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听大地的跫音

2015-01-17 15:22 | 作者:麗澤嵐影 | 散文吧首发

从二十世纪跨向二十一世纪,当人们热衷于迎接千禧年之际,旱象、水灾、飓风、地震、火山等灾难,却不断接踵而至,人类所世居的地球,似乎在世纪之末,有了剧烈的改变。

这些宇宙的异常现象,不仅严酷考验人们的应变能力,也进一步测试了人类自我反省的空间。如果我们在平素能够抛弃近利,善待原始山林,涵养山石水气,那么土石就不会那么容易崩塌,灾情也将不致于那样惨重。终究,在浩瀚无垠的宇宙之下,渺小的人类必须学会谦卑。

天灾固然无可避免,但是大地的变脸,却仍有轻重之分、有迹可寻。终究,大树不仅可蔽荫土壤、生息万物,树根也能盘稳岩石、蕴育山泉。当整座山峦青翠蓊郁、大地欣欣向荣之际,天灾对它的破坏力,也就自然会减少了很多。

在我的记忆中,台湾山川的土石流,最早是出现在1996年8月1日的新闻报导之中。那时候,强烈台风“贺伯”侵袭台湾,超大的豪造成严重山崩,山中土石顺势倾泻而下,所经之处怵目惊心,树木被连根拔起,梁被水中大石冲毁,中部南投的神木村,也几乎被土石流所掩没。

台风远离,大雨雨霁之后,原本绿意盎然的山峦,无数的黄色影像点缀,山体创伤处处,大地景象斑驳。河床骤然增高,几乎与桥面同高,河中大石遍布堆积,滚滚洪流被迫蜿蜒改道,地貌瞬间变形,大地满目疮痍。往日记忆里的青青山林、潺潺流水,似乎在一夕之间完全走了样。

在电视新闻中,亲眼目睹整座的钢筋水泥桥,被滚滚的土石流所冲垮,并像玩具积木一般,随着土石流翻转和漂流。很难想象这种外表与一般洪水无异的土石流,竟然能够展现出如此巨大的摧毁能力。看到此一犹如科幻电影情节般的真实画面,内心的惊慑,绝非笔墨所能形容,也顿觉大自然力量之伟大,岂是区区的人类所能相提并论!

责任的箭头指向山坡滥垦之际,却见当地居民厚颜薄耻地强加反驳。可是讽刺的是,在其面对镜头侃侃而谈的背后,却是满山遍野的槟榔树、茶园和梯田菜圃,似乎正在那里偷偷窃笑,毫无掩饰地拆穿其谎言。

在这原本应该是绿荫覆盖的山林,不可思议地几乎全被经济作物所取代,此举显然业已严重破坏了山林内蕴的水土保持功能。在大地长期处于缺乏有效庇护的状况下,难怪山中的土石,会那么容易奔泻而下。

历史殷殷明鉴,由于人性的无尽贪婪,自认聪颖的人类,终于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只是这种大地的反扑、自然的浩劫,可能仅是一个开端而已。接踵而来的,大地四大不调(地、水、火、风),天候极端变异,电影《明天过后》的情节,似乎正在悄悄上演。

自从贺伯台风造成台湾严重的土石流灾情之后,似乎每次大雨,必然可见土石流再度重现。而这种豪雨、山崩、土石流的连环情节,也自然成了台湾地貌的另类注册商标。然而更加不幸的是,四年之后的1999年9月21日凌晨,台湾又发生了伤亡惨重的“九二一地震”(芮氏规模7.3级,震源深度8公里),震央也在中部南投的集集镇。

这一次由于车笼埔断层所造成的强烈地震,不仅震垮了中部横贯公路谷关到梨山的路段,也造成原本脆弱的中部山体,更加的不堪一击。而规划复建谷关到梨山的中横路段,由于边坡山体已经破碎、土石仍会不定时崩落,虽经十多年来的努力,至今也仍然无法再度通车,甚至出现了废道的呼声。那种往日车行熙来攘往的盛况,似乎也随着时间的消逝,离我们愈来愈远了。

由于原本的道路迟迟无法通行,也使得往来西部台中和东部花莲的车辆,不得不要改走中横公路的合欢山支线。只是这条替代支线,由于必须翻越海拔高2300到3400公尺的高山,每当强烈寒流来袭时,就会有冰封路而交通中断的危险。除此之外,支线道路的两旁,却也出现了另一项值得吾人省思的生态景观──高山蔬菜。

凡是往昔曾经到过中部横贯公路的人,现在都应该会发现,以往季时分,由满山遍野果树所点缀而成的红、白花海,如今已逐渐转变为黄、绿相间的单调色彩。山地色泽的改变,并没有为这块大地带来生机,反而是另一浩劫的起始。因为原本一望无际的的果树,现在已被一片片的茶园和菜圃所鲸吞蚕食,而硕大翠绿色的高山蔬菜,也自然而然地跻身于平地人们饮食生活的记忆之中。

在开辟中部横贯公路之际,允许退除役的荣民官兵,在山林野地之中,开山辟地砍伐林木,以便经营农场栽种温带果树,本来就已经对山林的自然生态,造成相当大的斲伤。现在则是更加变本加厉,扬弃果园改种更为低矮的茶树和高山蔬菜,在植物顶梢与大地愈来愈接近之际,其对山坡地水土的破坏力,也就相对益形严重。这也难怪乎近年来似乎每遇大雨,山坡地便会发生严重的坍方,导致交通中断,而土石流一词,则更是司空见惯不足为奇了。

高山蔬菜是一种浅根性作物,其根生表土,水分涵养原本有限,再加以其肢体软弱,覆被土地面积不大,阳光可以直射地表。而更严重的是蔬菜生长期,更迭迅速,在移植、新生、采收等时期,土地都处于严重暴露的阶段。因此,每遇大雨,其暴露的表土,必定会随着雨水而大量冲泄而下,淤积水库并降低水库之使用寿命。

此外,表土的大量流失,则原来隐匿的山石自然裸露。在没有足够土壤的情况下,菜圃最后必遭废弃,投机客当然也会扬长而去。届时山林没有了,水源也干枯了,再回头反思如何去补救,似乎已经为时太晚了。终究,这种原本不该有的重大灾难,绝非是经济效益一词,所能轻易掩饰!

一百年漫漫岁月的岩石风化,仅能造就一公分左右的有限泥土;而这些千万年长久累积而成的生机,却可能在一夕之间化为乌有。森林本身具有水土保持、涵养水分、以及提供生物憩息繁衍的功能,而这些原本高山应有的功能,高山蔬菜却完全无法具备。人类的短视和近利作风,大地绝对会在适当时机予以回报。

寻根探源,为何每次的台风或豪雨,台湾中部必定会发生土石流?中部地区以观光取胜,又是水果与茶叶等农作物的生产重地。以秀丽山林作为观光景点,固然无可厚非;但是在山坡地伐林砍树,以便种植蔬菜、水果、茶叶或槟榔时,则就有省思争论的空间了。当大地长期暴露于阳光之下时,其所能够涵养的水分,也就极其有限。而此种人为地貌的改变,可能就是土石流经常发生的关键所在。

十多年前的季八月上旬,曾经带着暑期进修的研究生,到欧洲毕业旅游。地处阿尔卑斯山脉的瑞士,在有关生态环境的维护方面,让我印象深刻。瑞士的平原很少,大部分都是崇山峻岭,但是令人惊讶的是,极目所及之山峦,除了冰雪封顶者之外,却尽是绿意盎然,不见土石裸露,而此种遍地的绿意,类皆系由树木和牧草所铺成。这些树木可能部分得自天成,但是牧草却绝对是来自于人类之手。瑞士的“欧洲公园”之美誉,果然是名不虚传,绝非浪得虚名。

瑞士处处可见瀑布垂挂,其山区雨水应该不少,但是却未见山头崩塌、地貌特异之处。固然,这可能与其岩石结构有关,但是满山的绿意,却也清晰地表露了他们对大地、自然的崇敬、以及人民守法、勤劳的精神。终究,大地绝对经不起无限的破坏,抑或过度的使用,只有用心涵养、广泛造林,才是拯救这块受伤大地的不二法门。

只是,人为造林已属不易,期待小树成林更难,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必得有恒长的决心才行。至于究竟应当栽种什么数树,方能建构优美林相,亦得经过费心考虑才行,单一树种固然不错,综合林相也是可行。台湾在日据时代,日本肆意砍伐珍贵的原始杉木,也大量重新栽植柳杉,而知名的阿里山登山铁路,就是当时为了运送杉木而开辟的。由于柳杉具有强烈的排他性,虽然造就了整齐单一的林相,却也因之而缺乏多样生态共生的潜能,花果食物稀少了,昆虫、动物自然也就无法在其间立足。

涵养山林,活跃生物共生互依;心植树木,巍峨山石绿意盎然。了悟人与环境共存互惠之道,则山林自然茂生,土石洪流也将不再复见。大地诚实,明心可鉴,我们衷心盼望在大地冰雪过境之后,心灵的东风能够尽速来临!

“人定胜天”一语,本来是一句相当具有激励性的话语,但是如果无限制的扩展至对大自然的破坏上,那么其后果将是非常可怕。因为在这句话的背后,隐涵着替人类的贪欲,寻找到一个合理掩护借口之隐忧。当无尽破坏的动机,被合理化的表象所掩饰之后,人类绝对无法在其狭隘的心胸中,挪出一块可资冷静思考的空间,除非面对大地重大反扑之际。

土石变色自然浩劫,企待人类静心思过;洪流泛滥大地反扑,祈望历史不再重演。事实上,大地土石流易挡,人心土石流难防。杜牧的〈阿房宫赋〉有云:“呜呼!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取法历史殷鉴,对照土石洪流,难道我们不应有所警惕与省思吗?

大地无私,春雷乍响撼动沉睡贪婪客;苍天有泪,一叶知秋惊醒山林有心人。台湾地处地震火环带,虽然地震至今仍无法预测与掌握,但是降低灾害之道,却仍有迹可寻,并非毫无章法。终究,降低人类对大自然的破坏,有效涵蕴山林资源,将是一种最直接有效的策略。

静观自然变易,倾听大地跫音,微渧先堕,以淹欲尘。只是,春雷若惊不醒贪婪客,则一切亦属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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