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回忆（四）——落英缤纷

丹琴是个风姿绰约的女子，当她带着和前夫所生的女儿嫁给英年丧妻的伯父时，仿佛整个世界都因她的出现而变得更加美好！三十出头的丹琴依然保持着少女般的容颜，微微卷曲的长发飘散着无尽的妩媚娇柔，明亮的眼睛满含温情与笑意，让人联想到怒放的桃花。美丽的外表，与生俱来的睿智与圆滑处事让她得到的不只是男人们的爱慕，更有女人们的尊敬。而此时的伯父虽承受了丧妻之痛，却迎来了事业的顶峰。承包工程的巨大利润让他一跃成为村里首屈一指的富人，与丹琴的结合让事业有成的伯父更是锦上添花。

婚后不久，他们的大女儿和小儿子就相继出生了。大女儿姗姗无疑继承了父母最优良的血统，精致的脸蛋，明显高于同龄孩子的聪慧让她得到了村里人由衷的喜爱与夸赞。这个只比我小一岁的堂妹，像童话中的白雪公主一样，美丽而单纯。她会把少有的零食分给我吃，把漂亮的洋娃娃借给我玩，还把那条我日思夜想的用细小珠子编成的精致项链送给了我，她就像懂事的小姐姐照顾着年长的我。可是，太过优秀的她总会在不经意间伤到了我幼小却强烈的自尊心。在我还只能把数字从一数到十的时候，她就能轻松地数到一百了。在我还迷茫于时钟上三个指针与那圈数字的关系时，她就能准确报时了。在我还羞于和大人们讲话的时候，她就能在他们面前跳舞、唱歌了，而且舞姿优美，歌声清脆。她仿佛总是走在我的前面，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包括我的爸爸妈妈。他们总是拿姗姗来和我比较，让年幼的我第一次体会到自卑和嫉妒的滋味。不过孩子的情绪总是瞬息万变的，上一秒的悲伤也许在下一秒转为快乐。就像还在生姗姗气的我，看见她清澈的眼睛，甜甜的笑容，听到那声亲切熟悉的“姐姐”时，我又高兴地拉着她的手去找小伙伴玩了。

日子就这样平缓而安静地流逝着，美丽的伯母每天都打扮的花枝招展，娴熟地周旋于村子复杂的人际关系。衣食无忧的伯父，则在家和朋友们看起了黄色录像。生活仿佛打起了瞌睡，无聊的人们早已沉沉睡去，直到他们被噩梦所惊醒。

身强体壮的伯父被查出了肺癌，一切就都改变了。潜伏了许久的癌细胞，终于在时机成熟之际大举进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领了伯父巨大的躯体。它们像军人般训练有素，在短短的时间里，就让伯父迅速地消瘦、憔悴。救死扶伤的医生也无能为力，于是，回到家中等待死神的悄然降临。

喜欢交际的丹琴很少出门了，她要留在家中照顾伯父。这个将死的男人，曾经严肃认真地站在她的面前说要给她幸福，而他也确实做到了。虽然他的身上有着这样那样的缺点，但是他却给了丹琴和孩子们无尽的爱与关怀，还有令人羡慕的物质基础。她以为自己找到了可以依靠一辈子的大树，而这棵树现在却要轰然倒地了。丹琴承认她对感情并不专一，但是她还是深爱着这个男人。她曾经以泪洗面，但是一切都无济于事，她能做的也只有细心的照顾和护理，当伯父的身体机能退化到连大便都无法正常排出时，这个美丽的女子用她凝脂般的手将干燥的粪便一点一点地抠出，这其中的爱是何等地真切与深远。

当人真正面对死亡的威胁，一切飘渺的希望都想要紧紧抓牢，即使一开始就知道结果的不可能。从不相信所谓气功大师的伯父，在听了朋友神乎其神的描述后，还是将其请来。传说中的大师比我想象的要年轻的多。不过一身超凡脱俗的道服，让他立马显出了与常人的不同。经大师几次发功，据说癌细胞已锐减，无需多日，即可彻底清除。高兴的伯父也觉大师医治后，血液通畅，神清气爽，看来癌细胞真的在消亡。村里许多人听说大师的到来赶忙上伯父家拜访，伯父家一下子就变得门庭若市。连我母亲也带着三岁不到的弟弟让大师看看命相。大师见到弟弟后很是欣喜，他说弟弟的眼睛看上去一只大，一只小，那是因为眉间所藏天眼未开，一但天眼开启，必定官运亨通、财源广进……听的母亲眉开眼笑。其实弟弟的眼睛一只是双眼皮，另一只是藏眼皮，看上去自然大小不一样。

好奇的我曾看见大师脱下道服的模样，于是越发坚信，他所有的法力都藏在这神奇的道服中。一个慵懒的下午，我去伯父家找姗姗玩，经过大师的房间，看见房门没有合严，露出了一条缝，我偷偷朝里看了一眼。一身休闲打扮的大师正对着镜子梳理头发，然后打上摩丝，一个前卫的发型诞生了，此时的气功大师完全成了一个时髦青年。大师在伯父家住了不到半个月又被人请走了，临走前伯父伯母给了他一叠厚厚的钱，还把家中珍藏的龙泉双剑赠与他。他作揖道谢后，逍遥离去了。

气功大师走后，伯父的病情更加恶化了。他常常因为剧烈的疼痛而整晚呻吟，那声音如同地狱里发出的呼救，让生者听了恐惧而战栗。伯父知道他的时日不多了，他常常会看着年幼的孩子，眼中的悲哀如同巨大的黑洞让人望不到边界。无事的晚上，父亲会陪伯父聊聊天，但每次都因父亲席卷而来的睡意而早早结束，只留受病痛折磨的伯父独对漫长孤寂的黑夜。也许是死神也不忍让伯父再受此折磨，于是，在一个安静的夜晚将他悄悄带走了。

伯父的葬礼办的很隆重，充分显示了他殷实的家底。在伯父去世后的第二年，父母带着我和弟弟离开了家乡，去外地寻找生计。多年以后，传来了丹琴嫁人的消息。此时的她带着三个孩子嫁给了邻村一个还算宽裕的男人，只是姗姗一直叫那个男人叔叔，从未改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