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小憩

最近忙昏了头，考试然后准备答辩，在外奔波了有快两个星期，今天下午拍照回来一头栽倒在床上睡了两个小时。穿学士服的时候，大家帮我整理袖口和帽子，我的心非常感动但没有时间想太多东西。因为我感觉自己这些年什么都没做，好像什么都又做了。

大家见到我，几乎都是同一句话：“你居然还没毕业？”我笑笑，是啊，长得太老了。其实，老气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是从刚进学校就跟着老师学长学姐做事情，人脉都是老一辈的，和新生接触比较少。老气，所以那时候自诩老成。说来惭愧，因为那时候时时刻刻标榜自己的学生干部是怎样一路走来，多少人情世故阅尽，其实啥也不懂，是一股年轻人自命不凡的傻气。记得那时候，宿舍或者朋友跟我一起走路、在食堂吃饭，我从来不允许他们低头甚至看手机。因为，我们大家是不敢看手机的，你来到一个地方，有什么领导或者朋友没看到，恰好人家在等你打招呼却失落一阵，你是很难混下去的。我在街上、在饭桌前，真的是没有过好好走路，看到熟人就小步跑过去问候一下，人脉是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

人如果急功近利的话，想要活的高兴是很难的。 所以我大学的前两年老实讲，是过得一点都不好，整天跟别人生闷气，批评这个骂那个，人前不敢讲，但背后也说了别人不少坏话。爱发脾气的人大多善良，因为他们不会把那么多郁郁不平藏在心里，对着讨厌的人和事还要扮出一份笑脸。人处在急功近利的时候，是很难忍受一点点小的损失和付出的，倘若得不到预期的回报，便会厌恨对方如何不对如何不好，可从来没有想想自己那些期望有多应该。比如，是不是所有人都应该在你打电话的时候马上接起来，不管他有没有听到或者开会不方便；是不是所有人都不应该打破你的东西，不管他的事有多急书包有多沉；是不是所有人做什么事都要向你汇报，从来没有自己的事坐在那里等帮你的忙；是不是所有人都在犯错误之前就应该想到主动避免，从来不会疏忽······现在看来，这些想法是荒诞可笑的，但那个时候我都天天为这种小事气得要死。该死，我平常对他那么好，现在有困难他都爱答不理；该死，这种低级错误你也会犯，做事之前没有脑子吗；该死，整天不知道忙什么，得到那些东西都没想到我；该死，拿这种规矩吓唬我，竟然不知道我是谁······

今天一整天忙过来，是遇见了很多熟人打招呼，很多长辈老朋友帮忙，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却事情非常简洁顺利地完成了。上交的材料不知道丢在哪里，然后被同学找到；翻杂的程序，遇到都是相处很好的老师，就很简化地快速完成了；书记那里还有好铁观音茶叶喝，忙碌之中解乏不少 ；看到自己的后辈工作勤奋，见到自己问寒问暖也是开心不少。突然感觉，自己过去跑来跑去去，忙的一大堆事得不到的无用功一下子都有用了，自己的苦衷大家都也理解，而且帮了不少忙，过去脾气不好骂的最多的人，现在却都是关系最亲的人；过去嫌这嫌那的不起眼的朋友，现在一个个都有了很大出息比我强很多倍，一样的事情学弟学妹做的比我好。“一个人怎么样，就看看他回到退休前的老单位，看看有多少人是停下来跟他打招呼，多少人是根本装作没看到，多少人是躲着。”一个老教授是这么跟我讲，“人常常患得患失，但从没想想这恰恰是因为自己还有点用，如果没用才可怕。”我中午休息的时候，和朋友说聊起这件事，一个人怎样才叫了不起，就是他能让人看得见、听得清、想的起，光是自己去做到看得见、听得清、想得起别人就已经很难了。今天的我，能有很多人帮忙是始料未及的，让我受宠若惊，没想到一身戾气、怨恨的我，还能得到大家的原谅。

过去的人是很有福气的，也会惜福。他们不管走到哪里，都像婴儿一样受到大家的疼爱保护，即便走到一无所有、一筹莫展的地步，还有有很多人愿意过来一起帮忙。

如果停下来好好想想，那些需求是应该有的，哪些欲望是非分的，哪些期许是超出自己付出的，哪些回报是未必看得见，来得快的。我们就不会有那么重的得失心，也不会因为自己过分的欲望和自我认定的规则而怨天尤人，也才能看得到别人多为我们自己付出多少。要知道，大多是时候不是道理错了，而是我们用错了方式。那天，我站在地铁车厢中央，看着一个个塞着耳机低头按手机的人，就在想，将来我们的社会多少一部分是要变得像日本一样冷漠的，做饭的人只负责做饭，吃饭的人只负责吃饭，教学的人只负责教学，学习的人只负责学习，他们休息的时候看一样的明星，追一样的电视剧，却从未也不需要聊聊油画世界有什么好。那个社会，人与人的感情会变得有点多余，虽然不会有人为你开绿灯，但也不会为别人开绿灯，礼貌只是一种不打扰对方的面具。没有什么悲伤气愤，也无所谓什么高兴快乐，大家都是钟表上的齿轮，日复一日转就好了，想不开的时候就去问对所有人只有一个答案复读机一样的方丈、神父。

我也曾无限期许那样文明的世界，但还是叛逃回野蛮人的荒地，只有在那里我才能像一只狗儿一只猫那样自由快活，揭开链子脱下衣服，裸体卧在泥土里好好地晒着太阳打个盹儿。

至于说我得到过什么，做过什么，好像都已经记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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