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君还乡

2015-09-28 09:43 | 作者:寒香蝶 | 散文吧首发

心,跳得有些不规律;呼吸也有些急促,我知道,终是近乡情怯了。

抚住心口,轻阖双眼,不期然,却看见两千多年前那个茕茕孑立的少女

那一场血风腥、刀光剑影之后,仓皇失魂、惶惶终日如惊弓之。所幸,未被殃及无辜并得以留居江都,不曾遭受背井离乡、流离失所之苦,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在叔父广陵王的庇护下,衣食无忧,并得专人教授诗书、音律、歌舞和礼仪。一时间,才艺双绝的名声甚至传到了京城。彼时,年少的我虽然有先生教授识文断字,却不得父亲母亲告诉我“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的个中深意。

那一年,是元宵节刚过吧,京城一纸诏书送到王府,封我为公主,王府上下无不欣喜,唯我躲在屋内落泪,心中仓皇如幼年那场浩劫之时,仿佛又置身于孤立无援、凄风苦雨之中。娘亲……我掩面。寒料峭,辞别叔父北上。沿着邗沟,马车孤零零的走着,嘚嘚嘚……沿岸的柳树已然一层淡淡的新绿。一年之后,也是在这样的料峭春寒之中,我再次出发,向西、向更北的异域:“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穹庐为室兮旃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居常土思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归故乡。”

时光之下,万事悠悠。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霏霏。”

睁开眼睛,却依然还是眩晕、迷茫:何处是我家?烙在脑海中的故里模样已找不到丝毫痕迹,此刻方体会到沧海桑田的况味:熟悉而陌生。纵然是“车挂轊,人架肩,廛閈扑地,歌吹沸天”全盛之时,亦比不得眼下的光景。十里汶河已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宽敞整洁的街道,车水马龙;街道两边商铺林立,栉比鳞次、琳琅满目,真真是商贾如云、行人如织,当得起“繁华”二字。鲜花之上的文昌阁巍峨华美,不知是何年何人所建,如若登楼岑目眺望,想必四面街景尽收眼底。节庆之,阁上彩灯齐放,文昌阁熠熠生辉、辉耀街衢,“夜市千灯照碧云”,美轮美奂。

邗沟,当年我离家的路,回之时常常洒落一地的伤心。如今修葺一新、风景如画,令我几乎相见不相识。绿树掩映的入口并不引人注意,走进几步,豁然开朗,如武陵人初入桃花源之惊艳——离闹市不远处,这样一个曲径通幽的所在,亦可称为世外桃源了,实乃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好去处。运河向东的拐弯处是新建的大王庙,里面供奉着吴王夫差和先祖吴王刘濞两位“财神”。吴王夫差开凿邗沟——此为扬州建城之始;吴王刘濞西开铜山铸钱、东煮海水制盐,均造福于扬州,为扬州的繁茂所作出的贡献足以受人间香火。大殿四周树影葱郁,殿前是一方开阔的码头,码头下面运河水面波光粼粼,依水是杨柳,河水倒映出杨柳刚刚萌发的点点新绿,心境也随着脚步的移动一点一点接近了春天的影子。从西边的洞进去就是古邗沟故道,桥上面有“古邗沟”及“扬州城遗址”的石碑,旁边还有几株琼花。此时还不是开花的时候,枝枝条条都在春寒中沉默着。犹记得那个春天,提着六幅罗裙,踮着脚尖嗅花。彼时琼花正开得盛,昨夜雨过留痕,花儿水灵娇嫩,自是不负广陵春,亦不负“四海无同类”的盛誉。

“寂寂人径阻,迢迢天路殊”,倘若生在今朝,断不会被远托天一方,亦不会有家不能回、写得那《悲愁歌》,让后人感慨“行人刁斗风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

终于回来了!

一座2500年的城,没有湮灭于历史长河,却是生机盎然、蓬勃,古老而又年轻。于我,恰恰是“适彼乐土”!

(写在江苏扬州建城2500年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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