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罗裙

2015-12-30 08:25 | 作者:辛里 | 散文吧首发

读完屈原的《山鬼》篇,抬眼便见桌角的那束绿萝。叹息落下,一缕垂枝,忽地轻轻晃了晃。

这是用分枝插活的一株,在玻璃水杯中兀自长着,绿着。只要有水,它便是很欢快的样子。不会开花,只长叶,常让我想起那电影里憨憨的阿甘,只顾埋头在自己的世界里奔跑。叶,不知不觉,也竟如花开般泼泼洒洒,热热闹闹,这真是一场最酣畅的笑呵!比花事更繁盛,比花期更持久。

开不开花又有何妨?生命自有力量,随它去折腾。

我慢慢擦拭每片绿叶上的灰尘,像溪边浣衣女,用心浆洗着一袭绿色的绮罗裙。这样的绿罗裙,有谁配得上?唯有山鬼,我想。

山鬼定是个美丽少女,对此,我深信不疑。因不是正神,又多在深山险岭中出没,世人以“鬼”称之。与湘夫人、湘君那些优雅传统的正神没什么不同,山鬼也头结花冠,身披各种香草作衣裳,芬芳、纯洁、高贵。只不过,阴郁苍翠的山林赐予并长养了她蓬勃无穷的狂放野性。

看啊,她骑着赤色野豹呼啸而过,或驾着香树战车翻山越岭,花狸猫尾随其后殷勤伺奉。女王威仪,旗帜翻飞,所至所遇,伏地膜拜。昼山中游戏,一路欢声笑语。她是山的女儿,流着山的血液,聚着山的灵气,她就是山魂!沈从文笔下那如矫健小鹿般的翠翠,也该不过只算她最平凡的子民罢。

一旦遇上了情,不论是人,还是神、鬼、妖、兽,再粗狂的都会细腻,再飞扬的都会服帖,再凶恶的都会温顺,再高傲的都会卑微。

山鬼爱上了一位公子。山鬼的爱情,就是山的爱情,整座山,为她欢喜。

爱情里,万物仿佛皆向着美好。然而,爱情,也会撕破一切美好。

山鬼急切赴约,苦等公子不至。直到夜色降临,终放弃了寻觅。她孤身一人站在山巅,在狂风暴中遥望远方,整座山,陪她哀怨悲怅。

古往今来,天下的女子,纵在两情相悦中,离别时也生出那许多怕,许多情扰:

“ 语已多,情未了,回首犹重道: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

——(唐)牛希济《生查子》

别泪拭不干,别情诉不完。女子狠下心转身走了几步,还是回头再次嘱咐心上人:“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

我懂你对我的情义,不必烦忧,你见到旅途中那萋萋芳草,就像见到我穿着绿罗裙衫的身影,或可缓解相思之苦;但我最怕的是你行遍天涯,处处都可遇芳草(佳人),到时你会不会将我这身绿罗裙忘记?

一句痴语暗含双关情,道尽她心中深沉的曲意,也道尽了世上女子的痴情与眷恋,担忧与祈愿。

可我多想走进词里,去骂一骂那提醒情郎“睹芳草思绿裙”的女子,哪怕她已泪眼婆娑。

古诗词里是有很多男人说自己见桃花而思人面,望山而思眉黛,追彩云而思佳人。可是会不会、愿不愿去思念、去忠诚于一个女人,这都应该是男人们主动为之,心甘情愿的。你又何必苦苦暗示,甚至苦苦哀求?就算你万千叮嘱,他要变心时还是会变心,就算你只字不言,他若专情始终会专情。

所以女子啊,你只需要做好自己。凭着那生命的力量,自在地活着。去舞蹈,去歌诗,去奔跑 ,或者,就做一株只长叶不开花的绿萝,去吐纳,去生长,去静对时光。不必依附,也不必怨怼,更不必讨好。

屈原绝笔冤沉了汨罗,山鬼女王定格在失恋的山巅。我们无法改变历史和经典,但我们能改变自己。世间万事,其实都和爱情一样,强求不得。放下一些,就会得到一些。

绿萝每片叶上的灰尘都已被我默默擦净,绿,又像重了一层。这样美妙的一袭绿色罗裙,谁配穿上?

唯有一颗柔韧而平和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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