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散文:又见珍珠梅

2015-03-16 15:29 | 作者:霓裳羽衣 | 散文吧首发

文/尚登英

初见珍珠梅,是在几十年前,高中时的校园里。

它就长在靠近校园大门旁边的小花园里,不多的几棵,分得很开的站着,每一棵都枝干高大,树冠宽阔,往四周伸展开来的枝条上开满了乳白色的花。乍一看,像一大团白云挂在了树上;细看,却见一条条长长大大、绵绵柔柔的花枝由一朵朵细碎精致、嫩黄乳白的花朵和颗颗圆润如珍珠、微小如米粒状的花苞构成,小小的淡黄色花蕊藏在花心里。凑近一闻,淡淡幽香清新扑鼻,非常淡雅香馨。树周围的花园里,还开满了各色的虞美人和矢车菊,但都比不上它的繁荣和浓密,赶不上它高大葳蕤的气势。

第一眼见它,我就被它浓密的花朵和馥郁的香气深深吸引,那一树纷纭让我心灵震颤,瞬时将我惊呆了。这不是夸张,因为从小生活在高寒缺氧的域高原上,很少见到开花的树。尤其是如此高大、如此繁盛的花木真是第一次见,怎能不惊为天物?

第一印象很重要,以后每每走过它,总要留恋一番,让目光和它来一次缠绵的接触才走。但是也是高中生活的匆忙和压力,此后我很少在白天经过它身旁,几乎没有看到过它在阳光下的样子。与它的会晤多半是里,也就是上了一天的课,再到平房教室上一个多小时晚自习、头脑的困顿和身体的疲惫让人昏昏欲睡时,因为夜里九点以后教学楼就会关闭、而后劲不足的我们还必须要在不限时开放的平房教室多学习几小时,因此不得不去远处那个臭死人的破旧厕所方便,这样就会路过那高大的珍珠梅生长的地方,站在树下闻闻它的香气,吹吹风,看看星,扭扭脖子,伸伸懒腰。

借着不远处校门口的一盏路灯传过来的隐约灯光,能看见武士般高大的枝干、云朵般轻柔的花枝隐在黑暗里,像一个既高大威猛又风韵犹存的熟女,仪态万方地默立着,像在等谁来赴约,又似在聆听天籁之声。

说那些年是生活在象牙塔里,不过是对现实的美誉,但是真实的情况却是封闭而寒酸的,所交的朋友也和我一般无二,傻乎乎的年龄,傻乎乎的想法,也傻乎乎的做着关于未来的美,那个年纪本该绚丽的青因为高考和前途的重重负荷而被罩上了一缕灰色。偶在晚自习中间休息间隔和同学或老乡相遇在上厕所的路上,也会站在树荫下闲聊几句,或者和同班的几个死党相约乘老师不在溜出去,在树下分享一两个青春期的小秘密,但那些都是昙花一现的细微幸福,更多的是匆匆的脚步,阴郁的脸色和迷茫的眼神。

别离,就像青春的难言之隐悄悄到来,同窗三年肝胆相照的知己朋友,平淡如水的点头之交,一转眼说分开就分开了,很多今生不相忘的允诺和来生还相见的期许在各自不同的生活环境里很快被遗忘。女孩子友情在个人前程和家庭出身的攀比中,一下子显出了本来浅薄的真面目,所谓真心真意,亲密有的啼血感情一瞬间像一把盐粒撒进了大海。

二十多年过去了,算算当年在校园里漫步珍珠梅下聊着未知人生、做着迷彩美梦的女孩们都已步入中年,无论前程命运如何,都逃不了嫁做人妇做了人母又逐渐添了白发的归宿。只是因为都是平凡人,每个人的经历、归宿和人生故事都如珍珠梅上抖落的花瓣,因为太过细碎,也便无人捡取,无人问津,就连喜欢怀旧和记录往事的我都忘记了她们的名字,就像初见这一片花团锦簇的林木一样,即觉得似曾相识,却又叫不上名字,问了带着买主来看苗木的种植业主,才知它叫珍珠梅。

珍珠梅?这个名字不是也很熟悉吗?这个花树不是也似曾相识吗?原来它,曾经也是我的记忆里很厚重的一笔啊!原来它,也曾见证过一段青春和梦想、一些追逐、奔逃和羞涩,还有青春里的那些欢乐或者抑郁,以及和同龄伙伴们分道扬镳时难舍难离的情愫… …

屈指算来,原来我和珍珠梅一样盛开的青春一别就是两个时代!这两个时代,长到足足跨越了两个世纪,长到足够让我曾经来过又匆匆离去的女儿长到最美的年纪!达到她盛放的青春年华!可惜,可惜呀!那个苦命的孩子,她偶然地到来,在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弱智无能男人随性而为的恣肆中到来,除了我以外都没有人惊喜她的到来,然后又在那个无良无德男人的错误和我揪心的痛楚中早早地离去,他们都没有让我看一眼,除了我之外没有人痛惜,就如我匆匆地离开,像我无奈告别的那些记忆!

在我初见珍珠梅又离开后不知道它开了败了多少茬的这几十年里,我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为生活奔波忙碌,因一些本应避免却偏偏遭遇的磨难哭泣、挣扎,又被不可推卸的使命促使,无暇他顾也不敢回想,也就不曾去看过它,同时逐渐地忘记了那些往事、那些苦难的存在!那不是年轮的失忆,那是刻意的选择啊!

但是生命里有很多遇见不可思议。很多人很多事想着盼着期待一个美好结局,谁知机缘巧合无法美好,几次错过就是一生;有些人有些事想着盼着永远作别,却总在某个角落不期而遇!就像我再见这一片繁盛的珍珠梅,原以为离开了平原地带的校园,定居在用一份薪水一处房子将我拴在这里几十年并注定在此老去的高原小城,我以为,我的命运不过如此,注定是再也回不去过往的美好,也看不到那种适合开在炎热地带的花树了。

未料一个不期然,居然因为探视搬迁到城郊的父母的原因,重逢了这名字古典高雅、形象葳蕤令人称奇的花木!而且这一见,不是一棵而是几百上千棵!

这是位于父母家门前的一块林地,有好几块人工种植的经济苗木。由于商业投资和利益最大化的需要,它们密密麻麻几千棵几万棵一排排一行行挤挤挨挨长在一起,生活环境不很宽裕,但是沐浴的阳光、空气和水源来自雪域高原上纯净清凉的天地间,绝对的绿色天然无污染!这也决定了它们成长心情是愉悦的,它们生长的姿态也许会因为兄弟姐妹间的拥挤而有些放不开,但是它们开的花向外延伸出来的部分看上去绝对算得上恣肆,她们体型高大风姿楚楚,花枝葳蕤茂密莹白嫩香,令人不由得心生欢喜。

那高大茂密的花树枝条茂密,春末长起来的阔大叶子,墨绿浓重,从初到秋末都开满了奶油色的花,宛若披挂着大团大团白云或者穿上了洁白的婚纱,就等着一阵风来它就上天遨游,或者一辆粼粼的马车来将她接走!就算到了季叶子颓萎了,那些开败了花的枝头还挂着枯黄的花枝。而那些小松树矮小、单薄,颜色单一,绿的不够浓烈,还发些藏青和靛蓝,枝条上还有些薄薄的白雾,像是下了一层霜,落了一层雾,既不够温婉美丽也不够凌厉雄壮。

那些花枝将父母家门前的空地围了个牢固密实的半圆,半圆的中间有很多相对低矮的小松树,那些松树据说又是属于另一家的,但是他们共享着同一片蓝天、同几块白云,共享着从同一处机井里抽出来的清凌的地下水,共享着附近居民艳羡的目光抚摸,相比她们的幸福感也是差不多的吧?

那个夏季的周末下午,我带着相机带着侄子,到母亲家去,闲聊过后,信步走进了母亲家门前的树林里,确切说是林地里,因为那是一块用来种植苗木的土地,而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树林。原本宽阔的耕地,被分成了大大小小的几十块,种着不同的苗木。对直母亲家门口的是一片松树林,有半人多高的松树整整齐齐种成了行,树丛中间地面松软,原本茂密嫩绿的苦苦菜被除草剂药得蔫黄枯干,倒伏在小松树的脚下。小松树枝叶阑珊,颜色蓝中带绿,完全不是我小时候到山里采蘑菇时常见的那种高大挺拔的松树,后来才知道它们本来也不是一个品种。

松树林的边上,围了一大圈高大的苗木,那就是曾好多次不经意地入梦、醒来却倏忽忘记了的珍珠梅。高大浓绿的枝条上开满了乳白色的花,像朵朵白云挂到枝头,又像白衣仙子降落凡间。细看那花团锦簇中,已开部分枝叶阑珊,叶片娇嫩,像微笑的仙子,未开部分却是珍珠一样晶莹圆润的颗粒,数百上千颗花粒凑在一起,就占满了枝头,开成一大片缤纷如云的花枝,花瓣乳白,花蕊嫩黄,花枝上还带着淡淡的香气,非常淡雅美妙,人从紧靠地边的花枝下走过,花瓣就被不经意地撞落,掉满衣襟,沾满头发,人身上便也沾染了香气和仙气,情不自禁忘记自己身处何处了… …

凝神看去,恍惚之间,我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那些被自己恍惚了的青春时光。一直在期望再见珍珠梅,却不知它原来一直在身边,在离我不远的地方葳蕤绽放,我却偏偏过而不见,就让它在我的眼皮下面默默绽放好几年,让我在它恒久的盛开中怀念着它的香气,它的风姿,偶然间无限怅惘地回首有它相伴的岁月!从父母家门上来来去去好几年,竟没有见到它如何抽枝绽叶,如何含苞待放,如何花开花谢… …

这一场错过,是生活粗疏导致,还是缘分未到?不见入梦,一见惊心,这一世,与它,竟有重逢?莫不是所有的美丽都可以重来,所有的惦念都可以重逢?

我站在满枝乳白的花下,手握一枝开到极致的葳蕤花枝,沉静无语,久久地沉陷在莫名的欲念里不能清醒… …

2014年11月25日初稿

2015年1月27日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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