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贫苦，我的大学

文/石方亮

我只想抓住时间的尾巴，仅仅站在时间的边缘，静静凝望着它慢慢流逝就好。——题记

（一）

人是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的，我是这样，我爸也是这样。我爸从小生活在继父家庭里，那时候的继生活是完全不同于改革开放后的今天的，干最多的活，拿几乎没有的财产，兄弟分家唯一分到的财产是一张老式的木架子床，后来我妈说的。唯一庆幸的是我爸还能保留住他本来的石氏姓氏，这对于保守思想特别浓厚的农村来说，保留姓氏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我外公去世很早，那时候外婆还年轻，她没有改嫁，为了她四个还小的孩子，也有人劝她改嫁过，外婆说。外婆一个人带着四个孩子过日子，封建迷信的农村，一个女人的话语权是可以被剥夺的，自那以后外婆家一下就没落到没有男主人的没有说话权的低人一等的状态，那时候外婆三十岁的样子，我妈在家是大女儿，为了家里生计也为了唯一争气的承载家人很多期望的男丁（小舅）的学业放弃了上学，从小就在一户在机关工作的有钱人家当保姆，维持着家里的生计，这户人家后来成了对我家帮助很大的非亲非故的爷爷奶奶，我妈其实是很聪明的，听人说。虽然最后我小舅没能在学业上有所成就。

刚开始柴米油盐布都是有票的，干活是可以挣工分的，人口大的家庭挣钱更快。后来，我外婆相中了同在一个大队的我的父亲，于是请人说成了我爸和妈的婚事，看中了我爸背景简单、勤快、老实，是个能干活的料子，外婆后来告诉我。就这样我爸作为一个外姓人在我们那个大队正式安家落户了，我外婆家也有能干活的主了，当然，需要解释的是，是我妈嫁给了我爸，父亲不是倒插门的主。

虽然生活在改革开放的年代，但是农村那时候还是十分落后、封建，我爸作为一个外姓人，必然会受到方氏大家族的排挤，虽然我妈也是姓方。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我的出生，一个男娃的出生给外婆家争了光、添了彩，（那时候我的出生的确是外婆家比爷爷家还喜庆）。小时候，家里穷，农村那时候都普遍的穷，那一年，我和村里其他一大批男娃的出生让喜气在村里蔓延开来，改革开放的春风似乎才吹进我们那小山村，后来时代就变了。1994年，我家在村里算是较早的盖起了用水泥建的小平房，全靠我爸我妈拼命挣钱还有我小舅和小姨的支持，当然，盖了房子积蓄就掏空了。那时候，父母顾不上照顾我，三岁便把我放进了幼儿园，那时候所谓的幼儿园就是村子旁边的某位阿姨的家，我不知道上学是要学习的，拼了命地玩，而且父母还不在旁边看着。刚开始母亲在出去务工时会顺便送我去上学，四岁时，我还在那幼儿园，母亲不再送我上学，我上学的路上经常被路边的花花草草吸引，忘记去上学，有那么一次，老师终于向我母亲告了状，晚上母亲用麻绳把我抽了一顿，刺骨得疼，睡觉时母亲流泪抱着我睡，因为那天我和我表弟在上学的路上的一片草丛里捕了一上午的蝴蝶，忘记了去上学。那时候每周老师都会奖励好孩子，赠送一面用三角形的红纸粘贴在一根筷子模样的小木棍上的红旗，说也奇怪，我不喜欢读书那时候，但是每周我都能领着一面好孩子的红旗屁颠屁颠跑回家给母亲看，就这样过完了我的幼儿园阶段。[雏学欲飞]

（二）

1997年的9月1日，像往常一样，母亲大清早去池塘洗衣服，也像往常一样洗完衣服会准备去工作，当然我也像往常一样在她背后玩着泥巴。小学开学的第一天，也是新生报名的第一天，那时候上一年级没有年龄限制，那天村里的伙伴们都起得很早，穿的衣服鞋子都很好看，我的衣服是去年穿过的，鞋子也是去年的，都磨坏了底，母亲洗着洗着衣服，转头静静地告诉我：娃，家里没钱，而且你还小，比邻居家哥哥姐姐小一岁呢，明年再去上一年级啊。我知道母亲看到了我对同伴的羡慕，当然她说的没钱是真正原因，说我还小只是没钱罢了，在我那小村庄我母亲算是很会说话的人。也的确，那时候村里有外出打工的爸爸妈妈，有开拖拉机的爸爸，有开客车的爸爸，都是别人家爸爸妈妈，那时候我的爸爸还在继续学石匠这门手艺，还没到那么老练的水平，当然，那时候石匠也挣不了几个钱。

同伴都去上学，我却不能。我没忍受住心理的落差，我自认为是母亲不爱我，眼泪掉了下来，我把洗衣服的母亲推到了池塘里，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学习真的很苦。这次母亲没有打我骂我，只是最后这天我也换了套干净的衣服去一年级报到了、母亲没有去工作这天。上了一年级后，发现老师是可以打小孩的，一二年级我在一个女老师班上学习，这个老师是我后来最爱戴的老师之一，她教我拼音和简单的识字，我那时候还是调皮的年纪，正如母亲所说的我比人家小一岁，我学习不好，一年后母亲硬把我留级了，我继续读一年级，但是后来我发现，那时候一年级留级比较普遍，我的伙伴们都是这样的。三年级，换了一个老师，老师并不喜欢我，数学老师也不看好我，我一直普普通通地学习着，期末也能考个八十多分，但是每次过年都拿不到奖状回家，虽然我有时会怀疑是老师偏心，那时候连我都知道要跟班长玩得好，我相信老师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没拿奖状回家，母亲勉强地笑着安慰我，我一直不敢看父亲。就这样如同村里其他小孩一样平平淡淡地走过了我最低潮的小学年代。

自然而然的2004年，我升到了我们镇的初中，现在回过头来看，我所有的进步和成就都在初中得到了体现。初一分班分到一名英语老师当我的班主任，还有一位年轻的刚出大学校门的数学老师，刚开始我就能感觉到班主任老师重视我，当然，或许是我家学校有熟人的原因吧。人有时候真的就是这样，得到了重视才会争求表现，于是我开始全身心投入学习，自主学习的习惯就是那时候养成的，班主任老师让我当了数学课代表，就这样我跟我们年轻的数学老师走得很近，数学老师虽然刚开始教书，教学方式和水平可能有些欠缺，但是他对我这个课代表很好，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老师们对我的器重，我有点飘飘然，当然我一直拿好的成绩回报着他们，也取得过全校第一名的成绩。就是在这时候，我父亲石匠的手艺已经很成熟了，他带着母亲一直在我后来所在的高中当建筑工人，母亲经常说：我在这个学校干苦力这么多年，那栋那栋房子是我和你爸建的，你要考不起这所高中，不能在这栋教学楼里上课，我和你爸干活都没劲。当然那时候的我心高气傲，根本没想过会考不起那所高中，也是在那时候，作为初中生的我其实已经认识了合工大，在不了解其他大学的时候，我居然已下定决心考合工大了，现在想想，如果不是当时目标定得真的很小，我或许不在工大。

当然我的路也不是一帆风顺，初二下学期的一段时间我迷恋上了小霸王游戏机，还偷偷攒钱买了一部，每天晚上下晚自习回家就躲在被窝偷偷玩游戏机到深夜，学校月考中我的成绩跌落出了前十，也是在这时候母亲抓到了我玩游戏机，这天夜里，她用皮带抽了我一顿，这次真的把我往死里打，并让我保证会好好学习，我哭着点头答应了。父亲很少说话，几乎不说话，我家大事小事我妈一个人管，这天晚上，父亲就坐在旁边，抽着烟，神情严肃。我知道是我的不懂事让父母的自豪感受挫，辛辛苦苦的农村人最拼的一口气永远都是自己的孩子比自己有用。从那以后，我又回到了我埋头苦干的学习状态，母亲放心了很多，父亲勤快了很多。祸从不单行，2006年秋季学期快要开学的时候，母亲出了车祸，好心的司机和好心的邻居阿姨把她送到了镇里的医院，又辗转到了县城医院，第二天晚上我才看到了病床上的母亲，一动不动的，头发都剪掉了，头上缝了几针，用纱布缠着，手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听邻居阿姨说当天晚上都是昏迷的，偶尔会醒来吐血，全是血，洗了好几盆血水，从这天到后来几天我都忘记了哭是怎么一回事，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呼吸像哽住只有泪水在打滚没有声音，父亲站在病床边，依旧沉默不语。我很害怕母亲就这样离我而去，最后母亲脱离危险了，也许是我的夜夜惊恐的祈求终于让母亲最终康复吧，当然，我母亲破裂的脑骨壳和手掌骨是永远无法愈合了。

也许是灾祸重生的喜悦来临，喜气紧接着降临在我身上。2007年中考前，我有了一个妹妹，她娇小的身躯藏着巨大的能量，长得和我小时候一样，母亲说。这隔了年龄差距的妹妹，我爱她加倍，也把她当做我人生的幸运符。就这样，在她的的陪护下，我完成了我的中考。

2007年9月，理所当然的我上了我们那最好的离家最近的高中，与初中不同，高中在我家的右边，没变的是我还是一个走读生。高中老师也都很喜欢我，那时候我的成绩已经比较稳定了，考个合工大肯定不成问题，我是这么想的。如果我要感谢我的所有理科老师的话，这个阶段我最感激的也最记得的老师却是我的语文老师，她给了我发展个性的机会和鼓励，虽然更加记得曾几何时因为我的一些错误写过的万字检讨。理科生最不怕的就是数理化，但是理科生最应该加强的却是语文和外语，当时的外语老师未能很好地勾起我学习的兴趣，相反，是语文老师的认可使我得以保持兴趣对语文和英语的不放松，这些在后来被确认为是正确的、有用的。[雏学欲飞]

（三）

凭着稳定的成绩，在2010年春天，我顺利通过了合工大自主招生考试，给我的工大梦打了一针强化剂，而那时候，我已经决定了我一定会读研。

我以前的文章里说过，我是到大学离开家后，母亲才给我钱用的，在我小学我初中我高中那个大家都不成熟的年代，有钱的孩子人缘好这回事是有的，我一直是走读生，吃喝都在家里，归母亲掌控者，是不需要有生活费在身上的，因为了解家里情况，我也不敢找母亲要钱用，那时候我是没有好人缘的，我不会逛街、不会请人吃饭、不会借钱给同学用，更不会趁着周末去县城游个山玩个水，去网吧坐上那么一小时，虽然县城离家其实真的不远。当然，也没有女生会喜欢上我，没有谁会喜欢跟连衣服都穿不出范的没有钱去餐厅吃饭的男孩子走在校园里被香樟树笼罩着的很浪漫的小路上不浪漫着，那时候我能做到的仅仅是带我的好朋友去我家吃吃饭，去我家后面的小山丘踏踏青。不过有幸的是，在那身无分文的年代，我还是有一群对我很是照顾的朋友、兄弟、姐妹们，而且，上大学后兄弟们都一般亲了，当然，身上有零花钱的我对人也仗义多了。我感谢这样的经历。

2010年8月，我到了大学，圆了我初中时代不服输的梦，感觉梦想有点小，有点撑不够我内心的宇宙。为了汽车这个兴趣，我学习了机械。大学真的是一个可以锻炼人可以塑造人的地方，来自全国各地的优秀学子聚集在这里，我们组成了机电3班，在这里相处一年时间时我发现安徽的孩子个个都肯苦干，个个都能考试，个个都成绩好。应了母亲说的那句话:我们农村里的孩子跟人拼的就是知识，没有钱就要有文化，有文化才不会像爸爸妈妈一样抬不起头。四年来我的学习成绩算保持了中等吧，四年的大学生活得了一些奖学金、也得了一些助学金、也赢得了一些荣誉称号，因为我自己认为除了学习，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做，农村里的孩子与生俱来的不善人际、不深谙社会的不足需要我去锻炼并且改正。就这样随着人际的扩充，认识了不同的男朋友女朋友，也就是时至今天都是我的好朋友，当然也有了现在的女朋友，陪着我走过我的大三、走过我的毕业季，有理解的父母、有可爱的妹妹、有陪伴的女朋友，我已很幸运而且很幸福。与之前不同的是，越发沉默的父亲额头已刻上深深浅浅的皱纹，母亲头上的根根白发正逐渐滋长，可爱的妹妹爱嚷嚷着哥哥买这买那。毕业的这天，我终究明白我该挑起家的重担。

2014年，为了一直以来的梦想，我免试了工大研究生，在本科时候，我跟我马姓室友说过：我现在不能出来工作，跟你比起来，我除了学习成绩还算可以，其他的一无是处，我得再磨练几年。他点头了，我笑了。从踏进研究生这条路开始，我似乎已把考试成绩看轻了很多，研究生成绩、学位，只要我正常学习，自然而然会有的，我更需要培养的是在职场、商场、利益场上的那种主导和应变能力，在这方面我一直羡慕我马姓室友，我是这么想的。就这样我选择了班长这个职务，虽然琐碎事情一大堆，至少到今天看来，我并没有失去什么，相反的，我突破了一些能力上的枷锁，获得了更为广阔的人际和塑造机会，我喜欢这种学习成绩之外的收获。[雏学欲飞]

（四）

父母跟我的联系越来越少了，而我也是在今年发现我似乎学会了父亲的那种隐忍、沉默的性格，是否为人父亲的都能够做到不苟言笑？时至今日，我也确定了我下一步的目标，完成这阶段学业后，是时候走向社会承担责任，我为了学习已经自私了20年，逃避了的很多问题都被父母一一扛着。而未来，家需要我去建设，责任需要我去承担。贫穷，从没有磨灭我的意志，更没有阻碍我的成长，我现在最念念不忘的那些个人啊，惟愿时光你慢点，让爱的接力棒我来传递……[雏学欲飞]

于14年感恩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