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一些和更远的那些……

没人知道一张白纸上会被画上怎样的图案，旅程开始才渐渐出现画面模糊的样子，到最后定格成记忆里的那张画。那么你的那张画，又会是什么模样呢？

这个暑假我没回家，想的是下个学期有钢琴的考试，如果回来怕练琴的时间是不够的，再者在阆中 成都和广州间来回奔波也不成事儿，于是决定待在德国。来国王湖待几天是一个月前的计划。在欧洲没有信用卡订酒店是相当困难的，所以我只能订到现在的这家民宿。民宿叫做pension，在价格上大大优于酒店，是房主把自己的房子改成小旅馆然后按天出租。一个月前草草攻略了一下就抛之脑后的旅行，于现在坐在住宿的房间地毯上写些文字的我，无异于感觉太快，莫名的就在这儿了。

国王湖临近奥地利的萨尔斯堡，与慕尼黑也相隔不远，被誉为德国的九寨沟。这儿有德国最美的湖泊和国家地质公园。每年游客众多，最受欢迎的季节是洒满阳光的夏天和飘着雪的冬天，当有幸遇上阿尔卑斯山脚下的一场雪，那会漂亮的不像人间。

昨儿一天我起了大早步行二十分钟到火车站，去所有的景点的巴士都在那儿，游客中的中国人都是拖家带口或结伴成行。到达国王湖的入口是上午的九点过，阳光闪耀在整个山野间，湖面灿灿，船开着随波的轨迹划出一条条水波的弧线，像是钻石成串。进湖的船在行驶时总会在一个滩前停下，船长拿出号，对着那个有名的河滩吹响，船中安静无声，遥远的山谷里传来延迟的号声，像极了混合了老电影里交响乐的音色，山谷的色彩极美，船中大家屏息聆听，气氛静谧，A调的旋律回响不绝，仿佛时间静止。

在群山间的国王湖很大，据船员讲这里有着仅次于祖格峰的德国第二高峰。放眼望去山与山紧密相交，有些山体白色的岩石突起在表面，挨着规则苍翠相邻的山峰。最美的那片湖泊叫做obersee，德语里上湖的意思。船开到终点停靠，步行十分钟的路程到达那片湖，路被开在大山间的小平原，渐行进入山中，沿着山体岩石上上下下是人工开凿的石阶，左侧的上湖在树木阴影透过的缝隙里若隐若现。那湖的色彩若说是蓝是不真切的，湖面靠山的另一边是深色的，透着密密麻麻树林的影子，依次渐变成浅一些的 天空的颜色，那时湖水应该有上百米深。越靠近越是鲜艳的翠绿色，到浅滩时变得透明，石头堆砌的清晰可见，蝌蚪成群，偶尔有小鱼游过。这画面如此绿野仙踪，对于我这还未曾到过九寨沟的四川人来讲，不得不让我感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到了可以远眺湖面的高处，看到因为太阳正烈，湖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好似一面磨砂的镜子，远处山间也漫着雾气，这般不真切。很多人选择到达后继续远足，那条前行的路因为没有树荫太热蜿蜒着直直向上，我就停在可以歇脚的小木屋休息。许多人坐在木屋遮避的檐下喝酒聊天，我酒量不错，喝了一小杯烈酒坐在石头上看着湖吹着风。

卖酒的服务生和周围听到我说出烈酒的单词时都带着你确定你知道这是什么的疑惑，可能亚洲女生看起来长了一副不太能喝酒的样子。酒里我爱葡萄酒，在这儿很容易喝到好的葡萄酒，在超市基本超过五欧的就不会难喝。酒是好东西，沁人心脾 断人惆怅。这次转车在慕尼黑看到十月节(啤酒节)的广告，想必到时候一定人气旺盛，人们会穿着传统服装贩售啤酒。曾经在柏林参加过一个小型的啤酒节，一整条街搭起木棚，啤酒商家们带着自家啤酒参展，街边还有卖着烧烤的摊贩。人们三两围在高桌旁，人手一大玻璃杯的啤酒，谈笑风生。液体粮食是这个国家的一个文化标识，虽然我更爱捷克啤酒。

一个城市给人的印象可能来自于历史，可能来自书本，可能来自生活。在德国两年，偶尔走在弗莱堡的街上会想起在成都的自己，以前的自己。高中时代不安现状，总想着逃离。信誓旦旦地说过我一定会来的地方，我现在已经在了。生活的变化恍然回首有些不真切。前些天在米兰见了中学的同学，大家说起来也觉得神奇，三年前的我们刚刚高考完，之后没了联系，再见面竟是在遥远的异国他乡。那时即便知道自己想要去的地方是怎样，但当时间过去，当当时的理想或成真 或随风消逝的无影无踪，当一切过去再来看，带着记忆里明亮暗淡的眼色，这段成长的记忆总是带着不真实感。走过我们言语的碎屑，用怨恨消磨掉的长夜，来生书里说。

作为首都柏林实在不够好，没有大到北京的四五环，车站附近随处可见的涂鸦，充满整个城市的外国人，不够精致美观。我十七岁的尾巴和成年后的生日都是在这个城市里度过的。每个刚来德国的人多多少少都经历过各种事情。德语很难，刚到的人就算在国内已经考过德福，也不见得能说上几句。当一个城市带给你的只有陌生 不安和不熟悉的时候，一个人的气场很容易变得弱小显得可欺。最开始我只能用英文来应付平日生活，读了语言班后说话机会变多了，德语就开始会一些了。可见语言这种东西能否运用，实践无疑是最重要的。当你能听懂别人说话的时候，底气变得多一些，看上去的样子不再是起初的小心翼翼，变得泰然处之，不卑不亢的时候，其实生活才刚刚开始。

陌生到熟悉的过程，在人生中是循环往复，不管人事，聚散有时。在柏林认识了许多人，追逐着相同目标的人容易聚在一起，也容易分离。那时候生活简单，琴房和家两点一线，业余生活的最大爱好也就是吃吃喝喝，跟朋友在一起。好的中餐馆在大城市总是不少的，后来我们在这个城市的聚餐地变得固定且如数家珍。考试季最是忙碌，备考的音乐生都在这个时候开始奔波于各个城市的音乐学院。夏天棉絮悄然飘起，入冬严寒风雪起，怀着希望的大家也许失望而归，变得渐渐麻木又突然被垂青，每个人都好像有着不一样的未来，有些哪怕是看似飞蛾扑火的希翼，在火车上辗转而眠，日子被拉成一条悠长悠长而又绵延的线。

城市间的气质不同，南北德差异颇大。北德较于南德气候寒冷些，人的性子总体也冷淡些。贯穿全德的火车从南到北，景色是一个灰色到绿的过渡。以前听一个大人说柏林贫穷又性感，现在深以为然。傍晚时分的天色是深邃的靛蓝，夕阳西下有时伴着火红的云彩，散开些又透着玫瑰色的金。深夜无人时的街灯亮着明黄的光，照着路牌透着温暖的色彩。天气不着调时的秋一地凉意被吹散。这些在现在生活里时常出现相似场景，于是柏林总是被想起。一年的时候好像短，又似很长。拿到现在学校的位子之后跟在一个不错的教授的班上，很难再有那时候那么纯粹的日子。纯粹的快乐，纯粹的悲伤与无奈。成长磨砺掉的棱角变成现在的基石，于是莽撞的勇往直前可爱得异常让人怀恋。

庆幸我们还是走在自己各自的道路上，我们还是我们。

上次坐缆车还是高中在西岭雪山时，山上的温度冻到人快没知觉。昨天却在耶拿峰又坐了一盘，在快要与山头齐平的日光里，缓慢地上行至山腰。缆车是靠着在距离极近的铁架上支起的缆绳平稳的动力中前进，所以尽管看着景物的缩小，连下行也并不觉得吓人。山腰已经是极高的高度，整个城镇宛如小小的模型，立于山河间，湖光水色间。山腰的牧场上奶牛吃着草，阳光里打着盹儿，挂在口上的铃哐哐作响。一日好风光。

以前的梦想大概就那么三个，吃遍天下，走遍世界以及逃离川音。第三个实现了，至于第二个，变得没有那么迫切。算起来欧洲去过五个国家，旅行真是欧洲的特色吧，国家和国家间极近，几个小时的时间便能出国，而只要英语能说再带上必要的行李证件，就能马上出发。欧洲城市一般不大，小镇大多雷同，相似的建筑风格，高度发达的人文和自然紧密贴近，但大同小异容易让人有审美疲劳。跟国内不同，这边地广人稀，住宅形式大多以低层楼房和小别墅为主。自家住的小别墅大多精致温馨。我最喜欢红色和棕色配色的小房子，窗子的丝质窗帘半开，窗台摆上一个木头雕刻，楼下花园中些花花草草，就极漂亮。现在旅游的这个小城就有不少这样的房子。老人富裕，都有自己的车子，住在山中也不会不便。

今天在去另一个景点的巴士上，欧洲的老人就占了一小半，大约五六十的年纪，出门到处走走旅游，生活状态令人羡慕。真不知道在我们的国家，文明和资本要再积累多少年，大多数人才能不居于一隅，能肆意行走在天地间，希望那一天不会太远吧。昨天是大太阳，晚些时候变了天，成了今天阴雨绵绵的模样，好在去的景点相较于上湖的惊艳，带着更多小家碧玉的气质，巧的是这个湖的名字叫做下湖。最是烟雨朦胧时，雾气缭绕，寒气逼人，小鸭子头一入水便没了影子。沿湖的小路石块林立，青苔丛生。我走了一段时间渐晚又无人同行就原路返回，撤到一家咖啡馆。

我们在讨论吃的时候又在讨论些什么呢？说说第一个愿望吧。咖啡馆叫cafe，重音在第二个音节 读作四声，一下子就有了一股法语的强调。欧洲cafe众多，点上一块蛋糕加一杯咖啡，时光就能在软腻的甜美里慢慢消磨。法国的cafe最街头，带着法国人一食一行里抹不了的气息，法国的甜食品种也是最多。

在德国，最出名的蛋糕是黑森林，夹层里樱桃和红酒相配，再撒上巧克力的碎屑，甜中带着一点酸。特色的还有面包里的croissant，牛角面包 被音译为可颂。常见的口味分别是黄油，奶酪和巧克力夹心，酥皮口感很香，可惜和pizza一样，热量太高于是又有热量炸弹的名头。德国出名的食物还有精制肉品培根和香肠。香肠的做法全是多样，烤炸煎均可，配咖喱，烤肉或辣椒酱，搭配面包和酸菜，在餐厅配上薯条和紫甘蓝的话，又是一道大菜。餐厅常出现的还有诸如猪蹄，炸鸡排鱼排，牛排。不难见他们的烹饪方式非常传统，所以大多数时候一个平底锅就已足够。

最棒的是奶制品。畜牧业的发达让欧洲人用平价能买到花样繁多摆满超市冷柜的牛奶制品。这里推荐moevenpick的凝固酸奶，跟国内杯装的老酸奶很像，又多了一份香浓。

睡到中午才起床，午饭就去了汉堡王吃。德国快餐业的龙头无疑是随处可见的麦当劳，肯德基在国内红火在欧洲却是难见分店。不得不提的还有土耳其饼，这种卖着面包夹肉馅和蔬菜的快餐店在土耳其并不为人称道在欧洲却大行其道。于是土耳其人纷纷移民到德国卖饼，柏林土耳其移民多也源于此。

移民在最大的几个城市最多。欧洲人也是不同的，据同学说北欧人喜寒，金发碧眼个子高。南欧人多黑发，矮小些。都说德国人排外，其实我觉得并没有，在一个素质相对极高的国度来讲，大多数人的心是保持很中立的态度的。国人让外国人差评的点很多是来走匆匆的旅行团。 对比黑种人，在欧洲生活的亚洲人明显更温和更容易融入这边的生活。地域歧视存在有且就像阶级存在一样，不可消除。真正融入外国人的圈子是一件困难的事，努力保持着自我好好对待身边的人已是不易。有一个让我疑惑的点是，为什么那么多人选择留在这儿，毕竟根源不同，异乡人终究是异乡人。每个人想法不一样，选择就也不相同。

有时候人是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活，有时却不能。五年前我曾经那么羡慕过别人的人生，不知道存在心里的一点火苗原来有一天也可以点亮这个世界的一角，时间悄声无息的改变一切，变成由过去组成的 现在的样子。看多了于是忘却了许多执念，人也许要学会等待吧，哪怕旅程道路艰难漫长，怕似旧梦。

回来的路上看着奔流的小溪，我想又何尝不像人生，前行着追逐着，又不可倒退。太阳在 白天在，黑夜来，繁星和月亮的光照着现在和过去的我们，生命中的鲜花，树木，河流，遇到的人们，时间，美好和悲伤，呼唤着我们的灵魂，经历着我们的经历。走着，也停，但又继续走着。我们都是追逐太阳的孩子，不管世间沧桑如何，只愿不会变得冰冷。只愿少年之心还在，少年之心永存。

早安，写给我爱的人们。

2015 09 03 贝希特斯加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