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的母亲

2011-09-21 22:36 | 作者:东家人 | 散文吧首发

母亲七十岁那年,随我们搬进了县城,从此母亲离开了她耕种多年的土地。我暗自庆幸母亲能从繁重的农活中解脱出来,从此可以安享晚年。

可她大概是因为突然丢掉了手上的农活,整天无所事事的,感觉无所适从。那段时间她一个人呆在钢筋混凝土筑成的房间里看电视,自己又听不懂电视里说的汉话,坐着坐着竟生起病来。

我们楼下有个垃圾站,常常有些人来捡垃圾,有些还是我们东家人(1996年认定为畲族),母亲在楼上听见了他们说话,听见了久违的乡音,母亲下楼去跟他们说说话。说着说着,母亲也想跟他们一起去捡垃圾。人家说她,老太啊,你有福不会享,跑来跟我们抢饭吃?母亲就是不听,真的捡起垃圾来。起先是在我们小区的垃圾站里捡,慢慢地捡到街上。

其实在家的时候,母亲也捡过垃圾。那时候她在我们学校里捡一些老师丢下的废纸,卖给收荒的人,换得几角几元钱,给她的孙子孙女们买糖吃。她还捡些学生丢下的饭菜,喂几只鸡鸭。但那时母亲主要是干农活,她常常把家里的田土弄好了,还来学校帮老师们侍弄那点菜园。她说,老师们从城里来,买菜不方便,种点菜给老师们吃,老师们才安心教书。老师们吃了她的菜,争给她钱,她一分不要,只要老师们买菜种给她。那时候母亲是最开心的!

母亲身体不好,患有胆囊炎,吃不得生冷的东西,也吃不得油腻的东西。母亲吃东西总是小心翼翼的,她不吃鸡蛋,不吃猪肉。即使这样,她的胆囊炎也常常发作。每次发作起来,痛得她昏死过去,我们请村医上门给她输液,她才苏醒过来。这样一个月要输好几次,母亲总觉得她是累赘,拖累了我们。所以,每当母亲的身体好一点,她就去忙她的活路去,争取多有点收入,减轻我们一点负担。我因忙于学校的事务,实在帮不了她,我就劝她不要种地了。妻子也说,母亲的胆囊炎多半是因为劳累才发作的,跟她讲,种地的收入还抵不了她输液的钱。母亲说,不种,把土地撂荒了,让寨子上的人笑话!

说实在的,我的工资虽然不高,但也不缺赡养母亲的那点钱。我的弟弟在乡下开农用车,多少也有点收入,完全能养活我的母亲。我的母亲一年到头在土地上劳作,风里来里去,我们更怕寨子上的人笑话我们弟兄俩。可我的母亲就是执意要去种地,我们也没有办法。

……直到母亲七十岁那年,身体实在不行了,背也驼了,再也没有力气去种地,才了心了意随我们进城。可进城不久,她就忙着去捡垃圾。当然我不可能叫母亲去广场跳高雅的健身操,或去打低俗的麻将,那是她做不来的,她只能选择一条适合于她生活的路子走。而作为子女,我们只有选择顺从,只要母亲高兴,捡垃圾有何不可?

有一回,我母亲捡垃圾到冷风口我堂弟的修车场,我堂弟劝她说:“伯妈,大哥他有工作的,又是校长,你捡垃圾不好,扫(丢)大哥的脸。”母亲一听,理直气壮地说:“扫什么脸?我捡垃圾,是脏一点,但来钱干净!”

的确,我母亲捡垃圾是脏一点,但来钱干净!这是我母亲生活的底气。比起那些贪官污吏、男盗女娼来,她的钱来的更干净!比起那些乞讨人员、行骗拐卖的人来,她活得更有尊严!再说,她每天捡垃圾,将垃圾分类,变废为宝,挣得一点点微薄的收入,却为环保作贡献,为人类作贡献,怎么会丢我的脸呢?另外,母亲天天出去活动活动,身体也一点。

今天是“三八”国际妇女劳动节,我那不识字、不懂汉话的母亲完全不知道这个节日。她仍然像往常一样早早起来,先送她的孙子孙女去上学,然后挑起她的两只蛇皮口袋,手执一根铁钩,穿梭在县城的大街小巷捡垃圾。晚上,她还要到中学门口去接她下晚自习的孙女,顺便捡捡人家丢下的垃圾。

——谨以此文献给像我的母亲一样勤劳善良的母亲!愿天下的母亲健康长寿!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