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赢之局

2015-07-01 19:18 | 作者:千里踏月(李焕东) | 散文吧首发

甘肃省白银市银光中学 李焕东

故事发生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那时,我一个人拿着毕业证从湖南跑到了这座西北小城某子弟中学当中学教师。

那天,阳光出奇地好。特别是透过高大而茂盛的刺槐,照在商店门口水泥地上的斑驳的阳光,一闪一闪的,仿佛是一只只在地上觅食的欢快的麻雀。

远离家乡,每个礼拜天我就到这个商店门口看这个工厂的工人玩的一种“打六家”游戏:六个普普通通的人,两副普普通通的扑克牌;一张桌子,六个凳子(也有不坐的,或蹲或站);人围桌而坐,插花自然分成两组,一组三人;游戏主旨是争上游,其中一方,有一人最先把牌出完,就叫“大游”,如果,剩下的两人,能把对方三人中任何一人抓成“娘子”(手中的牌最后出完的人,或手中的牌出不完的人),就算赢了;如果自己一方,又是“大游”,又是“娘子”,游戏就是平局;出牌也是有讲究的,单牌要一张一张出,“3”是最小的单位,“2”比“A”大,“大小王”比“2”但“大小王”不能合起来吃一对“2”;对子也是一对一对出,三个的也是一样,不能连着出的;打六家讲究 配合,这是我喜欢这个游戏的原因;你要知道你同伙需要什么牌,然后助他争上游,你还要了解你同伙剩什么牌,然后帮他脱出围困,不当“娘子”;有勇无谋,单打独斗,注定要被群起而攻之的;对失败一方的惩罚很有运动体念,坐久了,便站起来绕着高大的槐树走几圈,或者钻桌子,输的一方,三个人从桌子地下钻过去;最出彩的地方,是看一个大胖子气喘吁吁地从桌子地下爬过去,原先,较低矮的桌子是抬着的,当胖子爬到中间时,矮桌子就放了下来,大胖子哇哇喊叫,商店门口便一片哄堂大笑。

丁老便是这打六家的常客,平时就数他嗓门最大。他总是骂天骂地的,说这个笨,那个瓜,很多人不跟他计较,知道他就是那德性,就是平时爱喝点,一喝性就高,嘴里吱吱呼呼,倒也没什么坏心眼。

今天我找了几个牌摊,都没有找到丁老桥,看打牌不看丁老桥,没味道。比如,他骂起人来,就像那个时候西北名嘴张宝和,一套一套的。

正当我有点扫兴时,商店的门被人从里面哐当一声推开了,随之丁宝桥特有的鸭子声音火爆的传了出来。

“一言为定,不赌他妈的是王八龟孙”。

和丁宝桥一块出来的是贺老溜。贺老溜也是牌桌上的常客,只是德性不好,一钻桌子他就溜。

贺老溜手上小心翼翼地提着两瓶酒;而看丁宝桥手上那架势,应该提着一斤一个包装的两斤白糖。

“赌就赌,我怕你丁宝桥狗日的不成!”

就这说话的功夫,那扭着麻花的两人到了牌桌前。牌收拾了,原先的六个人起哄者站了起来。

现在在原先打牌的水泥桌上摆着的是两瓶老窖酒和两包白糖。

而此时的丁贺二人,就像是两只打了药的公鸡。

赌局开始了。

丁宝桥要一口气喝完贺老溜手中的一瓶酒,中间不能换气,如果赢了,贺老溜的另一瓶酒也归丁宝桥;如果丁宝桥输了,两斤白糖归贺老溜。

瓶盖被打开了。

贺老溜的脸上突然红一阵紫一阵的,看起来他似乎底气不足。

丁宝桥高举酒瓶,微仰脖子,准备开喝。

喝!喝!喝!

四周一片吆喝声。

这种事,从来不缺看热闹的,煽风点火助长火焰的。

贺老溜想举起手来阻止,他不想赌了,万一输了,没法跟妻子交差,这是晚上家庭聚会要喝的酒,要是真一口气喝了,酒再买不上了。那时到商店买东西是要凭购物票的。

就在贺老溜举手之际,丁宝桥喉咙里已经进酒。

气氛一下子严肃起来,嘘声没了,空气像是停止了流动。此时的阳光也仿佛凝固不动了。

听得见丁宝桥喉咙里咕咕咕发出的咽酒声,听得见贺老溜心嘭嘭嘭的跳动声。

酒瓶的酒一点点往下减少,丁宝桥的颈脖粗了,经脉涨了,脸越来越红。

刚开始,滴酒下喉,就像是一洌清泉,流经干枯的沙漠,那个舒爽劲,让丁宝桥快乐如仙。但随着憋气和酒精烧心,丁宝桥像是在过奈何桥。喝一斤白酒,对丁宝桥来说,太不是事了。问题是,一口气干闷还是有点事。

但丁宝桥不能输,输了白糖,回去老婆会要他的狗命。白糖是买给坐月子的小姨子的。

随着酒瓶里的酒越来越少,贺老溜的脸色成了酱茄子。他开始变得不安起来,他殷切的希望接下来发生点什么,可结果什么也没发生。

酒竟然被那个丁傻子喝完了。

一片欢呼声。

丁宝桥缓了缓劲准备拿着酒和白糖,摇摇晃晃离开时,贺老溜不干了。

贺老溜提出来他也要赌。

众人又哄笑起来。又有热闹看了。不用说,大家都清楚,贺老溜要拼丁宝桥手中的白糖了。

还真是被大家猜中了。贺老溜就是盯着那两斤白糖。

贺老溜说,如果他一口气吃完一斤白糖,另一斤白糖就归他;如果输了,他吃了多少,就折算后加倍赔钱,并当即拿出十元大钞作抵押。

在情在理,丁宝桥没有拒绝的理由。

一场赌局又开始了。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

吃糖不必喝酒,其难度起码要高出喝酒几倍。

贺老溜看来是豁出去了。

喝酒憋气烧心,吃糖黏喉腻心。

说吃就吃。贺老溜抖抖索索的扯开包装白糖的纸质绳子,抓起一把糖就往嘴里送。

赌局在缓慢地进行。后面的速度像是爬行的蜗牛。

我不敢看贺老溜的样子,我走到一堆象棋摊前,哪里也杀得尘土飞扬。

好久好久,我终于听到那边传来了庆祝的欢呼声。

然后,我看到丁宝桥和贺老溜,踉踉跄跄,一人提着一瓶酒,一人提着一包白糖,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回家了。

2015-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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