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的树桩

2015-05-24 13:06 | 作者:魂淡。 | 散文吧首发

故乡在里安睡,我轻轻地走向巷子的那头,走过一路的曾经

似乎很久离开得太久,巷子已不如记忆中宽敞,儿时刻下诺言的砖头已变成陌生的瓷片,唯独巷子尽头的树桩没有被风沙掩埋。

记忆中,树桩的旁边有一根沉睡的树干,干枯的伤口总让人看到白蚁的疯狂,一间杂草丛生的废屋向它们诉说着古今。村民向来不喜欢这里的凄凉,唯独有一位老伯总在树桩前忘我地拉着二胡。

我是他唯一的听众,每一次拉完二胡,他用跟我说:“丫头,我明天一定拉一首新曲给你听。”然而他从来只谈一首曲子,他说那是他老伴最爱听的曲子,那首曲子帮他赢得了她的芳心,也陪着她在最后的时光里回顾这一生,看着她微笑着走向另一个世界。一曲终了,老伯总会望着他在二胡上刻下的字:早岁奔波弃欢乐,迟暮独坐浸无情。他说他当真怀念以前的时光,一家人等着他回去吃饭,最艰难的日子里,他的老伴总能做出让人心暖的面,他的儿女总会嚷着叫他下次一定要早些归家,陪他们用粉笔在地上胡乱地画。他闭眼叹息,我上前拉过他的手跟他说:“爷爷,我陪你。”却看到他在我面前笑出了泪。上小学后,那个约定再也没有被人提起过,贪玩的我甚至还不知道他是何时悄悄去世的。

一个在树桩前瑟瑟发抖的身影引入眼帘,我走了过去,接着暗黄的灯光,我总算看清了想要躲避的它——一只瘸腿的流浪狗。

我蹲下身子向它伸出了手,低叫了几声,它怯怯地后退了几步,用怀疑的眼光打量着我,见我不愿起来,它就低哼了几声,然后转身离去。瘸腿的它在盛满黑暗的巷子里不紧不慢地走着,经过房屋间的窄巷时总会停一会,用鼻子嗅出满意的气息方才继续向前。我看着它那强烈反抗皮肤深陷而异常突出的骨头,不禁愀然,它有多久没吃过一顿饱饭了?

我没再多想,转身走到小卖部买了几条香肠。回来时,它正在某家门前假寐,似乎察觉到陌生人的存在,它立即睁开了眼,警惕地盯着想要靠近的我。我想了想,停步,撕开香肠的包装,把肉扔到了它的跟前。它嗅了嗅,毫不犹豫地狼吞虎咽。望了望手表,是时候回家了,看着贪欢的它,我暗自说了声再见。

再次见它的时候,它趴在树桩前痴望着巷口,阳光毫无温度地落在它身上,却让它的眼神炽热无比。似乎念及我待它的好,它欣然接受了我坐在它身旁的请求。我跟它说了好多话,也不知道它听到了多少,也许我走了它也不知道,它就在那静候成桩,似乎在为了什么而执着

夜里,我依旧给它带来几条香肠,看着它一如既往地狼吞虎咽。回味完齿间的余味,它带着我悠悠地从小巷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又从那一头走回这一头。偶尔碰上出来倒垃圾的村民,它总会在他离开后把头伸进垃圾桶里,仔细地挑选着自己的山珍海味,然后再细细品尝。它啃着骨头还不忘跟我分享:“你看,我找到好吃的了。”我离开的时候,它只是看了我一眼,它那巡走在巷子中的步伐从不曾为我停留片刻。也许流浪的它已决定安居在小巷里,哪怕这里并没有谁承诺给它一个温暖的家。

当陪伴成了习惯,静坐在树桩前也就成了一种享受。我时常在想,当年老伯没有我陪伴时,就是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在这里拉二胡,又怀着怎样的心情在死前紧紧地抱着二胡,让他那在外匆匆赶回来的子女善后时分明感觉到他手中残留的力气?而坐在我身旁的它又是否曾在流浪时,无助地向空寂控诉着主人的无情?我想,我终于都明白了那局无意听到的话:孤独的人总是太过相似,总在等待不确定的希望到来。

某日夜里,我拿着香肠去找它,却只看到月光在树桩上随意地涂鸦。我走向巷子,又穿过一条又一条的窄巷,遍布的黑暗里什么都有,唯独没有它的身影。我走遍村子的每个角落,只寻到越来越浓的失望。也许它只是到外面散散步,好奇着外面的变化;也许它只是在隔壁村找到心仪的另一半,兴奋地忘了回来的时间;也许……也许,我真的找不到说服自己的理由。

重回巷子里,我看到了出来倒垃圾的村人,连忙上前问道:“请问你有看到过那只流浪狗吗?”

“流浪狗?我们这里从来都没有流浪狗啊。”

我错愕了,过了好一会才开口:“不可能啊,它每天都在这里出现的呀。”

“哦,你说的是它啊。它有主人的呢,怎么算是流浪狗。”

“它竟然有主人?”

“对啊,诺,它的主人在那呢。”我朝他指尖的方向望去,竟是它之前假寐的地方。

“那它为什么不回家?”

“唉,这不能怪它。之前的经融危机让那人不得不把它丢到大马路上了,它自己还傻傻地跟了回来,以为那人只是带它出去玩。丢的次数多了,那人也就不管了,它大概也就懂了。但它说什么也不离开,就是傻傻地在那家门前蹲着,夜里就在这里巡走,我们这条巷子的安全可得说是它的功劳呢。后来那人的经济条件好了,也曾叫过它重新回家,可它宁愿在小巷中发抖也不进去,那人给它备的小毛毯,它一次都没用过。前不久这里来了几个小偷,正好盯上了那人的家,它就朝他们狂吠,好像还咬到了一个人,那些小偷见我们要出来帮忙,逃走前就拿着砖头恨恨地扔它。它那早出晚归的主人知道后,还拿过药酒去找它。你猜它干嘛了?它居然撑着躲到那间废屋里,那人怎么劝都不肯出来。最近狗贩子那么猖狂,或许它也逃不了了。”

村人的那番话在脑海里来回重复着。凭着那多日陪伴的记忆,我静静地在小巷里踩着它留下的足迹前行。我想知道它是否为重回那个家而犹豫过,毕竟它也很脆弱;我想知道它是否常在夜里舔着伤疤,告诉自己忘掉过去,忠诚地守护着他,尽管自己已被他抛弃;我想知道它现在身在何方,是否难过;我想知道……我想知道,它知不知道这里有人读懂了它的孤独与执着。

渐渐地,我想我应该是从小巷走到里了,要不然我怎么在朦胧中看到老伯依旧在树桩前拉着二胡,迎接着慢慢走回家的它,在他的身旁静坐,与他一同在树桩前静候成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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