏之膨胀、秋之收获、冬之蕴藏。冬蕴藏了什么呢?四季交替,周而复始。从前世,到来生。没有青涩,哪来的秋香?没有浮躁轻狂,哪来的虚静旷放?冬似智者一钵,网罗世间百态,收纳尘世浮生,淘尽凡俗杂念,点化罗网众生。往事不可追,化作一缕尘烟;来生太遥远,徒想增生虚幻。林花谢了,还有再开的时候,不必抱怨它的匆匆。杨花似雪,飞雪何尝不似杨花?既然经历不可避免,那就不必回避,也无须回避。“失之东隅,得之桑隅”。没有仕途上的失意,怎会有韩愈与潮州的际遇以及对潮州文化的影响?没有“元佑党争”,苏轼怎会远走天涯,唱出新篇?冬把失意的文人抛进了冰天雪地,让他们发热的头脑稍稍冷却,而后痛苦地吟出千年一叹。那饱含血泪的诗篇参杂了几多经历、几多辛酸、几多旷达,又有几多无奈。那一排排工整的印刷字分明是他们跃动的魂和情。所幸,儒教的积极入世和道教的超然物外使他们虽屡遭厄运,却能够随遇而安。现实虽冷,内心火热。历史的长河中,清者会奔流不息,沉疴焕新;浊者自会积淀河底,化作淤泥。

心里装着春天冬天就会走远。这个冬天,不会太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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