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两棵苦楝树

2014-12-16 09:08 | 作者:散文吧网友 | 散文吧首发

柴荆门前有两棵苦楝树,不是谁着意栽下的,也不知是哪阵愁煞秋风什么时候漫不经心地将两颗漂零的种子意外地将之括到了此地。开那一阵甘霖的浸湿,淫情的东风轻轻一吹,浅藏于薄土里的生命,被淫情吹醒,耐不住生命的寂寞,懵动的萌芽顽强地顶破湿润的土地。自嫩嫩的鹅黄,逐渐披上浓绿的外衣,狂风骤中,大方地舒展沧桑的枝叶,互不相让地竞长,长成了高大俊秀的参天大树。

开始,我们还以为是天生的并蒂树呢!后来仔细一看、天哪,天下真还有这么奇巧的事,原来是两棵紧挨着长成一体的苦楝树。那难解难分地交叉着,织成了一片参天蔽日的荫凉,蔚为壮观。看起来倒像是俩个并肩着、顶天立地的英雄!

只是,也因为靠得太近,只稍有风来,它们互不相让、你推我搡、肘臂相掣,俩相厮擦着,发出那阵阵撕裂帛绢般的掰剥声声,煞是让人揪心地不自在。有时恨不得、非要将它们其中的一棵砍了去,好让它还与人一片安静。

就是为了那片荫凉,看它们倒也显得是亲热着、像是鬓发摩挲着厮守的佳配。有时,软风拂过,簌簌一片喧哗,听来倒也几分充满真切的柔情!

出门已有经日,闲来无聊于廊下,凭栏处、小院对面那小户人家,一对南下的四川小夫妻,有个婴儿正在怀抱。丈夫一早出去揽活,妻子看家带孩子。简陋的房子,简陋的家,俩人紧紧地挤着厢守那爿空间。小二口,偶尔也有点口角之争,第二天也就将那事忘之脑后;俩人不离不弃、守着那低矮狭窄的陋居,日子紧巴巴地过!却也甜甜蜜蜜。

一阵轻风悄悄拂过脸颊,我情不自禁地屏心静气地侧耳,意念中、仿佛又听见了柴荆门前那两棵高大茂密的苦楝树,正在软风中、叽叽喳喳地、那是在低声抒说着不离不弃的柔情。

那茂盛的苦楝树下就是我那柴扉荆户,户中自有儿女在,儿女身边自就我那已是打不走、赶不去、离不了的、不登大雅之堂的糟糠之妻!

我俩是经媒人介绍相识的。遇上她时,青年节我都不好意思再去凑热闹了。

第一次相亲,她混在一帮同流当中,像在伯相一匹瘸脚的驽马!那几位扎成一堆的几位女孩子当中,我不知道谁是我即在相亲的她。但是我、却分明即赤裸裸于阳光下!她可将我、看个不遮秋毫。只怕早已被她那几位非要将我、拆成个散成一堆碎片地,非要看得个清心透骨!本以为,这一次,又将只是一次当了女孩子的玩偶了。

但意外的是、那媒人说:你还是被她看上了,第一关你闯过了。过了好几天,媒人再将我带过去。这一次,是直接到了她的家中。与她父母寒喧几句就直奔主题。我被带进了她的闺房里去。

她正在房间像是在等着我,四目相遇的那一刻,我看清了,原来并不是丑小鸭!

禁不住,我小心地坐在了她的身边。看来她并不排拒我。我纵胆轻轻携起她的手。那一刻,都说是、十指连心,一股温馨的热流涌遍周身,我被激动得几乎不能自己!看着她那被羞涩显得艳如仙桃地赦热的脸旦,忍不住赞叹道:

“真美!我成了世上最幸福的人!”禁不住她,在她那艳如仙桃的脸腮上匆匆一吻!那是平生最为甜蜜的初吻。

孰料,却被她一下子推我出局:“你肯定是看过了‘少女之心’!”

我兀地一惊,当时那可就是十恶不赦的罪状!据说那是充斥着淫恶的秽书。我读遍禁书,偏与它无缘。

“是的,我正在看这揣猜不透的少女之心。但愿我能读懂她。能将她读完!”

“算了,你是大队宣传队的,那么多女孩子,怎没一位能看得上你?”

我只能对她坦言:由于门户不相对。都出在出身上。我是可教子女。

她借故趁机出去了。丢下我。我并不意外,只是心里有点、酸酸的。知趣地,不由得让她推辞,我及早收起行当,不让她来得及嫌弃,我逃之夭夭。

在村口,她却意外地过来送我,借挑水的机会!俩人默默一会,我小心轻声问:

“我还可以过来吗?”

“那还不随你?”她随口而答。不当回事!与她无关似的。

只过一天,我已待不及,妄自登门。我不再患得患失,随缘吧,那事也是强求不得。我也就毫无顾虑地谈天说地,但不敢轻举妄动!每当提及婚姻时(本来我们就只是为了婚姻),她就是放不下的样子,既不允、也不辞。就那么耗着。耗得我、心灰意冷,正想趁早放手。

然而,事有突然转机,她大姐带着她过来,要与我到公社登记领结婚证!

我倒有点不敢相信。却是真的。

那一她留在了我家!当我面对着这娇嫩丰艳的佳人,我有点不敢相信,刚是陌路上的异乡客,此刻的她、却成了我的新娘!她真的肯委身与我?我可再也无法守住最后的底线;纵是她万般不愿,我还是强行掰开了!

黑灯瞎火,猴急的囫囵之枣,我尝到的是那熟未透的禁果,青涩蜇口的不爽!但心里,还是充满甜蜜。

第二天,看她又随大姐回去。我说不上落拓,还是惆怅。

席上尊前,衾枕含蜜,方初尝,却将失;纵是万分不舍,看船载将春去也,空悬半江月!

或许是她看到了写在我脸上的失意,她悄悄对我说:“过几天过来再说吧!”

第二天傍晚我就应约而去。她出工回来看到是我正独自坐在了她的床铺上,有点意外似的。习惯地对我下了逐客令:

“你还不出去?人家要洗澡!”不由我分说,她将已是她的夫婿推出门外!

但那一夜,她无法驱逐我,当我轻轻拥着她那玉笋般的肩膀时,出于本能,忸怩推诿着,她还是要将我推搡出怀。

“你已是我的妻子。我的,妻子!知道吗?”我将她扭着的身子扳过来,轻轻说。

她这才……顺势偎依过来,软绵绵地半躺在了我的怀抱里。一纸婚约将她的贞操与我,默默地看着我,将她最后的羞涩、一层层地剥去。

那直是——宛转花荫解绣襦,柔情一片未能无!

——哇!只有上帝才能完成的杰作,好一朵娇艳妖嫩的海棠花!煞是丰腴润滑饱满,完美无瑕!从未见过的风景,风景这边独好。我简直被她震慑,此时的她、那羞煞蕊珠、艳溢香淫,万分妖娆里,里寻她千百回,却原来、得来完不费功夫!

那一夜、花好月圆。情意浓,一怀春色醉疏翁!

唯心里、悄悄地遗憾——为什么不早几年遇上她?

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歌管楼台声细细,秋千院落夜沉沉。

“你可知道?我是多么舍不得你!”我紧紧拥着她,像是怕无意中有人要将她掳了去。

“要不是大姐,我才不嫁与你呢!”她颇也几分是不落意的样子。

“你后悔了?”我偏为之得意。感激苍天厚赐的礼物!

“不都这般了,还说这话。女人生来芥菜命,哪儿地肥往哪地撒!谁知那会是什么地?姻缘是先世注定的!”她有点是无奈,也显出随遇而安的样子。

或许就是因此,她心里总在忤逆着、违心的屈服。无奈一嫁,也来成了她心底最为隐秘的委屈!

话是那么说,但她也是个贫苦农家女,任劳任怨。

坦诚说,要不是有媒人从中缀合,我此生是绝不会遇上她。遇上了,也不可能与同枕共床。所以我,很在乎她,内心暗地里、很疼她。但面对艰难,我没别的法子。尽管那段时间贫穷困苦紧紧与我相逼不休,但有她相伴,我的日子不缺温情,在辛涩的生活里,她赐予我无上的甜蜜。她是我的天堂

我,这寒酸男人,在她温柔丰腴的情怀中、得到了男人所希望得到的一切,我因为有她,我感到了人生的崇高和实在的未来。我感到她给予我丰厚的幸福!

耳鬓厮磨,倒也厮磨出真情来。

说真的,她是被骗着上手的。我本不想骗她。最后还是骗了!骗她的不是我,是我的媒人。不是我矫情。过后一想,还真的,假如坦诚秉直相与,我照样怕又会失去她。幸好最终我没失去她。过她后也并不为那事斥责我。好像,从一开始她也就已知道。其实那局,是很容易揭破的。都并不去揭开它。不过,她也有瞒我的地方。后来也是瞒不住了。这样,算也是一比一,扯了个平局。也就,相互包容。

只是,看一个好看的姑娘人家,为我、变成个粗女人。看着她、身怀六甲,还要为生计百般勋劳。别人拎着小筐去赶集,她却挑着一担大屎桶,别人正在茶楼酒肆,她却一头攒进茅坑毛厕!为几分钱一斤白菜,深更半夜,挺着大腹、挑着沉重的白菜,匆匆赶路,像个迷路的女人。别人正在梦乡里,她已守在大街边,祈求别人布施似的、招呼别人买她的菜!

我的心里暗地默默地苦涩。但也了无法子。但愿来时会有个好归宿。

但至今,我们还奔命在希望的坎坷上!

为了那日渐昂贵的学费,我们焦头烂额!为了筹足学费,我们都没时间想到什么艰难,只有拼命奔命,我只能克薄自己。最穷时,我们牛油熬瓜脯(萝卜干)!一捧起饭碗,每每看着孩子那饥馋的神色,我那不争气地委屈着的压抑中的泪水、克制不住,总要夺眶!却不敢。当着孩子,我默默地往肚子里咽。

为了逃脱贫因的追迫,我们只有拼命,拼命奔跑!对烦恼,我说声再见,但是它对我、却是情意缠绵!多舛的命运,它打了我左脸,我只能将右脸转过去!

每有不遂意之事,她总要与我自怨自斥似地:“我瞎了眼,怎地走进了你这晦气的家门?”我无所谓。本来嘛,我也都为之心里充满背气而自艾怨恨不已,那还何况是她?入这晦昧之门,难免心里有委屈。

她本也该是有好去处,却曾被当成为赎抵孽债的尤物。

她家中建屋,欠下一笔债;既是钱债,也是情债。本来一开始人家就是看中了她,说好了的,只要她肯成为他儿媳,愿帮他们建屋。她那年刚刚十八岁,为赎债她成了债主的媳妇。

只是她不愿,当新娘那夜,连夜跑到了她二姐家里躲了起来!

耗了好几年,她才从中得以将那纸婚约撕去,我成了她的二婚。

都说是:错一不错二。假如又是错,我已是第二。她已没了机会要再错!这又、无意中,我倒成了她委屈着的冤家。

也想不到这一错却错过这多年。磕磕碰碰,岁月那一江春水,倒也将一块粗糙的璞石琢磨成了一件湿滑细腻地丰美的艺术品!

有人当着她之面说她:“你是生来有幸,嫁与我二哥,是你先世修来之福!”

她不屑地斥问道:“你问他,到底谁是谁的福?”

我是无法与她点滴的可谓福,只能给予她足够的温情。每是一担轻、一头重,我都担当着。也有磕绊口角,我是君子动嘴不动口,处处让着她。她偏每每就是不依不饶,气势凶凶地推搡着我。有次我实在是忍不住,心里正窝着火,趁机发作:“既然如此,你可以走呵!反正你还……”

“你要赶我走?有孩子了,你也嫌弃?我要走也不会这么便宜。我非要……我打不了全交也要打半交!”她欺我生来瘦长单薄。那一次,我是让她尝到了男子大丈夫的能耐。将她制服。无毒不丈夫!

但我不动粗。终究她是我的妻糟糠!

每次吵架,母亲总护着她。过后对我说:“俩公婆的事,没谁的对,没谁是错。儿女已在跟前,别跟她计较。谦让老婆不是丑事!咱跟别人不一样。”

为此事、我心里也亟为不是滋味。只对天长嗟:“假如有一天有个去处,我会一走了之,决不回首反顾!”

她对此毫无在意,反唇相稽道:“你走呵!你走。你真能从这破门走出去?嘿,我将破簸箕当锣打!送你一程。看你能走多远!你要真能带个十八廿二的(姑娘)回来,我为你放一叠万三三(鞭炮)!除了我这老婆娘,看还会有谁愿意跟着你。看还会有谁愿与你相配?”

那当然都是气话。谁都并不放在心上。

由于劳作苦熬着,那一年我终于顶不住,终于熬出一场大病。彻夜的失眠,浑身散了架般的,吃不下,提不起精神来,周身懒洋洋的、没一点力气。眼看就像阳光下的人似的。正是妻娇儿小的,我却怕是要守不住她们母子了。

我悄悄与说:“怕我是涯不过了。假如真的,您另找个男人过吧!女儿可以送人,但儿子我想难为您了,无论怎么,也要将他拉扯成人。他已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但她却说:“要是那样,我哪也不去,生生死死也是你家人,孩子都是我一样的生,我要将他们养大!”

自那以后,她将我也养起来了。我好好地歇了一个多月,经各方调理,可能是苍天开眼,我终于从绝望中挺了出来!

我现在可是真的走出来了。但并非真是为了要逃离她。是我邻居侄儿介绍在此为老板守夜,看钢筋。包吃包住每月五百块钱工资。

这次我出来时,妻子送我老远。当走过村口那座小栈时,我兀地想起司马相如桥头题辞的情景!心里不觉一阵酸楚。等领了薪水了就回去看看,看来那桥我是过不了了,只有绕着道。尼采曾说过:“披沥地狱磨难的人,最具有建造天堂的勇气和力量!”但只有我、那仅有的一点能耐、早已被消耗殆尽于磨难中,再也没了勇气面对天堂!

出来些许日子,只靠她一个弱女子,那些田地,真够她操劳的。多年来,只有她的温情在陪伴着我的凄孤。但那也不好意思明说的。不止一次,我只当着她的深情地面唱:

“谢谢你,给我的爱,今生今世我不忘怀。谢谢你,给我的温柔,陪我度过那个年代!”

每次听到这歌,她也只是傻傻地在笑,她并不理会个中的情蕴。

我曾有感给予她赋诗一首——“守望”!但是她,二万多汉字,她只勉强认得三个,她的性氏芳名!

我们的婚姻里充斥着太多的、是屈服与包容。像那粗糙的罅釜,败荷残莲老藕,尽往内面珍藏着,终被淹成了老咸菜!

尽管酸溜溜地,但细细咀嚼起来,却也津津有味!

不禁让想起一副对联——

荷败莲残,落叶归根成老藕。 禾黄稻熟,吹糠见米又新粮!

本来我们就不是为了什么爱才走到一起,或许因此,我们的结合并不意味着终结,而恰恰相反。这多年来,最终的不离不弃,一路上争吵不休;却也胼手胝足相随一路,俩人荜路蓝褛,磕碰着过来。那也是由于将错即错,别无选择,更是为了孩子!

已是拆不掉的那堵墙,砍不倒的那棵树,不爱花的种了花,该砍倒的那棵树更为茂盛。像门前那参天的俩棵苦楝树,紧紧地相挨,你肘掣着我,我偎依着你,纵横交错地编织着的、是一罱浓密的荫凉。荫庇着我,也在庇护着你!明知生来只是走一回,能扯出真情有几许?

原以为,离开了她,我就可以不再受她约束而自由自在的过我想过的日子。孰料,分离并不能让人其心安逸,像是自天外袭来的那缕缕缠绵着的情愫、编织成了一罱巨大无比的天网,我是误落其中的无辜者!

珍惜罢,阿护你所得到的,向往你所渴望的。我不能辜负、那慈祥的月下老人那一本诚意的仁爱,一番用心良苦,将俩个陌生的你我强扯着紧紧地纠缠在一起。胝手胼足、毕路褴褴褛、一路辛酸苦楚于坎坷之路上,一路磕磕碰碰、吵吵闹闹着过来,却意外地磕碰出了真情!

这次回去,我只想让她知道——我爱你!

那是这多年苦涩辛酸,岁月将糟糠酿出的醇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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