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堂子

蒸汽缭绕水气氤氲的澡堂里，黄豆粒大的汗珠不断从老王的头顶上，脸颊上渗出来，稍作停留便又欢快地跳进热乎乎的水池，不见了踪迹。老王一边揉搓着微微泛红的皮肤，一边同周围的人拉着闲篇，脸上始终荡漾着的舒心爽意的表情。

这是附近村里借用附近一家大型工厂的蒸汽管道所建的一家老澡堂。澡堂中间是一个二十平方左右的大浴池，浴池的四周是一圈的淋浴喷头。老年人喜欢到热乎乎的池子里泡泡，年轻人则喜欢冲洗一番了事，所以这样的老澡堂倒是迎合了不同年龄段人群的需求。由于澡堂是主要为了方便本村的居民，收费也很便宜，即便是相邻的村民或在附近厂矿做工的工人，只要交上三元钱也能舒舒服服地泡上一回澡，权当是借着洗澡的方便休息一会儿，谁也不在乎这几个小钱。

像这样的老堂子，在几十年前的厂矿企业是相当普遍和盛行的。

老王的单位是一家煤矿企业，这种老堂子更是遍地开花，车间有，采掘队有，甚至每个班组都有，谁也不用担心因人员拥挤而无法洗澡。那时候，忙活了一天的工人们，个个都像涂上一层乌金似的，一下班便都蜂拥进澡堂里，泡泡澡拉拉呱，这一天的劳累顷刻间就烟消云散了。洗得干干净净地回到家，女人们早已备好香喷喷的饭菜等着呢。老婆孩子热炕头，热热闹闹地围拢在饭桌四周，甭提多惬意了。

就是那个时候，老王就迷上泡澡了。平时里时间紧张，老王就在水池里泡上一会儿，然后再用水管子冲洗干净便回家了。如果赶上不上班，老王钻进澡堂能呆上一上午。有人问他泡澡就这么大瘾吗，老王也只是笑笑作罢，每一次仍然泡得热血沸腾了才可罢休。

后来，老王的单位因为煤炭资源枯竭而转产，那遍地开花般的澡堂也因单位经济的不景气而渐渐衰落，以至于因无人管理最后被一一关闭，老王的泡澡的幸福生活也随之告一段落。对此，老王一直耿耿于怀。他始终转不过弯儿是，自己一辈子的大好青春都奉献给我们的煤炭事业，为什么最后连一间可怜的澡堂都保不住呢。

再后来，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社会经济不断向前发展，人们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老王的孩子们便给已经退休在家的老王按上太阳能热水器，虽然解决了洗澡问题，但老王总觉得生活中仿佛还缺少着什么，心情自然高兴不起来。孩子们为哄老人高兴，本想好心请老人家到市里的洗浴中心去享受享受，但老王一看见洗浴中心富丽堂皇的样子，说什么也不进去，枉费了孩子的一片孝心。

可谁知老王不知从谁那儿打听到附近村里有个澡堂，便自己骑上自行车偷偷地去侦察了一番，据说回来是相当的满意，好像又找回从前澡堂的感觉了。于是隔三差五地，老王总忘不了跑去泡澡，即使刮风下雨也不中断。至此孩子们终于大梦初醒般地明白过来，原来是老人患上了泡堂子的思想病。去就去吧，只要老人高兴就好。

如今，老王因为年龄和腿脚不便的原因，已经不能单独泡堂子了，心情又变得郁郁寡欢起来。对此，儿女们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便商量着轮流陪着老王去洗澡。还别说，只要老王一出现在澡堂里，精神头一下子又上来了，即使隔着澡堂厚厚的木门，都能听见老王爽朗的笑声，腿脚也仿佛日益灵活起来，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作者：赵自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