蜗牛壳第八章

八

我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到李天晴身边。她的画儿整体上以及勾勒出来了，她正在拿着画笔做修改。

我问她：“天晴中午了，该回家了。”

李天晴说：“刘志还没回来吗？”

这时周书阳走过来说：“你们上来一趟也不容易，干脆中午别回去了，在这儿吃吧。”

李天晴收拾着她的东西，惊讶的问：“在这儿吃？连一件炊具都没有，吃什么呀？”

周书阳说掏出手机，说道：“打电话呀，我让他们多送三份儿来。”

李天晴欣然同意：“好吧，那我这些东西就先放这儿了。”

周书阳说：“嗯。以后你们可以天天来这儿，随时欢迎。”

大约过了十分钟，刘志从山上下来了，热得满头大汗，还拍了几张照片。又过了二十分钟，午餐到了。这顿午饭我吃的最多。大概是“晨练”缘故。午饭过后，我们四人围在一张桌子上，共享还不到下午的下午茶。

刘志向我们炫耀道：“你们猜，我在山上拍到什么了？”

作为本地人的周书阳，说道：“岳王庙吧。”

刘志惋惜的说：“忘了，你是本地人。”

李天晴问我说：“岳飞没到过河北吧？”

我说：“他最好的战绩是打到河南开封附近。”

周书阳说：“你们不知道，我们村改革开放时期的村支书姓岳。村子富了以后，他就想找个体面一点的祖宗，找来找去就数岳飞有名了。所以在山上盖了个岳王庙。”

李天晴翻着相机里的相片，说：“这跪着的秦桧，怎么比庙里的岳飞像还干净呢。”

周书阳说：“秦桧像在庙外，风吹雨打，自然干净。岳飞像在庙里，一旦工作人员懒散，自然也就脏了。”

刘志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中国宋词》，说道：“都是读过书的人，在书屋里聊点书里的内容。我先念首宋词，调节一下气氛。”

刘志清了清嗓子，念道：

林断山明竹隐墙，乱蝉衰草小池塘。翻空白鸟时时见，照水红蕖细细香。村舍外，古城旁，仗藜徐步转斜阳。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凉。

我说：“苏轼的《鹧鸪天》。”

周书阳抬头想象着说：“一幅夏日雨后的农村美景。郁郁葱葱的树林尽头，有座高山清晰可见，丛生的翠竹围护在一所墙院的四周。院落旁有一池塘，池边遍地长着枯萎的衰草。蝉的叫声乱作一团，不禁惹人烦躁。天空中，不时可以看到白鸟在自由翱翔。红色的荷花，映照着绿水，散发出阵阵芳香。”

刘志对周书阳说：“你文学水平太高啦。是不是这里的环境给熏陶的？”

周书阳笑道：“算是吧，都是无聊给逼的。也没人说话，我就靠读书打发时间了。”

我说：“‘又得浮生一日凉’，这句词可谓是画龙点睛之笔，但未免有些太消极了。”

周书阳说：“我也只喜欢上片的写景，下片我欣赏不了。”

李天晴一言不发，呆呆的盯着眼前的茶。

我问道：“天晴，怎么不说话？”

李天晴左手托着下巴，说道：“我正在脑海里勾勒你们说的画面，有机会再画出来。你们接着聊，不用理我。”

我站起走到书架旁，抽出一本《现代诗歌选》，随手翻到一页。念道：“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李天晴突然说道：“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我说：“海子把理想主义和浪漫主义发挥到了极致。他把自己也逼向了清贫、寂寞的角落，甚至是死亡的边缘。”

李天晴说：“死亡对海子来说是一种解脱，但对我们而言绝对是一大损失。”

周书阳附和道：“他想远离喧嚣，远离尘世。造成的结果就是不被人承认和理解。死亡自然而然的成为了他唯一的选择。”

我对这两位海子的粉丝安慰道：“在他自杀后的第十二年，获得了第三届人民文学奖诗歌奖。这是对海子的认可和深切的缅怀。”

刘志看了海子简介后，说道：“他既然那么喜欢大海，怎么不跳海自杀呢？”

我说：“这个问题，你永远得不到答案。”

在我和刘志的带领下，李天晴也走到书架旁，体验寻找的乐趣。周书阳提着茶壶往四个杯子里续水。

周书阳偶然看到了三毛的《撒哈拉的故事》，对我说道：“你的理想好像和三毛差不多。”

我找到《二十四史之辽史》坐到椅子上，回答说：“三毛是天生热爱流浪，我觉得不停的流浪不停地转换环境是我的宿命，命中已注定的。自由不羁已经刻在了我的骨子里。我无法改变，只能顺从。流浪也或许是在寻找，至于在寻找什么，只有漂泊了才知道。而过去所有的沉默，只是为了那一刻的爆发。爆发过后就只剩下了冷却与思考了。”

周书阳笑而不语。

李天晴拿着一本张爱玲的《金锁记》坐到我旁边，说道：“《二十四史》，历史还没学够吗？”

我说：“未知太可怕，历史的已知总能安慰我们对未知的畏惧。”

李天晴翻着她的《金锁记》。刘志和周书阳坐到对面，翻着他们选择的书。整个下午以我们的闲聊开始，又以我们的阅读而结束。

这种氛围一直持续到黄昏时分。

刘志将书轻轻合上，伸了个懒腰。说道：“天快黑了，我请你们下山去吃烧烤吧。”

周书阳说：“我给你们带路。”

我们用了三十分钟从山上来到山下，再走到广场西北角上的烧烤摊。这里只卖两样东西羊肉串和啤酒。我们要了每人三十串羊肉串，一瓶啤酒。

刘志坐到我对面，先将半瓶啤酒一饮而尽。然后说：“爽！”

李天晴问我：“下午看书有什么收获啊？”

我放下手中的酒杯，说：“历史是不能假设的，但我还是要假设一下。如果辽的第二个皇帝不是耶律德光，而是耶律贝的话。耶律贝一定会效仿北魏孝文帝施行，‘汉化’政策。那辽朝就不会只存在二百一十八年了。”

刘志说：“既然是历史，那就过去了。过去的事就不要再谈论了。”

我将杯中的酒喝掉一半，说：“刘志说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星星在夜空中眨着眼睛，气温也已达到了夜晚的清凉。由于时间的缘故，我们并没有待得太久。离别时，我们没有计划着明天去哪儿，玩什么。因为明天又是全新的一天。经验告诉我们，永远不要在今天计划明天的事，无论你计划的多么条理清晰，等到了明天现实会把它打得像一盘散沙那样，让你手足无措。

一夜的清凉，伴随着我们进入了梦乡。

今天的天气没有预料的那么好。清晨，太阳偷偷的露了个脸，又害羞的躲进了云层里。接着高积云像高高的人一样遮蔽着天空，不留缝隙。地面的气温也开始闷热起来。海面比往常更加的不平静，掀起的海浪比平时高一倍。海边的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水珠，腥腥的味道。村子的人们没有因为天气的原因而打破正常的生活，按部就班地做着他们该做的事情。天气的变化预示着有一场暴雨即将到来。

人生地不熟的我们，一行三人又来到了海晏书屋。二楼的窗户全都打开了。窗外的风吹到屋里，变得更加郁热。南边的天际开始有些阴霾。

我趴在桌子上，呆呆地望着窗外，等待这场雨的到来。没过一会儿，下起了瓢泼大雨。风里夹杂着雨水吹进屋里，我赶紧关上所有的窗子。再回到原来的位置，窗户因雨水的啪打显得模糊了。屋外的万物正在接受雨的洗礼，号称是万物之灵的人类也正以不同的方式躲雨。或是像我这样欣赏着雨景，接受着心灵的洗礼。

这时他们三个从一楼上来了。

李天晴问我：“发什么呆呢？”

我笑了笑说：“我想起来我的童年。”

李天晴饶有兴趣的说：“你的童年？讲讲呗？”

我说：“嗯···我的老家在农村。当然，没有海晏村这么富，但也可以解决温饱。一般农忙的时节大部分时间是在夏季，不懂事的我，每天都抬着头，祈求老天：快下雨吧。只要一下雨父母就不用去地里干农活了。不仅如此，年幼的我还经常穿着雨靴，到大街上去蹚水。搞得满身是泥。”

李天晴说：“呵呵，你还挺调皮嘛！”

我说：“你小时候呢？”

李天晴左手托着下巴，右手玩弄着头发，说：“我小时候就对画画感兴趣。所以我的童年被画笔和颜料包围着。五彩缤纷的。你们也许觉得无聊，但我认为我的童年还是很快乐的。”

刘志和周书阳从一楼上来。

刘志说：“外面的雨小了，开开窗透透气吧。”

我打开我左边的那扇窗，一股清凉的风吹向我的两颊。夏季难得的清凉，也是雨季所特有的。

雨虽然停了，但随后的三天里没有一丝阳光。我们在随后的日子里，把东、西、北三面的山爬遍了。唯一的遗憾是，没有享受一下坐船的乐趣。原因很简单，我们三人都晕船。更可悲的是，我们不会游泳。所以只能站在岸边。我们在这个村子待了一个多月。等到七月份的末尾，经我提醒，乐不思蜀的他们才想起远方才是故乡。我们和周书阳这个远方的朋友道了别。这次归途路程有些遥远，我们不得不清晨出发。等把所有的东西都搬到车上后，李天晴依依不舍得看了几眼三面的山，南面的海，还有沧桑的老房子。

我说：“天晴上车。”

她说：“马上来。”

李天晴上车后，刘志熟练的发动汽车，奔向我们曾经来的那条高速路。

车上，刘志问道：“你们说，咱们是直接回家呢，还是再去领一个地方待上一段时间呢？”

我说：“要听实话吗？”

刘志说：“那还用说，当然要听实话啦。”

我说：“如果你已经忘了张倩，那就不用再乱转了。”

刘志没有说话。

李天晴笑着说：“恐怕刘志还是忘不了。”

刘志大声说道：“谁说的？我决定了直接回家。”

李天晴叹惜道：“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回来看看。”

刘志说：“那要看你和海晏村有没有缘分啦。”

李天晴说：“缘分？你能给我一个准确的定义吗？”

刘志摇摇头。

我掏出手机，说：“我手机上有字典，可以查一下。”

我从字典中找到“缘分”的定义，念道：“迷信的人认为人与人之间由命中注定的遇合的机会；泛指人与人之间或人与事物之间发生联系的可能性。”

李天晴对我说：“我不大相信缘分，你呢？”

我说：“我以前信，现在不信。如果能让我再遇到郝乐乐的话，我就接着信。”

李天晴说：“还是忘不了郝乐乐。”

我笑而不语。

刘志说：“以前信？说清楚点。”

我说：“我上初中时，迷上了相声，尤其是天津相声。打初一开始，我就开始留意学习天津话。”

李天晴说：“那又怎样？”

我说：“学到了一定程度后，我就想长大后一定要去天津，听一听最正宗的天津话。想不到，高中的时候，班上就转来了一位天津的学生。”

刘志说：“没什么嘛。”

我说：“你们仔细听我慢慢道来。”

那还是在高二，我的位置在南边靠窗的第一排桌。和同桌的关系还算融洽。最主要的是这个位置非常好，挨着窗户光线好。不像北边一堵瓷砖墙，墙外就是楼道。这个好位置我待了没有一个月就被调到了北边挨墙第一排。前面就是门，还担负着关门的责任，外班学生来找人，还要当一下传达室的老大爷。同桌也换成了全班最能闹的学生。顿时我感到前途一片黑暗。幸运的是没出几个星期我的同桌因打架而辍学，我自己一个人占着两张桌子。我想这应该是每个个学生都想得到的待遇。我感到了新的希望。但这样的好状态也没持续几个星期。我又有了新同桌，这位是全班倒一。成绩倒数，身高可不低。放到第一排怎么看都不合适。希望冲着我笑了笑又离开了。凭着以往的经验，我能感觉到班里要转来新学生了。

在小学时，经历了千辛万苦，我终于和我喜欢的女同学同桌了。快乐的日子还没来得及享受。我们就让班主任分开了。班里来了一位插班生。大概又熬了一年多，我喜欢的女同学又调到了我的后面。可又没过多久，班里转来一位外村的学生。这次我的位置几经变化，想必这位一定是远道而来。

新同学转来的那天是上午，我们正在用多媒体上课，教室里漆黑一片。班主任领她进来，说让她自我介绍一下。

她“哦”了一声。说：“我叫关媛媛，以后请大家多多关照。”

她就站在我的左前方，透过门外的光线，我只看到了她那双和雨靴的款式差不多的棉靴。然后她被安排在我原来的位置上，而且还是单桌。关媛媛，郝乐乐，名字都是叠字的，可见上学的我是多么的犯二。

这位新同学自称是关羽的后人。她祖先的忠勇之气在她身上暂时体现不出来，但关羽的某些生理特征她却表现的淋漓尽致。一张一激动就会发红的脸，当然，她的总体皮肤还是继承了曹操的特点。一头可以和关公长髯的长发。平时是扎成辫子的，否则下晚自习的时候，容易出事故。圆圆的娃娃脸和郝乐乐长的有些相似，尤其是她的笑声很像我的一个姐姐。我对她的印象始终都不太好，因为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抢了我的位置。

课余时间她做的事情和我一样，看着窗外的景物发呆。教室是在二楼，扭头向左看到的是三层的旧实验楼，已废弃多年。灰色水泥面的墙壁四周爬满了绿藤，增添了几分阴森的感觉。当然，那是在夏天。此时已是深冬，只剩下了几条枯藤，凄凉的很。旧实验楼与教学楼之间有一条宽七八米的过道，是宿舍楼道教学楼的必经之路。

我可以毫不掩饰地说，我向楼下看，是为了寻找一下有没有漂亮的女同学。再看看那到绿墙，保护一下视力。而新同学则喜欢仰头望着那遥不可及的蓝天，时不时的还发出阵阵叹息之声。

或许因为她长得漂亮，所以她的异性朋友远远大于同性朋友。我的同桌和后桌共三位男性同学，每次到了上晚自习之前的这段时间会空前的团结一致。走到本属于我的位置旁，和新同学搭讪起来。他们也曾邀请过我，被我婉言的谢绝了。因为我说过，我只想听一听最正宗的天津话，并不想和真的天津人对话。

又没过多久，这位新同学以学习为名，主动找到班主任把她调到中间来。在学校里，凡是打着学习旗号的事，成功率是百分之百的。她的位置换到了我的左边，我们之间只隔着一个窄窄的过道。那个好位置换成了我的第一个同桌，这多少让我感到了一些慰藉。她那叹息之声仍是不绝于耳。

等和她渐渐熟悉了，我才问她为何整日唉声叹气的。

她写了一张纸条给我，上面写着：“个人印思，不方变透路。”

我拿着纸条端详了很久，才弄懂什么意思。

我说：“我知道你为什么主动找老师调桌了，是想学好语文吧。总共才九个字，你写错了四个！”

她用蹩脚的普通话说道：“我打字习惯了，从来不看对不对。”

我说：“别把悲伤表露出来，旁人看着很不舒服的。”

她问道：“那你怎么处置你的悲伤呢？”

我说：“我会把它藏起来，藏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等只有我自己的时候，我才会去找它。这时，我才发现那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也包括我。于是我就把它给忘了。”

她笑道：“每个人和每个人的处事方式不同，你那种我不适合。”

之后的日子里，她仍然唉声叹气，直至高考，她发出最大的一声叹息。毕业之后，听说她回天津了。再往后就没下文了。

刘志说：“现在你知道她叹气的原因吗？”

我回答道：“应该是情感问题。听说她的感情经历很纠结的。我的后桌好像和她有过一段短暂的恋情。”

李天晴问：“要是你又遇见了她，那是不是缘分呢？”

我想起了别的事情，说：“不会再见了，缘分已经尽了。”

我又说：“打那儿以后，整个高中期间，我与那个好位置彻底无缘啦。”

今天的高速路出奇的通畅。我们的谈话暂时结束。李天晴头靠着右边的车窗睡着了。长发覆盖了她半个面庞。坐车的困意占领了大脑的高峰，而我不想在回忆了过去之后睡去。很容易在梦到过去，梦到那个还在青春期里的自己。最害怕的是梦到他们——一群缘分尽了的同学。我扭过头看着车窗外不断向后倒退的风景，清醒再次占领大脑的高峰。

当你开着车自由自在的高速飞驰在高速路时，你以为你自由了，享受到了速度与激情的快乐了。可当车速越快，距离前方的收费站也就越近。当完全沉浸在自由的理想状态下时，收费站立刻会把你拉回现实。你并不自由，因为自由是买不来的。买来的只能是交易。但是这短暂的一刻也是值得回味的，这可能也是毒品屡禁不止的原因。

还好，我们的车一时半会儿是到不了收费站的。

现在是七月份的末尾，夏天的炙热已经达到了极点。日历再掀过八月，寒冷凄切的秋冬时节接踵而来。车窗外的柏油路在阳光的照射下，刺得眼睛生痛。我掏出太阳镜罩在近视镜上，继续观景。冰心奶奶说过：“墙角的花，你孤芳自赏时，天地便小了。”墙角的花是不动的景物，而且是在墙角。此情此景，我也想说一句：“车窗外的风景，你独自欣赏时，说明你还在这天地之间。”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车开到收费站。完成一笔交易后，继续前行。

又是一个陌生的城市，也许在我们去海边的路上从这儿路过过，也或许今生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谁又会去在意这些呢。归心似箭的我们在这座城市没有过多的停留。吃了一顿午餐，逛了逛附近的商场。便又启程了。

我们的车走的一路顺风。我仍然克制自己，不让睡意侵蚀。李天晴依旧我行我素，只要不出车祸，她就能睡着。出了城区，又是高速路。

李天晴从睡梦中醒来，高高的举起双手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问道：“还有多久才能到家呀？”

刘志也打了个哈欠，说道：“再过两个小时。”

李天晴又问：“那现在几点？”

刘志说：“下午两点四十八分二十一秒。”

李天晴无奈的说：“两个小时怎么过啊！”

我笑道：“一睡而过。”

李天晴笑道：“好主意。”

然后身子一斜，靠在了我右肩上。

我说：“我去前排，你躺下吧。”

我双手撑着前排的靠背，刚要站起。

她却一把把我拽住，说：“躺着又没有枕头，还是靠着舒服。”

我说：“我虽然不是人民的公仆，但为人民服务还是忘不了的。你靠着吧，回家别忘了给我揉肩。”

我低头看看李天晴，她已经睡着了。在我说话之前就睡着了。

八

我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到李天晴身边。她的画儿整体上以及勾勒出来了，她正在拿着画笔做修改。

我问她：“天晴中午了，该回家了。”

李天晴说：“刘志还没回来吗？”

这时周书阳走过来说：“你们上来一趟也不容易，干脆中午别回去了，在这儿吃吧。”

李天晴收拾着她的东西，惊讶的问：“在这儿吃？连一件炊具都没有，吃什么呀？”

周书阳说掏出手机，说道：“打电话呀，我让他们多送三份儿来。”

李天晴欣然同意：“好吧，那我这些东西就先放这儿了。”

周书阳说：“嗯。以后你们可以天天来这儿，随时欢迎。”

大约过了十分钟，刘志从山上下来了，热得满头大汗，还拍了几张照片。又过了二十分钟，午餐到了。这顿午饭我吃的最多。大概是“晨练”缘故。午饭过后，我们四人围在一张桌子上，共享还不到下午的下午茶。

刘志向我们炫耀道：“你们猜，我在山上拍到什么了？”

作为本地人的周书阳，说道：“岳王庙吧。”

刘志惋惜的说：“忘了，你是本地人。”

李天晴问我说：“岳飞没到过河北吧？”

我说：“他最好的战绩是打到河南开封附近。”

周书阳说：“你们不知道，我们村改革开放时期的村支书姓岳。村子富了以后，他就想找个体面一点的祖宗，找来找去就数岳飞有名了。所以在山上盖了个岳王庙。”

李天晴翻着相机里的相片，说：“这跪着的秦桧，怎么比庙里的岳飞像还干净呢。”

周书阳说：“秦桧像在庙外，风吹雨打，自然干净。岳飞像在庙里，一旦工作人员懒散，自然也就脏了。”

刘志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中国宋词》，说道：“都是读过书的人，在书屋里聊点书里的内容。我先念首宋词，调节一下气氛。”

刘志清了清嗓子，念道：

林断山明竹隐墙，乱蝉衰草小池塘。翻空白鸟时时见，照水红蕖细细香。村舍外，古城旁，仗藜徐步转斜阳。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凉。

我说：“苏轼的《鹧鸪天》。”

周书阳抬头想象着说：“一幅夏日雨后的农村美景。郁郁葱葱的树林尽头，有座高山清晰可见，丛生的翠竹围护在一所墙院的四周。院落旁有一池塘，池边遍地长着枯萎的衰草。蝉的叫声乱作一团，不禁惹人烦躁。天空中，不时可以看到白鸟在自由翱翔。红色的荷花，映照着绿水，散发出阵阵芳香。”

刘志对周书阳说：“你文学水平太高啦。是不是这里的环境给熏陶的？”

周书阳笑道：“算是吧，都是无聊给逼的。也没人说话，我就靠读书打发时间了。”

我说：“‘又得浮生一日凉’，这句词可谓是画龙点睛之笔，但未免有些太消极了。”

周书阳说：“我也只喜欢上片的写景，下片我欣赏不了。”

李天晴一言不发，呆呆的盯着眼前的茶。

我问道：“天晴，怎么不说话？”

李天晴左手托着下巴，说道：“我正在脑海里勾勒你们说的画面，有机会再画出来。你们接着聊，不用理我。”

我站起走到书架旁，抽出一本《现代诗歌选》，随手翻到一页。念道：“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李天晴突然说道：“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我说：“海子把理想主义和浪漫主义发挥到了极致。他把自己也逼向了清贫、寂寞的角落，甚至是死亡的边缘。”

李天晴说：“死亡对海子来说是一种解脱，但对我们而言绝对是一大损失。”

周书阳附和道：“他想远离喧嚣，远离尘世。造成的结果就是不被人承认和理解。死亡自然而然的成为了他唯一的选择。”

我对这两位海子的粉丝安慰道：“在他自杀后的第十二年，获得了第三届人民文学奖诗歌奖。这是对海子的认可和深切的缅怀。”

刘志看了海子简介后，说道：“他既然那么喜欢大海，怎么不跳海自杀呢？”

我说：“这个问题，你永远得不到答案。”

在我和刘志的带领下，李天晴也走到书架旁，体验寻找的乐趣。周书阳提着茶壶往四个杯子里续水。

周书阳偶然看到了三毛的《撒哈拉的故事》，对我说道：“你的理想好像和三毛差不多。”

我找到《二十四史之辽史》坐到椅子上，回答说：“三毛是天生热爱流浪，我觉得不停的流浪不停地转换环境是我的宿命，命中已注定的。自由不羁已经刻在了我的骨子里。我无法改变，只能顺从。流浪也或许是在寻找，至于在寻找什么，只有漂泊了才知道。而过去所有的沉默，只是为了那一刻的爆发。爆发过后就只剩下了冷却与思考了。”

周书阳笑而不语。

李天晴拿着一本张爱玲的《金锁记》坐到我旁边，说道：“《二十四史》，历史还没学够吗？”

我说：“未知太可怕，历史的已知总能安慰我们对未知的畏惧。”

李天晴翻着她的《金锁记》。刘志和周书阳坐到对面，翻着他们选择的书。整个下午以我们的闲聊开始，又以我们的阅读而结束。

这种氛围一直持续到黄昏时分。

刘志将书轻轻合上，伸了个懒腰。说道：“天快黑了，我请你们下山去吃烧烤吧。”

周书阳说：“我给你们带路。”

我们用了三十分钟从山上来到山下，再走到广场西北角上的烧烤摊。这里只卖两样东西羊肉串和啤酒。我们要了每人三十串羊肉串，一瓶啤酒。

刘志坐到我对面，先将半瓶啤酒一饮而尽。然后说：“爽！”

李天晴问我：“下午看书有什么收获啊？”

我放下手中的酒杯，说：“历史是不能假设的，但我还是要假设一下。如果辽的第二个皇帝不是耶律德光，而是耶律贝的话。耶律贝一定会效仿北魏孝文帝施行，‘汉化’政策。那辽朝就不会只存在二百一十八年了。”

刘志说：“既然是历史，那就过去了。过去的事就不要再谈论了。”

我将杯中的酒喝掉一半，说：“刘志说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星星在夜空中眨着眼睛，气温也已达到了夜晚的清凉。由于时间的缘故，我们并没有待得太久。离别时，我们没有计划着明天去哪儿，玩什么。因为明天又是全新的一天。经验告诉我们，永远不要在今天计划明天的事，无论你计划的多么条理清晰，等到了明天现实会把它打得像一盘散沙那样，让你手足无措。

一夜的清凉，伴随着我们进入了梦乡。

今天的天气没有预料的那么好。清晨，太阳偷偷的露了个脸，又害羞的躲进了云层里。接着高积云像高高的人一样遮蔽着天空，不留缝隙。地面的气温也开始闷热起来。海面比往常更加的不平静，掀起的海浪比平时高一倍。海边的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水珠，腥腥的味道。村子的人们没有因为天气的原因而打破正常的生活，按部就班地做着他们该做的事情。天气的变化预示着有一场暴雨即将到来。

人生地不熟的我们，一行三人又来到了海晏书屋。二楼的窗户全都打开了。窗外的风吹到屋里，变得更加郁热。南边的天际开始有些阴霾。

我趴在桌子上，呆呆地望着窗外，等待这场雨的到来。没过一会儿，下起了瓢泼大雨。风里夹杂着雨水吹进屋里，我赶紧关上所有的窗子。再回到原来的位置，窗户因雨水的啪打显得模糊了。屋外的万物正在接受雨的洗礼，号称是万物之灵的人类也正以不同的方式躲雨。或是像我这样欣赏着雨景，接受着心灵的洗礼。

这时他们三个从一楼上来了。

李天晴问我：“发什么呆呢？”

我笑了笑说：“我想起来我的童年。”

李天晴饶有兴趣的说：“你的童年？讲讲呗？”

我说：“嗯···我的老家在农村。当然，没有海晏村这么富，但也可以解决温饱。一般农忙的时节大部分时间是在夏季，不懂事的我，每天都抬着头，祈求老天：快下雨吧。只要一下雨父母就不用去地里干农活了。不仅如此，年幼的我还经常穿着雨靴，到大街上去蹚水。搞得满身是泥。”

李天晴说：“呵呵，你还挺调皮嘛！”

我说：“你小时候呢？”

李天晴左手托着下巴，右手玩弄着头发，说：“我小时候就对画画感兴趣。所以我的童年被画笔和颜料包围着。五彩缤纷的。你们也许觉得无聊，但我认为我的童年还是很快乐的。”

刘志和周书阳从一楼上来。

刘志说：“外面的雨小了，开开窗透透气吧。”

我打开我左边的那扇窗，一股清凉的风吹向我的两颊。夏季难得的清凉，也是雨季所特有的。

雨虽然停了，但随后的三天里没有一丝阳光。我们在随后的日子里，把东、西、北三面的山爬遍了。唯一的遗憾是，没有享受一下坐船的乐趣。原因很简单，我们三人都晕船。更可悲的是，我们不会游泳。所以只能站在岸边。我们在这个村子待了一个多月。等到七月份的末尾，经我提醒，乐不思蜀的他们才想起远方才是故乡。我们和周书阳这个远方的朋友道了别。这次归途路程有些遥远，我们不得不清晨出发。等把所有的东西都搬到车上后，李天晴依依不舍得看了几眼三面的山，南面的海，还有沧桑的老房子。

我说：“天晴上车。”

她说：“马上来。”

李天晴上车后，刘志熟练的发动汽车，奔向我们曾经来的那条高速路。

车上，刘志问道：“你们说，咱们是直接回家呢，还是再去领一个地方待上一段时间呢？”

我说：“要听实话吗？”

刘志说：“那还用说，当然要听实话啦。”

我说：“如果你已经忘了张倩，那就不用再乱转了。”

刘志没有说话。

李天晴笑着说：“恐怕刘志还是忘不了。”

刘志大声说道：“谁说的？我决定了直接回家。”

李天晴叹惜道：“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回来看看。”

刘志说：“那要看你和海晏村有没有缘分啦。”

李天晴说：“缘分？你能给我一个准确的定义吗？”

刘志摇摇头。

我掏出手机，说：“我手机上有字典，可以查一下。”

我从字典中找到“缘分”的定义，念道：“迷信的人认为人与人之间由命中注定的遇合的机会；泛指人与人之间或人与事物之间发生联系的可能性。”

李天晴对我说：“我不大相信缘分，你呢？”

我说：“我以前信，现在不信。如果能让我再遇到郝乐乐的话，我就接着信。”

李天晴说：“还是忘不了郝乐乐。”

我笑而不语。

刘志说：“以前信？说清楚点。”

我说：“我上初中时，迷上了相声，尤其是天津相声。打初一开始，我就开始留意学习天津话。”

李天晴说：“那又怎样？”

我说：“学到了一定程度后，我就想长大后一定要去天津，听一听最正宗的天津话。想不到，高中的时候，班上就转来了一位天津的学生。”

刘志说：“没什么嘛。”

我说：“你们仔细听我慢慢道来。”

那还是在高二，我的位置在南边靠窗的第一排桌。和同桌的关系还算融洽。最主要的是这个位置非常好，挨着窗户光线好。不像北边一堵瓷砖墙，墙外就是楼道。这个好位置我待了没有一个月就被调到了北边挨墙第一排。前面就是门，还担负着关门的责任，外班学生来找人，还要当一下传达室的老大爷。同桌也换成了全班最能闹的学生。顿时我感到前途一片黑暗。幸运的是没出几个星期我的同桌因打架而辍学，我自己一个人占着两张桌子。我想这应该是每个个学生都想得到的待遇。我感到了新的希望。但这样的好状态也没持续几个星期。我又有了新同桌，这位是全班倒一。成绩倒数，身高可不低。放到第一排怎么看都不合适。希望冲着我笑了笑又离开了。凭着以往的经验，我能感觉到班里要转来新学生了。

在小学时，经历了千辛万苦，我终于和我喜欢的女同学同桌了。快乐的日子还没来得及享受。我们就让班主任分开了。班里来了一位插班生。大概又熬了一年多，我喜欢的女同学又调到了我的后面。可又没过多久，班里转来一位外村的学生。这次我的位置几经变化，想必这位一定是远道而来。

新同学转来的那天是上午，我们正在用多媒体上课，教室里漆黑一片。班主任领她进来，说让她自我介绍一下。

她“哦”了一声。说：“我叫关媛媛，以后请大家多多关照。”

她就站在我的左前方，透过门外的光线，我只看到了她那双和雨靴的款式差不多的棉靴。然后她被安排在我原来的位置上，而且还是单桌。关媛媛，郝乐乐，名字都是叠字的，可见上学的我是多么的犯二。

这位新同学自称是关羽的后人。她祖先的忠勇之气在她身上暂时体现不出来，但关羽的某些生理特征她却表现的淋漓尽致。一张一激动就会发红的脸，当然，她的总体皮肤还是继承了曹操的特点。一头可以和关公长髯的长发。平时是扎成辫子的，否则下晚自习的时候，容易出事故。圆圆的娃娃脸和郝乐乐长的有些相似，尤其是她的笑声很像我的一个姐姐。我对她的印象始终都不太好，因为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抢了我的位置。

课余时间她做的事情和我一样，看着窗外的景物发呆。教室是在二楼，扭头向左看到的是三层的旧实验楼，已废弃多年。灰色水泥面的墙壁四周爬满了绿藤，增添了几分阴森的感觉。当然，那是在夏天。此时已是深冬，只剩下了几条枯藤，凄凉的很。旧实验楼与教学楼之间有一条宽七八米的过道，是宿舍楼道教学楼的必经之路。

我可以毫不掩饰地说，我向楼下看，是为了寻找一下有没有漂亮的女同学。再看看那到绿墙，保护一下视力。而新同学则喜欢仰头望着那遥不可及的蓝天，时不时的还发出阵阵叹息之声。

或许因为她长得漂亮，所以她的异性朋友远远大于同性朋友。我的同桌和后桌共三位男性同学，每次到了上晚自习之前的这段时间会空前的团结一致。走到本属于我的位置旁，和新同学搭讪起来。他们也曾邀请过我，被我婉言的谢绝了。因为我说过，我只想听一听最正宗的天津话，并不想和真的天津人对话。

又没过多久，这位新同学以学习为名，主动找到班主任把她调到中间来。在学校里，凡是打着学习旗号的事，成功率是百分之百的。她的位置换到了我的左边，我们之间只隔着一个窄窄的过道。那个好位置换成了我的第一个同桌，这多少让我感到了一些慰藉。她那叹息之声仍是不绝于耳。

等和她渐渐熟悉了，我才问她为何整日唉声叹气的。

她写了一张纸条给我，上面写着：“个人印思，不方变透路。”

我拿着纸条端详了很久，才弄懂什么意思。

我说：“我知道你为什么主动找老师调桌了，是想学好语文吧。总共才九个字，你写错了四个！”

她用蹩脚的普通话说道：“我打字习惯了，从来不看对不对。”

我说：“别把悲伤表露出来，旁人看着很不舒服的。”

她问道：“那你怎么处置你的悲伤呢？”

我说：“我会把它藏起来，藏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等只有我自己的时候，我才会去找它。这时，我才发现那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也包括我。于是我就把它给忘了。”

她笑道：“每个人和每个人的处事方式不同，你那种我不适合。”

之后的日子里，她仍然唉声叹气，直至高考，她发出最大的一声叹息。毕业之后，听说她回天津了。再往后就没下文了。

刘志说：“现在你知道她叹气的原因吗？”

我回答道：“应该是情感问题。听说她的感情经历很纠结的。我的后桌好像和她有过一段短暂的恋情。”

李天晴问：“要是你又遇见了她，那是不是缘分呢？”

我想起了别的事情，说：“不会再见了，缘分已经尽了。”

我又说：“打那儿以后，整个高中期间，我与那个好位置彻底无缘啦。”

今天的高速路出奇的通畅。我们的谈话暂时结束。李天晴头靠着右边的车窗睡着了。长发覆盖了她半个面庞。坐车的困意占领了大脑的高峰，而我不想在回忆了过去之后睡去。很容易在梦到过去，梦到那个还在青春期里的自己。最害怕的是梦到他们——一群缘分尽了的同学。我扭过头看着车窗外不断向后倒退的风景，清醒再次占领大脑的高峰。

当你开着车自由自在的高速飞驰在高速路时，你以为你自由了，享受到了速度与激情的快乐了。可当车速越快，距离前方的收费站也就越近。当完全沉浸在自由的理想状态下时，收费站立刻会把你拉回现实。你并不自由，因为自由是买不来的。买来的只能是交易。但是这短暂的一刻也是值得回味的，这可能也是毒品屡禁不止的原因。

还好，我们的车一时半会儿是到不了收费站的。

现在是七月份的末尾，夏天的炙热已经达到了极点。日历再掀过八月，寒冷凄切的秋冬时节接踵而来。车窗外的柏油路在阳光的照射下，刺得眼睛生痛。我掏出太阳镜罩在近视镜上，继续观景。冰心奶奶说过：“墙角的花，你孤芳自赏时，天地便小了。”墙角的花是不动的景物，而且是在墙角。此情此景，我也想说一句：“车窗外的风景，你独自欣赏时，说明你还在这天地之间。”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车开到收费站。完成一笔交易后，继续前行。

又是一个陌生的城市，也许在我们去海边的路上从这儿路过过，也或许今生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谁又会去在意这些呢。归心似箭的我们在这座城市没有过多的停留。吃了一顿午餐，逛了逛附近的商场。便又启程了。

我们的车走的一路顺风。我仍然克制自己，不让睡意侵蚀。李天晴依旧我行我素，只要不出车祸，她就能睡着。出了城区，又是高速路。

李天晴从睡梦中醒来，高高的举起双手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问道：“还有多久才能到家呀？”

刘志也打了个哈欠，说道：“再过两个小时。”

李天晴又问：“那现在几点？”

刘志说：“下午两点四十八分二十一秒。”

李天晴无奈的说：“两个小时怎么过啊！”

我笑道：“一睡而过。”

李天晴笑道：“好主意。”

然后身子一斜，靠在了我右肩上。

我说：“我去前排，你躺下吧。”

我双手撑着前排的靠背，刚要站起。

她却一把把我拽住，说：“躺着又没有枕头，还是靠着舒服。”

我说：“我虽然不是人民的公仆，但为人民服务还是忘不了的。你靠着吧，回家别忘了给我揉肩。”

我低头看看李天晴，她已经睡着了。在我说话之前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