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北

2015-03-02 08:49 | 作者:刘尊吾 | 散文吧首发

清晨,我倚在窗前,凝望着肆虐翻飞的花,思绪在雪雾茫茫中游走,不由生出几许感慨。

时间追溯到1968年年底,大学毕业的我,带着几丝留念和惆怅,无奈和迷茫,一个人踏上了北大荒的孤独之旅。

绿皮列车在黑黝黝的大地,喷射着浓烟,有气无力地行驶着。车箱不祘拥挤,我一个人蜷缩在靠窗的座位,车窗上结满了漂亮的冰凌花,车箱里似有似无的暖气抵御不了已是“三九”的严寒。

似睡非睡中魇不断……,我真佩服中国式的“外调功夫”,在分配前夕,外调人员具然挖地三尺找到一个我从未谋面,从不知晓的叔伯爷爷被镇压过,并且还有一个叔叔在台湾,我自知这些材料被塞进了档案,从此背上了历史不清的包袱。家庭出身“中性”的女友,也因此委屈地哭了一场,我深感保护不了这样柔弱的女性,遂产生远走高飞逃避现实的想法。须知,在那个唯成份论的年代,选择根正苗红的人比现在选择车房一簇更为重要。

终于天亮了,随着东方红报时的钟声,我祘出火车已行驶了18小时。车窗上的冰凌花,把视线封堵得严严实实,用手抠,用刀刮都无济于事,只能试着用口腔呵出的热气,一点一点消融掉窗上的冰凌。在我残存的青和热血的努力下,终于,热气呵出了一个杯盖大的通往外部世界的窗口,顿时,我的视野丰富了起来。窗外,天的风像一位独行的俠克,携一身苍凉疾驰而过,风过之处,落叶纷飞,留下一地萧瑟。

车过唐山、昌黎,便进入北戴河、秦皇岛避暑胜地,满目世界除了银装素裹,便是山舞银蛇了,从我的貓眼里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到了山海关,祘是入关进入东北了。由于停靠时间较久,我们便下车凭吊了一番。山海关文化底蕴深厚,诗作丰富,有赞美长城险要和景观的,有反映时代风云和抒怀的,有描写战争和民生疾苦的。明未,兵部尚书蓟邑督师孙承宗的《重豋山海关城楼》,抒发了人生易老,报国任重,壮志难酬的感慨。长诗《山关行》则真实反映,穷苦百姓经由山海关向辽东移民,百姓扶老携幼,号哭上路的惨状。此时此刻,读这样的诗,难免有点触景生情,浮想联翩。

山海关南靠渤海,北依角山,矗于山、海之间,故得名山海关。山海关的关楼悬挂着明代著名书法家萧显所写“天下第一关”匾额。这几个字磅礴大气,博得天下人欣赏,也留下不少佳话传说。

山海关我去过多次,记录了我不同时期的人生经历。

进入山海关,一路向北,加上心理因素,气温仿佛一下子就降了下来。雪粒子无孔不入的从车箱对接处的蓬布缝隙钻了进来,车箱两头都留有雪痕。列车上还时不时上来一队戴着袖标拎着木棒的工人纠察队,用怀疑的眼光审视着每一个人,看不顺眼的,就要查验车票,盘问出门理由。

我要经常维护那个通往外部世界的窗口,玻璃稍一模糊,便哈上几口热气,尽管外面是天苍苍地茫茫的一片,象被凝固似的,只有农户烟囱冒出的炊烟,显示出一点人间生气。

列车上的第二晚已很难入睡了,瑟缩着身子紧贴在硬座的的角落。好在,那时还年轻,还有梦想……

车过锦州、沈阳、长春,经过两天两夜的蜗行牛步,终于在第三天上午到达哈尔滨三棵树,我要在这儿去军部报到并转车。

一出站,就给我一个下马威,不肖一两分钟口罩就被呼出的热气结成了一层冰,帽沿下和眉毛上也结满了霜花,身上的棉衣感觉轻薄如纱。这如何是好?看见路边有商场便急中生智钻了进去。哈尔滨的店铺那个时候大部分都店店相连,里面温暖如春,等身子暖和了,再往前行动,这给我们找到了逛街避寒的窍门。

哈尔滨是一座独具特色多元文化交融的城市,既有浓郁的俄罗斯风情,也有金、满民族豪情逸致的性格,更有大量闯关东汉人带来的孔孟文化。特殊的历史进程和地理位置造就了这座具有异国情调的美丽城市,素有“东方莫斯科”和“东方小巴黎”之美称。

在哈尔滨俄语、汉语混搭使用,很多物件、商品都有俄语名称,这使我的俄语很快就派上了用场。

哈尔滨的冬季很美,到处是玉树琼花、粉妆玉砌,象一个神话般的冰宫世界。虽然很冷,但并不妨碍哈尔滨姑娘美的天性,薄薄贴身的棉裤插入长统皮靴里,在寒冷的天气也能展示曼妙的身材。

在哈尔滨呆了一天多,再乘车西行。一路看到不少磕头机在雪野里上上下下,这便是著名的大庆油田了。车到齐齐哈尔调头向北,直指终点站—嫩江。又是三十多个小时的行程,使我一路饱揽了北国旖旎风光。当晚,安排在嫩江党校住宿,吃的是大包子,说是庆祝1969年新年。咬下一口,不知为何一股酸楚涌上心头,泪水盈在眼眶里打转……

在嫩江集中了一个星期,一边学习,一边等候各路人马,当然,在任何时候都会少不了劳动改造,我们的主要任务是刨糞。哈尔滨冷,到了嫩江更冷,真正是泼水成冰,哈气成霜。人多,厕所就一个,蹲坑又少,很快就堆积如山和你的屁股亲密接触。抱着改造决心的大学生,即便不情愿,也要装出一副毫不犹豫的样子跳进糞坑,轮镐就刨,伸手就搬,任凭臊臭的冰渣四处飞溅,那怕溅到脸上,溅到嘴角,大家还不忘逗趣地说:我们身上髒了,臭了,可我们思想干净了,更红了,离毛主席革命路线更近了。

在嫩江,按国家有关规定给我们发了两个月的工资,90元钱。我当即给南京寄了50元,钱寄走了以后,我轻松了一大截,在那“兵荒马乱”的年月,能为父母亲尽点,能为家里出点力,当儿子的有一种莫名的成就感。我知道今后艰苦的路还长,更冷的天还在等待着我们,剩余的钱我买了皮帽、手套、大头鞋等御寒用品。

嫩江以北没有铁路了,部队农场总部是在离嫩江尚有一百多公里一个名叫霍龙门的地方,只能坐汽车而行。北大荒的一月正进入“三九”严寒,气温都在零下三十多度,我们乘坐的是用蓬布遮盖的卡车。一路上雪雾茫茫,只有我们的车队在死寂中行进,路旁的电线被风刮着发出尖利的响声,听得人毛骨悚然。坐在车上的我们任凭风雪灌入脖颈,被冰霜粘住的眼睛已很难睁开,脚冻的已没有知觉,整个人已处于半冻僵状态,只能任凭命运的摆布了。

经过四五个小时的艰难跋涉,终于到达农场总部,并按建制分配了住房。住的都是帐篷,两头各有一个火炉并砌有火墙,大块木头烧着,炉火熊熊。帐篷里的温度分为三层,真是冰火两重天。晚上睡在通铺上,能看到天穹的星星,能感受到雪花轻撫面脥,这使你有机会产生遐想:你是属于那颗星座?圣洁的雪花公主给你带来了什么梦想?

2015.1.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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