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即起,既昏便息

2015-05-11 15:11 | 作者:耳东听松 | 散文吧首发

今天母亲节,即使我不在身边,也无需打电话,今天我妈在做什么?想想就知道了。

我妈每天早起,是几十年养成的习惯,用不着手机,她自有天然喧腾的闹铃,就是栖在鸡埘里的大公鸡。以前家里养的黑骡子也能当闹铃,五点多的样子,黑骡子就在圈里咚咚咣咣地闹腾,“哎,我的草料吃完啦,我口也渴啦。”如果我妈还不去添草,黑骡子就把门板当成了架子鼓,咚,咣,咚咚,咣咣。我妈再累也得穿衣服。

黑骡子老了,也早卖了。如果按辈分,它跟我们姊妹三个同辈,它得叫我们大哥、大姐、尕姐。现在没有黑骡子,大公鸡就勇挑重担。“咯咯咯”,我妈醒了;“咯咯咯”,我妈准备下炕;“咯咯咯”,我妈抱着柴禾进了厨房,生火,熬茶。我妈喝茯茶。我们小时候,喝几块钱的;后来不喝了,因为我和大妹兰州上学;现在又开始喝,档次高了些,比价格最高时的猪肉贵。我妈算账,经常拿猪肉价格来做性价比,高低贵贱,全凭心中一杆秤。我不喝茯茶,我妈需烧一壶开水,冲鸡蛋花。我妈伏茶就馍,我爹鸡蛋泡馍,家里仅两人相对,却一人一样。

水壶在炉上呲呲响的时候,我妈就到猪圈牵猪。我妈喂的猪很卫生,算是文明猪吧,从来不在院子里拉撒,它一定等到我妈把大门打开,到门前的粪堆上才痛快淋漓地大泄特泄。麦麸、粉碎的豆草,用开水一烫,呼哧呼哧,我家的文明猪第一个吃早饭。

如果是天,我妈早上还得烧炕,要么是松树湾落地的经年松针,要么是尕妹蛋家给的羊粪。尕妹蛋是我颜家姑妈的碎女,扎西德勒,藏家养羊大户,羊粪堆得像小山一样。现在已经立,我妈不用烧炕,就不会灰头土脸了。我的楼房铺地暖,既干净又暖和,我妈羡慕极了,但过年住几天可以,若要常住,说啥也不行。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土窝。

我爹的早饭吃完了,涮洗过碗筷,我妈就得喂鸡。红冠大公鸡已经不高兴了,同在屋檐下,为啥区别大?早早起来打鸣,怎么猪大哥第一个吃早饭!我妈赶紧撒几把麦子,咕咕咕,红冠大公鸡很绅士地谦让,几只母鸡就不顾形象了,顷刻间,地皮啄出一个个麻点的小坑。我妈一眼慈祥,母鸡攒着蛋呢,就等早饭后趴窝,吃相不雅也能换来我妈的疼。儿孙不在身边,就当小儿小女养了。

打扫完庭院,已日上三竿,九点多了吧。我妈进了菜畦,说菜畦是文雅的叫法,其实就是我们家的菜园子。里面点种了萝卜、芹菜、芫荽、蒜苗、黄芽菜,小葱、韭菜是宿根,来自绿。园子里也有花,是我爹爹侍弄的。“种花好,种菜更好。花种得好,姹紫嫣红,满园芬芳,可以欣赏;菜种得好,嫩绿的茎叶,肥硕的块根,多浆的果实,却可以食用。”这是吴伯萧的《菜园小记》的开头,用在我们家也很合适。“春食苗,夏食叶,秋食花实而冬食根,庶几西河南阳之寿。” 苏轼于1074年冬至密州,因灾情严重,生活困苦,采杞菊以食。但他心胸豁达,洒脱地说春天吃其苗,夏天吃其叶,秋天吃其花和果实,冬天吃其根,说不定还能像子夏和南阳地方的人那样长寿呢!菜园的菜蔬我妈亲手莳种,用农家肥,食疗效果应该比苏轼好!

掐点小葱,薅几颗嫩菜,我妈刚出菜园,马路上就有买卖人吆喝“茄子、辣子,西红柿哎”。我们家在山区,菜园再肥沃,也不产这些果蔬,我妈得去买。买卖人我妈基本认识。我妈的特殊本领是十里八乡的人家,上至三代下至二代,爷爷的姐夫的小舅子的三姑爹,都能说得一清二楚。但买卖人不会因为我妈认识就白送几斤,话说得很诚恳“好我的大妈,菜是今天早上刚摘的,油费也贵,拉一趟就剩赚吆喝了,你就拿上吧!”别人也买,我妈只好拎了点,也就三四斤,不会太多。

不知不觉,晌午就到了。午饭一般是拉条子,我爹一碗,我妈能吃一碗半。中午能抽空睡个午觉。还不到除草的时节,我爹不用下田,和几个老汉圪蹴在小巷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乡村四月闲人少,才了蚕桑又插田。”我们这儿不是江南水乡,农四月没那么多庄稼活。闲人都是安土重迁的老人,政府叫留守老人。年轻人去外地打工,能见着年轻人,算你看着大熊猫了。我妈也抽空去串串门,房前屋后的邻居,抬腿没几步,就进了别人家的院子。

“日之夕矣,牛羊下来”,一天的时光快结束了。鸡不情愿地进了圈,猪也哼哼唧唧地钻进了窝。简单吃几口馍,我爹还在等“新闻联播”后的天气预报,我妈已经躺在炕上迷迷糊糊地睡 着了。

黎明即起,洒扫庭除;既昏便息,关锁门户。我妈没有读过朱子格言,却做得榫卯合扣,有声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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