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糖的眼泪

王国强

丝丝细雨迎风飘洒，漫漫轻飔斜飘耳际。又是一个秋天，又是一个多雨，多雾，多情思，令人难忘的秋天。我斜打一把小伞，漫无目的在街道独行。“棉花糖——棉花糖——”看见你熟悉的背影，听着你熟悉的叫卖声，我不禁驻足停留。想起你心酸的故事，我顿感心潮澎拜。人生有几多不幸，为何总与你结缘，世间有几多伤感，为何总与你相伴。面对你衰老的容颜，我只感时光无情，岁月易逝。目睹你孤独的身影，我只感世事坎坷，命运不济。

儿时的记忆在耳畔回旋，小时候的故事在眼帘前浮现。那时你人逢中年，资色稍存；那时你生活滋润，一帆风顺；那时你丈夫身为教师，令人艳羡；那时你儿子聪明好学，与我同班。一辆四轮小木车，你做起了买卖；一个个棉花糖，你沿街叫卖。学校门口是你常常逗留的地方，我们一帮小伙伴更是你最为忠实的顾客。你丈夫为此难为情，常远远观看，不愿近前。你儿子在背后常责怪你丢人现眼，有失体面。面对于此，你一脸憨笑，不以为然。凭劳动挣钱，有什么可耻？更何谈低贱？然而，你丈夫不解，儿子更难以接受。但，你依旧满面含笑，卖着你的棉花糖，笑迎着每一位顾客。你依然风雨无阻，我行我素。

然而命运多舛，世事坎坷。突然一天，巨大的灾祸突然降临你身：你丈夫因公外出，突发车祸，不幸身亡。天不是旋转，而是彻底坍塌。你不是不幸，而是彻底绝望。十三岁的儿子抱住你，撕心裂肺，嚎啕大哭。面对丈夫的遗体，你心碎欲裂，几度昏厥。好心的丈夫同事将你送到了医院，苏醒过来的你一再坚持，要送丈夫走完最后一程。人死不能复生，时间可以淡化别人的同情，也坚定了你活下去的决心，毕竟儿子还小，需要你抚养，更需要你的呵护。

肇事司机逃逸，一直未能归案。你为丈夫的索赔之事一次次上访，而无人问津。一天，有位局长自称能为你解决此事，但暗地里却向你提出非分无耻的要求。为了死去的丈夫灵魂安息，为了未成年的儿子生活上有个较好的依靠，你一时糊涂竞答应了局长的非分之念。但谁料那晚东窗事发，局长为保官职，将责任全部推你。你对局长却心存侥幸，忍辱含屈，全盘接受。其结果，局长丢官罢职，调离他乡。你成了街头巷尾人人议论的破鞋、骚货、不守妇道的狐狸精。你儿子对此叛逆、抵触，负气，离家出走，终因打架斗殴，伤及他人，而被劳教。你万念俱灰，孤苦伶仃，为了生计，继续推起了小木车，继续做起了卖棉花糖的小本生意。

时光荏苒，岁月无情，转眼间，数十年光阴一晃而过。数十年来，只听说你流落他乡，过着半似乞讨半似流浪的生活；也听说说你的儿子刑满释放，在外地娶妻生子做起了生意，却一直未接受你这个有失妇道的亲生母亲。今天，在家乡小城，在这个秋风瑟瑟，雨雾蒙蒙的日子里，再次与你相见，再次听到你那熟悉的叫卖声。儿时的记忆不觉在我的脑海里回旋，也不觉想起数十年来关于你的故事。如今，你年逾古稀，风烛残年，早已记不清我就是那个在你小木车前买棉花糖的懵懂少年，也记不清我曾和你的儿子同班同学，曾是你丈夫的学生，且 亲切的叫过你声师母。但这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只成为过去。

后来，听说你还回过小城数次，也曾上访过有关部门，也都未过。年隔久远，人员调动频繁。数十年过去了，当年的交通大案，小城绯闻此时已鲜有人记起。然而，今天你却回来了，推着你的小木车，伴着你熟悉的叫卖声回来了。我不知道你此次回来，是否还回找有关部门上访，你的儿子是否会把你接受，你今晚又将身居何处.......我只知道此时天已经渐渐暗了下来，雨还在下着，风也在吹着，小城的秋天已有几分寒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