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别赋

时值中秋，月满江畔，清辉万里。桂香氤氲，淡妆粉袭。然则身处异乡，别离故土，揽月之情，不甚感时而悲矣。叹明月不解人情世事，感别离最是尘间怀伤，遂作此文以吊之斯时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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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者，别离也。清茗舞墨，虽天各一方，仍心系飞鸿者，故人之别也；踏泪驱辇，虽天涯海角，仍梦回灞上者，故土之别也；三顾踌躇，虽风雨飘摇，仍心长念之 者，至亲之别也。依稀古时，杀伐无常，倘征兵行伍，戍守边陲，此之别，生死别恨也，生者寥寥，十九既作孤魂野魄，岂不痛哉？故别者虽有数重，然中秋时节，月圆花好，此时相别，绞心之念，不知更深几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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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者，明时正统帝北征，败绩而俘。新君临位，惦正统帝者，惟其后钱氏也。钱后独留深院，伏地而泣，竟泪尽而盲，折却一股。亦是中秋之夜，而目中无丝毫淡光，止以一心随风含缕，垂落漠北，寻念君可安好。夜阑珊，飘飖桂花落，散入伊人陈襟，竟是清风徐来，感来者形影憔悴，浅笑之温厚犹如梦忆。此即幸甚也，为土木一役，数十万将士再无归乡，同是中秋月圆，而万千妻母独以泪覆面，再无夫子与之团聚，幸哉钱后，可待得夫君归来；而蓬门外，难尽多少草舍泣血，销魂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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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若太平时节，边塞相安。中秋别者，多为客居异乡，心怀亲友者也。何夜清光娴婉，碎影涟涟；浅映秋波，顾盼人还？宋时苏子瞻游瘦西湖，览中秋月色，举青卮问天。蓦然惊鸿缱绻，落英纷华；清辉如幕，雁阵孤寒。子瞻与客共醉，梦忆微醺，念及其弟子由，同在异乡，共苍穹下，然千里之外，今生何期再见？月朗依稀，化金爵底；风动桨声，渐入迷离。闻知玉宇万千宫阙，莫如天街千家灯火，试问何留连？朝露暮春芳华，暮归浥尘秋雨，时岁易改鬓白生。不道人生更几何？恐今世难与其把酒言欢，醉倚雕栏。西沉月下，酒终人散，作《水调歌头》一曲，以祭风华流转，故亲旧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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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则与故土别，情更深矣。汉末戡乱四起，群雄纷争。匈奴乘势长驱，掳万余闾左至漠北。中有一女名蔡琰，乃名士蔡邕之女，通晓音律，文采不凡。至虏营中，衣犬羯豕皮之衣，食濯血荤腥之食；面故国也，至矢之南。溯北国之风，冷寂寒霜，映天际夜影，月皎狼牙。蔡琰出帐南望，恨家国之永诀，掩异乡之怀伤。悲复悲兮徒相望，怨复怨兮流年长。拨胡笳兮叹一拍，自述命薄难释怀。念一拍兮复一拍，泪长殇兮月徘徊。八拍曲兮何排忧，曲阑复兮心转愁。十八拍兮余音终，残歌长兮越九重。盼汉骑之云中兮，归易逝而故乡。秋月若平宁，何事泣血泪衣沾？泪既尽，夜阑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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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或君宿洛水，卿之渔阳。风悲云怆，中秋别殇。云愁夜冷空思量，月隐清寒落阁窗。梦回漫漫易水上，泛舟共渡素云香。何时而长向，人生恨短别离长？眺洛水一方，奈何烟锁重楼，云重雾霭，何来两厢难见，逆语祺衫；思渔阳所向，奈何雾褪高轩，风动云袂，何来淡扣清弦，散入云烟。悼琴瑟之离乱，锁化雨之尘缘。长相思兮思憔悴，长相守兮泪蔻帷。研陈墨兮欲提笔，相遥寄兮长无期。望君南兮何之奢？目送道阻山之峨。诉清秋之初月，忆斯时之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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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离别虽有他时，然以明月感焉，触景生情，其怀思之情当倍矣。若游子离乡，行五里兮三顾首。路绵延复长太息，哀秋雨之云翳。行马尝九百，驱车赴徐路。燕雀哀兮神凄恻，行陌远兮意踯躅。及异乡篱下，望月远兮月明中，映故土兮归无途。又或夜冷明空，至辽水之极。夜兮悲兮何绵长？碧光漫漫洒清江。欲与纵歌，月被长铗；独撷落花，恨芙蕖底。何言月下倾金觞，弗如月下魂梦扬。乡者念不归，别者思惆怅。暮风舞兮风萧萧，易水寒兮壮士寥。何夜月逐章华深，愁寄悲歌伤美人。月色入怀感秋声，灭烛怜光泪两横。独抚一江秋色，尽览水花风声。多愁离别，千秋咏叹，付之半城良辰佳景，羁旅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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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呼！昔江郎作赋，开篇言之“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一语尽道别离之状；苏子瞻填词，下阕长叹人之悲欢离合，月之阴晴圆缺，勾勒世间常情。月下逢聚，古今共求之所愿，千里共慕之佳境。然中秋别离，何以念之悲矣？虽则山重水复天外天， 仍可伴宫灯烛火，共醉清秋一月；纵然月下团聚，把酒言欢，定有青萍飘散之时，玉景良辰难得久矣！长歌以作别，倾杯以洒泪，落英以遗梦。何恨之有？心系灞桥之所念，共挽塘上之所叹，化万古长空之一瞬，斯时云间流水花开。执此之念，吾心当释矣，然风雨无情，难随桂花风逝，又添新愁一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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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中秋入夜，凄清寒怆，暮雨潇潇，时远时近。雾掩云遮，秋波缭绕，水近楼台，黯然秋霜。雨打红尘风逝水，初霜凝夜梦无尘。簌簌然飞红寥落，碧水沉香，映入雨花绝色。乌夜长啼，零乱箫声，风满回廊九转冷。与故人别，茶凉影斜；与故梦别，雨落长街；与故乡别，垂香百结。漫雨月之离殇，寻月痕之断肠。泪染玉颊，凋残荷棋画；清秋庭下，遇落星飘洒。即刻修书一封，遣以云州亲属，然提笔欲书，往事心间漫入不知细语何言？孤守入画，罢了一江秋色，何时清光在？中秋夜，当皎月长空，清风明净；雁落高阙，水波初平。异客他乡，惟盼风雨归去，云拨月现，以寄愁思向远。晚江微醉，或现夜光氤氲雾霭，渲入纱帐。亦有轻音起于桥畔，随风徜徉，依稀可辨；其歌曰：“浮云散漫，明月照人间；相思寥乱，人世尽悲欢。孤山，醉美，何夜顾人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