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死中逃离第十八章八方灾民聚州府,温情洒满回家路

2015-12-04 21:54 | 作者:陆郎 | 散文吧首发

待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汽车已到阿坝州的首府马尔康的郊区了。有人看到不远处的万家灯火,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自告奋勇地“通知”还在睡中的人们:“要到马尔康了!”这一声惊叫,无异于在车箱里撒了一剂兴奋剂,让所有的人都兴奋起来了,使刚才还显得有些寂静的车箱顿时沸腾起来。大家兴奋地张望着车外的景,摆起了龙门阵,就如同是远方的游子看到了故乡的影子,难以抑制心中的这份激情。

尽管我没有说话,但我的内心同样激动着。多少天来,我第一次看到这样一个充满生活气息的城市。栏的路灯排成行,路上的车流像流星。高耸的酒楼放异彩,成排的民舍射金光。这样的场景与我们七天来所生活的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尽管这个城市与我们车上的所有人都无关联,我们只是其中的一个过客,但我们同样的感受到了一份亲切和友好。街道两旁的商铺还在营业,男男女女穿梭其间,路边小店张灯结彩,饮食男女开怀畅饮,让我好生羡慕。夜色中的马尔康是美丽的,更是祥和的,她虽然没有大都市的那份奢华,但她却不失高贵;她虽然没有大都市里那些成排的高楼,但她却拥有容纳百川的胸怀;一条大河在这里穿城绕行,更显她柔情似水般的温心。我想,如果我不是想急着回家,我真心要这里呆上几天,在这个清雅而不失风韵的城市享受一下蓝天白云下清爽的乐趣。

我们的车队在一个我不知名的街道停了下来,等待相关的安排,车上的人开始燥动起来,在车上坐得太久了,大家急切地想下去透透新鲜空气,经过与司机沟通后,好心的司机打开车门,并提醒大家不要走远了。

人们像一群禁固久了的囚犯一样,从车门蜂拥而下。下车后,抽烟的抽烟,买东西的买东西,还有的拿出电话与家人联系,此时大家的心情好像轻松了许多。面对这样一群特殊的客人,一下子使整个街道显得更加热闹起来。但在我看来,当地人对我们的到来显得并不佰生,也许他们心里早就有数,知道我们又是一批从死亡里逃出来的人,对他们来说我们只是过客而已,也许这样的场景他们已不是第一次见到,所以他们大多数只是友好的观注着我们的到来,继续享受着他们各自的夜生活。

在司机汽笛声的催促下,我们又各自回到各自的车上,司机载着我们向今晚的目的地进发。最终我们的车在一条弯曲的路段停了下来,我们被通知到阿坝州党校去吃晚餐,于是我们在组织者的带领下走下公路,然后又随着河边的一条便道,再经过一道桥,来到党校的食堂里。来这里我才发现,原来这里已经有很多和我们一样的难民,而且大多数都是川西平原上的外地人,绝大多数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工。他们有的已经吃过饭正准备离开,有的还在排队等待。我们初来咋到,他们就主动告诉我们,自已找碗筷,我看到有工作人员在来回走动,便向其打听到哪里取碗筷,然后他带我到门口指着几个妇女忙碌的地方。

原来就在我们进入食堂的左边,有四五个妇女在用自来水洗碗筷,还有几个妇女来来回回的抱着碗筷,只是使用量太大,尽管她们努力地工作,还是满足不了需要,因此很多人像我一样守在她们身边,顺手接过她们刚洗好的碗筷,然后到食堂里排队。在这个能容纳好几百人的大食堂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有三个打饭的窗口,但每个窗口排队的人都折了几道弯,打到饭的人就围在一张圆桌边,有的站着,有的坐着,十个八个的围在一起,有的人吃完后刚起身,马上又有人接上去,大家并不去考虑桌子上的菜是不是别人吃过的剩菜。桌子上的菜品也不多,一般就是四个菜,最有档次的就是那盘连花白炒肉,其它都是素菜,这盘最有档次的菜里面的肉也不多,但尽管每个人的食欲都很旺盛,但每个人都显得很克制,一群同是天下逃命的人坐在一起,更多的时候是互相打听你是从哪里来的,你是什么地方的人,你们那里的情况哪样,死的人多不多。在这样的时候,没有会去计较菜的品种和质量,有这一顿像样的饭就很不错了。

和我排在一起的是一个年龄较大的老头,看上去大约有六十岁左右,看样子也是一个农民工,我主动问他是从哪里过来的,他说是从茂县过来的,我向他打听茂县那边的情况;他告诉我茂县的情况比汶川还要严重的多,城里好多房子都垮了,死了好多人;解放军进不去,东西也运不进去,没有吃的了,有的人把农民载在地里才刚刚串根的菜苗都扯来吃了。

他说茂县的老佰姓很好,有人白天骑着三轮车,车里装着一车菜,免费送给外地人吃;这些当地老佰姓说共产党对他们很好,共产党对他们的政策也好,现在遇到这样的大灾难,他们不能忘记共产党的恩情,做点力所能及的事。遇到有外地人没有吃饭的,只要他们锅里有,他们也会让外地人吃一碗。听到这里,我非常的感动,看来大多数西藏民族还是知恩图报的,极端份子只是极少数。我又问他路上的情况,他告诉我说;由于担心吃的越来越少,解放军又一时进不来,所以很多人都决定走到汶川再说,于是他们和我们那个地点的人想法都一样,由老乡或工友相约,成群结队地从死亡地带往外逃,由于往外逃的人都是外地人,他们只能沿着公路的方向走,夜里都没有停下来,因为夜里看不清情况,加上公路全都是一面靠山,一面临江,山上随时都有滚石飞下来,如果晚上在某个看似安全的地方躲藏起来,说不定就被垮掉的山体埋藏了,所以谁也不敢停下来。很多人就是死在逃回来的路上,他们一路看到很多死人都是因为余震被山上滚下来的石头砸死的,有的人被砸到后当时没有死,但由于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援,也只有在那里等死了,他们看到这样的情况也毫无办法,太惨了。他说由于晚上看不清楚地面的情况,经常会跌倒死人身上,有时是被路边的死人的手绊倒,有时是被死人的脚绊倒,有的人被路边的死人绊倒后,却扒在另一个死人的头上。听到他说出这样的场景,我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我问他你不怕吗?他说在那种情况下,逃命是重要的,死人看多了也就不怕了。其实最怕的是遇到余震,每一次大一点的余震,山上都会有石头滚下来,好多人就是在逃离死亡的路上遇到了余震死在路上的。

我快要排到窗口的时候,我注意观察了一下食堂里面的情况,看到里面大约有男男女女十多个人穿着白色的工作服,每个人都是马不停蹄在忙碌着,看着我身后不断循环的人流队伍,我想这些为我们准备好晚餐的工作人员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吃了这顿不寻常的晚餐后,我们被要求回到车上,然后司机又载着我们来到一个学校的操场,这时有一个干部模样人向我们说:“今晚本来安排大家住学生的床铺,但考虑到学生都回家了,又没有钥匙,也没有和学生本人取得商量,请大家理解,考虑到晚上有些冷,我们为你们两个同一个坐位的人提供一床被子,你们将就在各自的位子渡过这一晚,明天早上请大家把被子交给工作人员就是了。”尽管这位工作人员对今晚的安排表示有点遗憾,但我们还是真诚地向他表示了谢意。最后这名工作人员要求每个坐位去一个人领被子,和我同坐的工友去了,我就闲着没事。这时我发现有人拿着手机到门卫室去冲电,我也敢快回到车上找到充电器,来到门卫室,结果所有能插进冲电器的插口都插满了,我只好无耐地离开,想到我还有一个备用电池,心里也就不那么着急,心想把电池换了就是了。

这时我想到和尧总说好的,到了马尔康后和他们联系,我便去问一个工友问他和尧总联系上了没有,他说他到马尔康就一直打尧总的电话,到现在都还没有打通,于是我又用我的手机打,同样是打不通。我们四个都感觉有些不正堂。因为在理县的时候,尧总他们的车距离我们的车并不远,如果他们跟在我们的车队后面,应该与我们差不多同时到,而现在我们都到这里前后都四个多小时了,还没有他们的消息,心里真有点为他们的安全担心。那辆车上我除了有尧总的电话外,没有其它人的电话,我问工友打过其它人的电话没有,他说所有记得到的电话的他都打了,一个也打不通。听到这里,我心里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必仅这段路还是险象环生的。尤其是“鬼招魂”那段路,白天通过都是惊险不断,更不要说是晚上了,如果他们走到那里天黑了,后果真不敢设想。

夜深了,一股凉风吹来,人们陆陆续续地上车睡觉了,我来到坐位上,心里一直挂念着尧总他们是否安全,担心他们会不会遇到不测。因为在我看来,从理县到马尔康,都大半天的时间了,电话是应该打得通的,我座过几次尧总的车,他开得非常的快,如果没有出意外,按他开车的速度,早就应该到马尔康了,即使开得慢一点,也应当距离的不会很远,可现在连电话都打不通,而且所有的电话一个也没有打通,这太不正常了。

会是什么原因呢?

车翻了?

被山上飞下来的滚石砸中了?

遇到山体塌方被埋了?

路上堵塞?手机全都没电了?

这一连串的疑问在我脑子里筛子一样疏理了一遍,越想越觉得不正常。尽管心中的疑问重重,担心出现不可想象的后果,但我仍然没有抵抗住几天来疲劳的侵扰,怀揣着一份担忧进入了梦境

天还没大亮,我就被一阵声响惊醒了,睁大眼睛看看,原来是有人要小解,让司机打开车门,这响声惊醒了我的梦,也同样惊醒了其他人。

有人在问:“几点了?”

有人回答说:“快六点了。”

这时有人陆续地起来了,我也没有了睡意,便起来向车外走去。下了车我才发现,原来已经有很多人起来了,他们有的去上厕所,有的是到校门外买东西,有的是要操场坝子来回走动着,有的是几个人围在一起摆龙门阵或抽烟。我下车来并没有什么目的,只是感觉到没有了睡意,见别人去上厕所,我也向厕所方向走去。见别人到校门外去买东西,我也走到校门外去转转。从街上转一了圈回来,听见有人在大声招呼,让大家回到各自的车上准备出发了,我在人群里找到工友,问他打通尧总他们的电话没有,他说刚才打通了,他们现在还在路上,快到马尔康了,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了许多。便和大家一起向我们的车走去。

在上车的时候,我发现我们的车队全都进行了编号,我坐的这辆车编号是3号,我顺便数了一下,整个车队共有十三辆车。

天已经大亮了,汽车一辆接着一辆的从学校操场里驶向外面的公路上,然后又要求在公路上按编号次序排好,紧接着,一辆警车开到我们车队的前面,随着警笛声响起,我们的这个特别的车队缓慢的启动了,一辆接一辆地跟在警车的后面,在晴朗的天空下驶向前方。整个场面显得非常的壮观,也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享受这样特殊的待遇,因为在我心中,只有高级别的领导外出时,才会看到有警车开道的情况,没有想到我们这样一群落难的灾民,现在竟然有这样高规格的待遇,说实在的有点受宠若惊。可以说,坐在这个车队里的所有人,或许这一生中从没有享受过这样规格的待遇,今天是第一次,也许是人生中的最后一次。车上有人开始议论起来,说是这次要不是共产党,还不知要死好多人啊!有的说,关键时刻还是要靠解放军,看到解放军来了,心里就踏实了。

我不知这个车上还有没有其他人是共产党员,但我作为一个有三十多年党龄的老党员和一个有八年军龄老兵来说,听到这些议论有一种自豪感。感到在老佰姓心中,在最关键的时刻,他们认同共产党领导的好,认同了解放军的伟大。但同时又觉得有些自愧,自愧没有做到一个共产党员的坚强,自愧没有表现出一个军人的勇敢。好在没有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在这里和他们一样,都是从死亡从逃离出来的人,心里暗想,如果以后遇到这样的情况,我似否可以尽量的像一个共产党员坚强一点,像军人一样勇敢一点。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种想法太愚蠢了,这样的情况谁也不愿意有第二次。自己也觉得这种想法可笑,一个人在关键时刻能不能发挥主观能动性,一方面是由潜意识里的品质意志力决定的;另一方面要靠外部的作用力去引导。在重大灾难突然发生的时候,品质和信念决定了你的思想,也决定了你的行动,人在这种情况下的选择是出自人的本能。可以设想,当灾难发生的那一瞬间,每一个人首先想到的是活下来,只有先活下来后才会想到下一步要做什么,该做什么。于是,曾局长想到了他是一个领导,也是一个共产党党员,他有义务担当起一个组织者的义务;于是周副总想到了他是现在公司的最高领导者,他有义务去了解公司的情况;但同时周副总还想到他是一个丈夫,老婆在地震发生后生死不明,他有义务要找到妻子;尧总想到了他几千万的财产和四百多名职工的安危,他才会冒死爬进来;其他人都在呼妻唤子,他们同样想到的是尽其所能去履行自己的最高职责,这些都是无可非议的。只有当每一个人都从第一阶段的潜意识思维中沉静下来后,才会在第二阶段里接受来自外部的引导。于是庄主任看到小杨哭哭啼啼的说放在寝室里的四万多公款而不知所措的时候,他才奋不顾身的再次冲向快要倒塌的危楼;当查主任没有看到一同就餐的我不见身影的时候,才急匆匆地从山上返回来寻找;当看到有工友在地震中负伤后,其他工友想办法抬出他离开危险地带。从潜意识的本能反应到接受外界的物理驱动,其实就充分地体现了人性本质的善恶的转换过程。有人在灾难发生后想到发死难财,撬公司的保险柜,把死难者身上的钱摸走,把有价值的东西窃为已有,是人性中恶性的表现。人们常说,人的本性只有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才会充分的体现出来,从这次的生死经历中使我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

今天的天气特别的好,头上是蓝天白云,脚下是青山绿水。路上车辆很少,我们的车队是一路畅通,一路偶尔看到和前来救援的车队交汇外,很少看到有其他车辆在这条路上通行,路上的行人也很少,只是到中午时候,看到有放学回家的学生结队走在路边,当他(她)们看到我们的车队时,这些小学生会在路边站成一排,举起右手向我们行少先队礼,我被他(她)的礼貌深深地感动,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些山区的孩子这么有礼貌,我不知他(她)们是因为这次地震原因看到我们这些人能活着出来才给我们送来祝福,还是他(她)们原本就是因为好客而对我们这些异乡人的一种礼节。这些孩子远离大城市,他(她)们中有的孩子也许永远也走不出这里的大山,但我从他(她)身上看到了一种青纯,感觉他(她)们很是可

我们的车队在一个较为平缓的地段停了下来,车子停在一处路边立有一个牌子的地方,牌子上写着“免费为救灾车辆提供茶水”的告示。

道路两旁还有不少民居,其中一户特别的养眼,典型的藏式风格,两楼一底,楼前有一个不算太小的花园,U形的房屋中间是一个宽大的园坝,园坝前面还有一个不小的花园。我们下车后来到这家,人们蜂拥而来是为了找方便的地方。这时从屋里走出来一个很漂亮的藏族女子,年龄在30岁以下,看到我们的到来,她非常热情地面我们指方便地方,问我们吃饭没有,于是楼上楼下顿时人流涌动,其他等待的人就在她家花园里休息。她对我们说,马上为我们煮点稀饭吃,并招呼一个藏族老者做准备(估计是她父亲)。我告诉她说:“你不要煮了,我们后面还有很多人,你煮了也满足不了,因为人太多了,你煮了也不够吃”。她忧于了一下,坚持要为我们这车人煮点吃的,并让我到厨房时去看,指着两个大铝锅说她可以煮两锅,煮两锅稀饭,要不了多长时间,够我们这一车人吃了。我再次劝她说:“后面还有十多辆车,有四五百人,你煮不过来,再说我们这些人都是急着要回家的人,他们身上都带有吃的东西”。在我的反复劝说下,她终于放弃了为我们煮粥的念头。不过,她看到这么多人在她的家里,还是忙忙碌碌地为大家服务。她用汉语和大家交流,显得非常的流利,她告诉我们说:她们家是藏文化接待点,每年都有很多外地游客到她们家作客。我们在这里作暂的停留后,就准备要离开了,大家对她的热情感温馨,纷纷和她招手告别,而她站在园坝中央如同一尊非常有魅力的藏族女神,向我们挥动着她的右手。

中午过后,我们的车队来到一个叫丹棱县的地方,这个长长的车队挤满了整整一条街,然后司机对我们说:“中午就在这里吃,吃完后就上车继续赶路。”听了司机的话,大家显得很兴奋地下了车,我和工友下车后和大家一起,在这个佰生的城市去找吃饭的地方。

这是一个山区城市,主要街道都是靠山而建,所以我们顺着梯级往上走。由于我们突然来了这么多人,很多小餐馆一下子就挤满了,我们一连找了四五家,最后才在一个餐馆里找到坐位。坐下来后,我主动点了菜,还给每人要了一瓶啤酒,心里打定主意要招待三个工友,一是感谢他们一路来对我的照顾,二是觉得自己的收入比他们高,我不应显得太抠门,三是觉得现在的心情是几天来最好的,从死里逃生出来了,借此机会庆祝一下。

一次久违了的聚餐,释放了我们几天来压抑的情绪,大家畅所欲言好比脱胎换骨般的获得了新生一样,后来我又加了两瓶啤酒,给三个工友敬酒,直到其他同来就餐的人都分批离开,我们四个人还沉浸在酒话之中,直到有同车的人到餐厅找到我们说:“你们快点,马上要开车了。”我们才回过神来招呼老板结帐。三个工友都挣着在给钱,全被我阻拦了,他们看到我态度坚决,也就没有和我再继续争。

我们的车队继续行进在回家的路上,我借着酒力,晕晕沉沉的睡着了,直到感觉到汽车巨裂的颠簸,我才打起精神来往窗外看去,原来这是一处建设工地,原有的道路因地震垮了,我们必须走一条新开垦的一条便道,便道一则是急流滚滚的大度河,一则是伤痕累累的高山,这使我刚平静下来的心情一下子又紧张起来,担心车子在这里出事。直到汽车开到原来的公路上后,我一棵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不知是下午的什么时间,我们的车队在甘孜州的州府康定被一群学生拦了下来,停在了康定师范院校的校门前,学生们分成小组,来到每辆车上,向我们每一个人发放食品和矿泉水,食品分别是馒头和花卷,任由我们选择一样,矿泉水瓶上有一个打印的字条,上面写着“康定师范学院全体师生祝大家一路平安”的字样。看到这样温馨的字眼,再看看这群可爱的学生,车上所有人都纷纷向他(她)挥手告别。看到手中拿着的这个日常生活中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矿泉水和花卷,我才深深地体会到,人在危难的时刻,能得到一句简单的问候和一份简单平常的食品,她的份量足以珍贵到不能用金钱去衡量的程度。

几天来,不论是我们曾经滞留六天五夜的桃关沟,还是我们所经过的阿坝和甘孜地区,全是少数民族集中的地区,我没有看到因为灾难发生后不同民族之间因生存而产生的冲突和矛盾,看到的而是相互关心,相互理解和帮助。在桃关沟避难的那几天,同睡在一个地铺一的工友(包括寇主任也是藏族)有汉族也有藏族和羌族,我们同吃同住共患难;在马尔康停留的那个夜晚,在街道上相遇的和接待我们的,也大多是藏族,他们对我们视同亲人;在丹棱县那个坚持要为我们煮粥的藏族美女,不知她这几天来为过往的熬过多少粥,尽管我们没有吃到她亲自为我们熬的粥,但她美丽的形象却永远留在了大家的记忆里了;今天在康定,这些少数民族的学生,再次用他(她)们友好的深情表达了对我们的关怀。对于我们这些从死亡地带逃出的人来说,几乎都是来自川西平原的汉族,在生死关头,我们和其他少数民族一起同生死共患难,我们今天能平平安安的逃出来,无异于获得重生,而一路得到的关怀和帮助,也给了我们极大的安慰。所以一路走来,大家的心情越来越好,从开始的沉默寡言,心事重重;到现在大家畅所欲言,互诉家常。我也和大家一样,感觉到已经和死亡告别了,想到了要和家人团聚了,每走到一个新地点,便给妻子打一个电话,告诉她我们的大概位置。闲下心来,我也调整好心情,去领偿窗外的景色。看到大渡河奔流而下的波涛,不再是恶浪滔天的恐怖,而是一派欢歌奔腾的美景;河道两岸高耸的大山,不再是凶相毕露的魔鬼,而是异域风情的锦绣。从泸县的铁索桥到石棉县的水电站工地,我都放开心情一路的欣赏着窗外美丽的景色,从翻越鹧鸪山的盘旋公路,到穿越鹧鸪下的林荫通道,我突然感概到,还是活着真好。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逆行川藏线,也是我人生第一次最惊心动魄的经历,当我第一眼看到天全县城华灯初上的夜景时,终于觉得离家更近了,难以抑制住激动的心情给妻子打电话说我们快到雅安了。

其实从天全到雅安还有很长一段路,只是我看到了平原,(准确地说应该是山区中间的一块平坝)就有一种到家的感觉,尽管几天来我没有睡一个安稳的觉,但我现在是睡意全无,心里一直期盼着雅安的出现。可直到十点过,我们才真正到了雅安市区。汽车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司机对我们说,他是绵阳市的人,家里也受灾了,他要连夜赶回去,希望我们这个车上的人调整一下,坐其他车回成都,他去和其他车的司机商量,经绵阳方向的坐他的车。没有人对他的提议提出反对意见,必仅大家都是他乡落难的人,理解他迫切想回家的心情。

我们从车上下来后,马上和尧总他们进行联系,得知他们也快到雅安了,于是我们向他们说明我们现在的位置,并在原地等他们。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尧总他们终于和我们会合在一起了,大家不约而同的显示出很兴奋的样子,似乎有一种死而复生的感觉,尽管离家的地方还有近百公里的路程,但大家心里似乎有一种回到家里了的感觉。于是我们四个人又重新挤在这辆中型客车上,尽管同样还是显得很拥挤,但每个人的心里却是放松了许多,由于心里已经没有了在逃难初期的恐惧感,现在个个都打开了话匣子,一路上的见闻,一路上的经历,成了大家交流的主要话题。

尧总开着车,在通往回家的路上飞奔着,夜色中,道路两旁繁星点点,物换景移。我们十八个人重新暴挤在这辆车里,不再理会是否坐着还是站着,而是怀着一棵急功的心情看着前方家的方向,恨不得车速再快点,快快地飞到家人的身边。

车在半途拐下了高速路,在一个路口了停了下来,这是我们车上离家最近的两个工友下车了,我们和他们挥手告别后,又重新拐上高速路,向尧总的老家——崇州飞奔而去。

大概快十二点的时候,我们一行到了崇州城里,考虑到大家都还没有吃饭,尧总把车停好后,准备找一个地方吃饭。因为受地震的影响,崇州街上任然是满地都是临时棚屋,宽敞的大道上车流很少,最后我们在老街区找到了一处还在营业的排挡,这里显然是崇州夜生活一条街,卖烧烤的,经营夜啤酒的,各色小吃应有尽有。

我们的到来,立即引起了周围人的高度关注,也许是他们从我们的穿着或是形像上看出来我们是从重灾区过来的,纷纷向我们投来关注的目光。当我们点好菜品吃到差不多快要结束的时候,有一辆警车开过来停在路边,下来一名警察和两个工作人员,工作人员对我们说:“我们是崇州民政局人工作人员,你们是从哪里过来的,你们是从什么地方过来的?要到哪里去?需不需要我们什么帮助”?我不知道是刚才关注我们的人中是否有人打电话报告了我们的情况,还是他们在巡逻过程中无意发现了我们显得比较特别的人群,但不管怎么说,这对我们这些刚从死亡线上逃回来的人来说,他(她)对我们的关怀,对我们这群人来说无疑是一个极大的安慰。尧总告诉他们说:“我们基本上都是本地人,已经到家了,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并对他们表示了谢谢。

“需不需要我们送你们回去?”他们又关切地问尧总。

经过和尧总反复交流后,他们决定送我们两位离城较远的工友回去,因为我们有车,尧总又叫他的堂弟把他的宝马车也开过来了,所以尧总谢绝了护送其他人的好意。随后,警车载着两位离城较远的工友离开了。其他人由我们借的中型客车分别送工友们回家后,再交给家住都江堰市的一个工友开回都江堰,而我和尧总坐着他的宝马回彭州的家。

回想起这一路走来,我们虽然经历了一次次生与死的考验,但一路却得到了无尽的关怀,这些都是我们在出发前没有预想到的。坐在尧总的宝马车上,我再次打通了妻子的手机,告诉她我已经从崇州出发,大概一个多小时就可以回家了。

夜色中的川西平原,是我熟熟悉的家乡,此日今夜走在这条通往回家的路上,感到格外的亲切。我曾经预想过,当我爬山涉水回到家里时,那个如同乞丐一般的模样;也曾经想到过,当我在逃离死亡路上时,被无情的埋葬在荒郊;也曾经设想到,当我在逃离死亡的路上受了伤,无助的望着家的方向,含泪向妻子儿女作最后的告别说:我走了,希望你们坚强。然而幸运的是,我今天还仍然活着,全身没有一点伤。

车子在一个收费站停了下来,打断了我的思绪。尧总对值班的一个年青的女收费员说:“我们是绕道从汶川回来的。”这个收费员深情的看了我们一眼说:“那你们一路要注意安全,前面刚发生一起车祸,视线不好,你们开慢点。”估计收费人员从尧总的车牌号上《川U》标志上也看出我们是从汶川地区按规定,我们的车不属于抗震救灾的特殊车辆,应当在收费范围内,但当她听说我们是从汶川回来的时,不但没有对我们说出交费之类的理由,反而提醒我们要注意安全,还把前方出现的事故情况告诉我们,让我们再次感受到了一份温情。

我要再次表明的是,我有一万个理由要感谢那个美女收费员,因为要不是她细心的提醒我们开慢点,要不是她提醒我们说前方刚才发生了一次车祸,按尧总平时开车的习惯速度,加上晚上视线不好,我们很有可能和前方的事故车辆发生碰撞。我们经过事故现场时,现场已经没有看到有人在了,只影约看到是一辆运载救灾物资的车辆和一辆小型货车碰撞在起,而且正好是在路的中央,如果不是预前得知,加上尧总先前120公里的时速,后果不堪设想。

绕过事故现场后,尧总口中都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好险!”我侧眼看了尧总一眼,并没有和他说话,但心里在想:你在高速路上开车就像在开飞机,再遇到这种情况临时处理就来不及了。好在尧总此时也下意识的放慢了车速,只有在视线较好的地段他才加速,这多少使我紧张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妻子几乎每隔十多分钟就要给我打一次电话,问我到哪里了,我根据路边能分辩的标识,告诉她我们大概的位置,接近凌晨一点的时候,我们终于进了到的彭州的地界,心情一下子激烈地跳动起来,终于回家了。当看到城郊密密麻麻的临时棚屋,而其他景色依旧时,心情一下子就放松了许多。看来我们这里的灾情,比我想像的要好很多。

汽车开到生活区门前的那一刻,门口已经站着几十号人在等待我的出现。妻子被人群簇拥在其中,当我从副驾驶的位置下来和尧总告别时,站在大门口的人群里突暴发出一阵呼喊“啊!回来了。”“六姐,赶快去拥抱一下。”这场面不亚于迎接新媳妇下骄,妻子虽然没有前来和我拥抱,但我看到她满含泪花向我走来。几天未见,妻子憔悴了许多,弱小的身体显得更加单薄。妻子依偎在我身边走向大门,我和这些曾经的同事和现在的邻居们打着招呼。

之所以在这深更半夜里还有这么多人关心着我的出现,是因为我这几天来成了我们这个小区的焦点人物,因为这几天来,除了妻子在煎熬中等待我的消息外,其他人对我的生或死的议论不绝于耳,当大家得知我还活着的消息时,至然我就成了这个大院里的新闻人物了。

当听说我急于要回家洗澡时,在一楼开麻将馆的小余说:“不要上楼去了,就在我们这里洗就行了,安全些。”

我终于活着回来了,面对曾经的同事和邻居们的关心,我心里很感动,我一边和他(她)们打招呼,一边向抽烟的人敬烟,整个大院都显得热闹起来了。尤其是妻子,生怕我再次消失了似的,寸步不离地拉着我。年过七十的岳父岳母知道我要回家,也没有真正睡下去,直到和我见了面,简单地问了一句:回来了!才从拥挤的人群中抽出身来。只有年少的儿子早已进入梦乡,我从妻子口中得知他和一个发小睡在一起,便在妻子的护送下去同事的麻将室洗澡。这对我来说,先洗一个澡太重要了,按后来妻子的说法:我当时如同一个要饭的叫花子,不但一身脏得不像样子,而且还有一股浓浓的味道,我打趣地告诉她:这才是真正的男人味。

其实我也曾经设想过;地震过后,如果说我有胆量爬上涉水回到家里,肩上搭着一个毛了边的编织袋,手里杵着一个木棍或是竹杆,脸黑的像一个刚出井的矿工,这个样子如果不是出现在地震灾区,别人很可能把我当成洪七公的“弟子”。不过,现在这个像叫花子一样的人终于回到了家里,给家人和亲戚,包括所有关心着我生与死的人带回了安慰,让他们一棵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作者:野青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