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最后的日子——“父亲节”情怀

题记：

父亲，如果有来生，我还做您的儿！

清明，鲜花任性绽放，姹紫嫣红，装点山野，惹人陶醉，牵人情怀。

我与妻携子驾车来到郊外熟悉的溪边丘陵，向溪一面半坡是一处公墓，我的父亲就孤独地长眠于此。碑文却赫然刻着父亲与母亲合葬的字样——这是我对父亲撒的一个美丽的谎。

此生，父亲没能给我一个真正意义的家，但那不是他的错，我不抱怨。在我的世界，父亲就是家，像一把伞，为我遮风避雨；像一座山，为我顶起一穹天。

我还在襁褓中，父亲就蒙冤被劳教。父亲视为宝，我是他的希望。所以，父亲把我带进了劳教农场，我是在监房里长大的。童年、少年，尽管没有像同龄人一样拥有父母的呵护和溺爱。但艰辛、蹉跎的岁月造就、升华了我们不可剥离的父子深情。我曾想，有一天父亲不在了，我将会悲恸欲绝、肝肠寸断，跟随而去。

父亲平反后，终于可以给我一个家，可直到我成家后，父亲才肯续贤，可也不是我所期望的家。继母去世后，我满以为可以与父亲团圆共享天伦。可父亲难以割舍他的老邻居、老朋友，坚持要独住一处。还总说他很硬朗，要我不必担心，事业为重。其实我清楚，父亲虽然无病无恙，但毕竟是杖朝之年的老叟，时日已剩无几，我惟能做的是尽可能让他开心每一天。

父亲是个有文化、有阅历的人，不落俗、不拘礼、不迷信。在我的心目中，他的坚毅、深沉、睿智永远滞留在我童年时代的世界里，我坚信，父亲是不会老的！

直到有一天，我去探望父亲，偶逢父亲小恙，我才忽然注意到父亲真的老了。永远傲气的面庞和微微颤抖的双手布满了深褐色的老年斑，长长稀疏的寿眉分插眉梢；凹陷的双眸已失去光华，苍老的面孔写满了沧桑和无奈。

按常理，我早该为父亲准备墓地、老衣等寿奠之物。但我嫌不吉利，从不敢向父亲提及。倒是父亲豁达地提出，百年后要跟离异多年的母亲合葬。母亲早年改嫁，也已去世多年。葬母时我就在母亲的坟上预留了继父的灵位，是个合墓。我怕伤了父亲的心，没有告诉他真相，违心应允了——这就是我的美丽谎言。

不久，我按父亲的意愿为他购置了一处合墓，墓碑上刻了父母亲的名讳。父亲看后露出满足的神情。

父亲83岁那年，依然坚持独处，我为他请了护工，并每天去看望。日子仿佛平和淡静。忽然有一天清晨，电话那端传来护工的呼叫：“你父亲快不行了！”

我与妻匆匆赶往，见父亲倚在床榻，满面弥留，我拥上去紧握住父亲老廋如柴的手，嘴里絮絮叨叨，连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在说些什么。

父亲灰暗、深邃的双眼望着我，郑重地说：“儿子，我不行了！” 父亲的话语极微，但字字声声击打着我的心扉。

父亲吃力地将目光移至妻子喃喃自语：“这辈子-可能-再也见不着孙子啦！”语声有气无力，房间里空气顿时凝固，妻子不忍，抽泣着冲出门去。

我与妻子是再婚夫妇，各自的孩子也已成人，不在身边。我心痛，我最终还是不能在父亲临终时刻满足他的愿望。我的心在流血，几乎崩溃。

过了好一阵，妻子突然回来了，领着她的儿子出现在父亲病榻前。孩子很懂事，扑到榻前，双手紧握着爷爷骨柴般的手，喊着：“爷爷你一定要挺住，挺住！”父亲的眼流出了泪，唇微微颤动，充满感激。然后疲惫地、慢慢地合上眼睑，嘴角挂着安详的微笑……生命永远定格于此。

如今，清明已见不到“路上行人欲断魂”的情景画面，但盎然春意却盖不住对逝去亲人的思怀。每每忆起故去的亲人，心底就会涌起淡淡忧伤。穿越时空回到从前，逝去的亲人又历历在眼前。然而，时空不可穿越，永远只朝一个方向，绝无反顾地飞逝。我们每个人都终将会失去自己的亲人，也终将在时光轴里回归冥冥。于是，我忽然顿悟：逝去的去了，活着的依然如旧，生命还得延续、传承，生活还得继续，人生就是如此。随着时光的流逝，渐渐地，我们学会了、选择了坚强，不再为失去亲人而忧伤，以代之的，是深深的缅怀和无尽的思念。

忽然，墓旁杜鹃花枝头上一只喜鹊喳喳鸣叫，我想，那或许是父亲魂魄流连于人间，来看看他的子孙。或许，父亲早已投生人世……凝望小溪的尽头，我默祷：亲爱的父亲，如果有来生，我还做您的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