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少年》20-22

20

“我就知道你这个老东西，就是讨厌我，你那个儿媳妇，天天和你吵架打架，你还是爱她，我没有乱骂过你，你就这么恨我，就是想撵我走，好呀，今天我也要乱骂一回，骂死你，我明天就嫁。”

娘便依那外人之言，把奶奶气得咬牙切齿、捶胸顿足。奶奶直追着娘打，娘年轻脚步快，跑了。奶奶年纪大了追不上，气得坐在院子里哭了半天。

我放学回来，奶奶把委屈向我诉说：“你娘以前与我吵架从不乱骂，今天把我骂得睁不开眼，究竟是哪个教她的。”

我回家问娘，她说是别人说的，我奶奶就服这样子乱骂。

我说：“你这样对奶奶，就不怕我长大了这样对你吗？”

“我养你这么大，你对得起我吗？哦，你们姓白的一家果然是一条心。你还没长大呢，等你长大了，翅膀硬了，还得了，还不天天骂我，不拿饭我吃才怪！”

“你现在不就是这样对奶奶的吗？奶奶把爹养大，你对得起她，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你不就是这样在给我做榜样吗！”娘沉默了半天不说话。

我又道：“那安小妹是什么人！她是人人都知道的憨妇，没有读过书，家里那么穷，还不送仔仔读书，一点见识都没有，你与她比在一起，跟她学，别人就会把你当作第二个安小妹，”此后再不见奶奶说娘乱骂的事。

21

这年春节，几个叔叔从外面开了小轿车回来，停在乡政府，那时乡政府没有自己的车，还专门派人给叔叔们看车。我们去到街上搬东西，接着，县里面一些很气派的男男女女也开车到我们家来。

迎邻接友，杀鸡宰鹅，看不尽的盛庆场面，享不完的荣誉风流。这给我小小的心灵烙上了深刻的印记。

晚上，我娘给我上了“政治课”。说：“看到了吧！你叔叔们现在多体面，回家一次，前簇后拥，这就叫衣锦还乡。你叔叔们小的时候还不及你日子好过呢，那时家里人口多，生活艰苦，天天挑大粪，看鸭子，我常常鼓励他们多读书出去闯闯。你看人家现在多好，还不是自己从小勤快、听话、有想法。你现在比起他们那时，可强多了，吃穿不愁，又没让你干重活，才一个姐姐，又没人跟你争吃的，争用的，你想读书，又可以紧常读。纵然是那天没钱了，叔叔们也会支持你，你还怕那们几个人送不起你一个人吗。我当初不是文化大革命不让读书，我早就……还不知道是个什么贵人儿呢！你想叫我娘，都没机会，都不知道你是哪个。你爹这个大笨蛋，读那么一点书，人又老实，处处受人欺负，唉，说着我就生气，总之，你只管好好读，要勤快，争气，长大了才有出息！”这些话时时久久萦绕在我心头。

有时放学回来，伯父也会给我说这些话，他是一个水电站的站长，有文化、有志向、人俊美，打扮得体，头发梳着毛主席款式。是我少年时代心中的君子形象。

有一次，他回老家来，坐在堂屋，娘给他倒了茶，说：“哥哥难得回来一次，正好今天给你侄儿子上上‘政治课’，不然他一天像个疯子，放学回家，书包一甩，就和那些仔仔攉来攉，跳得比天还高。”伯父应和着娘的话，摸出一包烟来，对我说：“来给你一支！”我娘看见了，不知情由，赶紧说：“哥哥不给他，莫疼他、惯他。”

伯父笑着说：“你还以为我真的给他呀！我是想看看这小家伙老不老实。你娘说得对，小孩子不能抽烟。”接着便给我说了一些正话。说我现在条件好，读书有贵人扶持，还说三国时期的孙权，之所以能虎踞江南，就是因为有好的背景做支撑，又说明朝的朱元璋，当初才几岁爹娘就死了，没有吃的，才去做了和尚，后来得遇贵人，终成帝王，坐佣天下，笑傲人间。嘱咐我现在有这么好的条件，就要好好珍惜、利用，我们白家的这一代，就看我们了。

这些话，听了实在是激励人心，仿佛觉得自己以后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常常在心里做美梦。

22

人多长一岁，就会多想一些问题。

进入三年级，我便不爱听课，喜欢自己看书，更迷上看课外读物，尤其爱看长篇武侠，总想成为英雄、大侠，能拥有绝世神功，打败天下，策马江湖，笑傲红尘。

上课的时候，老师老一套的讲解，我根本听不进去，思想与老师同不了步，专想那小说中的精彩打斗侠客英雄，或是电视剧里面法力无边的白娘子和王八蛋法海，偶尔被老师批评了，思想又会转到另一些场景，如看到奶奶和她的儿媳妇们咬牙切齿、指天骂地吵架比赛。

想的累了，看着黑板，却不知讲到了哪里，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

端阳，我和娘去外婆家打端阳节。

我们去的早，外婆们却不在，娘说去厢房绣楼上和小姨说会儿话。

我跑在前面，推开厢房门，看见里间的床上躺着一个人，那人听到推门声问是谁，里面黑黑的我有些怕，赶紧跑过去抱住娘说里面有个鬼。娘说肯定是小舅舅还在睡懒觉，我跟着进去，娘欣开那被子，果然是小舅舅。

娘责怪说：“太阳都这么高了，你还睡懒觉！也不去帮妈做点事，这么大了，都读初中了，不懂事，还没后儿乖。”

我在旁边也帮腔说：“就是！”

小舅舅笑着一把将我揽入怀亲脸。

娘要我把小舅舅拖起床，她自己上绣楼找小姨说话去了。

小舅舅起床找不到鞋子，说是在床底下，要我钻下去帮他拿。我趴下一看，果然在床下。

我钻进去，发现下面有好多书，什么武侠、什么连环画、什么民间故事看的我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我忘记了找鞋子，也忘记了出来。舅舅说：“你在下面干什么，快点拿来我穿！”

我退出身来，空着手。

小舅舅说：“不在下面吗？”

“在下面！”我脱口而出。

“那你怎么不捡出来！”

“我看你这脑壳是有点病吧，怪得你娘说你现在读书狗屁不中用。”

我又重新爬进去捡出鞋子，小舅舅穿上了，说：“走，带你去打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