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事二则

厂边有座桥,叫大拱桥。桥头有座庙，庙后有座山，远望山巅，似佛侧卧，故庙取名卧佛寺。 ­

一、极乐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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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年夏天的那个夜里，风狂雨骤，山洪****。洪水这边冲毁了厂里的水泵房，那边洗去了庙里挨岸的居士屋。 ­

天麻麻亮后，惊恐一夜的和尚居士们清人时才发现不见了管钱的居士赵大娘。发现不见了居士赵大娘，有个居士才猛然想起夜里洪水来时和她一道已冲出居士屋的赵大娘又冲回了居士屋，说是忘了拿钱箱。当时乱糟糟乱哄哄的，惊恐万状只顾逃命的她也就没顾得上赵大娘。听她这么一说，主持就遣人去问赵石匠，问他娘是不是已回家了？石匠一听就哭了。 ­

近中午时石匠一家在二十里外的下游岸边找到了赵大娘。赵大娘已面目全非了，可石匠说肯定是他娘。 ­

消息传到庙里，主持说赵居士为了庙里财产去了极乐世界了，我们为她念经超度吧！于是庙里一遍嘤嘤嗡嗡。 ­

和赵大娘一起冲出居士屋的女居士把经念到一半就冲出来伏在桥墩上，捶胸顿足地唱：大姐呢——你倒对啰 ！去了极乐世界呢＿＿留下妹妹我呢一个人哦！大姐呢——你倒对啰！去了极乐世界呢——留下妹妹我一个人哟！在人世间呢——遭罪哟...... ­

她长声吆吆地反复地悲唱，引来很多人围观。 ­

厂里有好事的小青年听得烦了，就挤过去笑着说，老大娘呢，你后悔还来得及呢，跳下去吧！跳下去就赶上极乐世界了！ ­

于是就有老师傅追骂小青年：你个天杀的！于是众人就哄地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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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佛堂问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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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在上****除四旧时被毁了，庙里的和尚也都还俗结婚生子散了。八十年代初，四方信徒有钱的出钱，有物的出物，将庙又建了起来。主持那时已近五十，儿孙满堂了，不顾家人反对，毅然出来做了主持。 ­

庙和桥处在两山对峙的隘口前，是散步纳凉的好去处。才参加工作的那几年，我常在庙侧山沟里的大青石上练动意功。当你虚神散意时，啵啵的木鱼声，嗡嗡的念经声便会绕着你，浸润着你，接着你会觉得木鱼声没了，念经声没了，你自己也没了，你会觉得你是花，你是草，你是虫，你是山……后来矿山的矿碴填没了山沟,后来我结了婚生了子。后来我常和妻子女儿在晚饭后去桥上走走，去庙里窜窜。去庙里时，妻子女儿常去看看这樽菩萨，那樽菩萨。我则常常会站在佛堂前，耳里听着经声木鱼声，眼睛看着佛堂前的石榴树出神。经常去了，有些不好意思，有时我也会往功德箱里塞一块两块零钱。捐功德时，主特淡淡的，也不作声。 ­

有次和尚居士们功课做完出了佛堂，主持没走，他在修烛花。我进去往功德箱里塞了伍块钱后盘坐在蒲团上不走，看着主持笑。主持回身也盘坐在我对面的浦团上，淡淡地笑。 ­

“师傅，我想向您请教。”过了一刻我说。 ­

“施主请讲。”他淡淡地。 ­

“什么是佛？” ­

“佛即善，善即佛。” ­

“我心即佛，佛即我心。怎样理解啊？” ­

“我是佛，我是魔；佛是我，魔是我。广积善德，我是佛；心生恶孽，我是魔。” ­

“师傅，也就是说人人是佛，人人可以成佛？” ­

“施主说的正是。” ­

“他是谁？”我指着堂上佛像问。 ­

“佛的化身，佛的具象。” ­

“人人都是佛，人人都可以成佛，人佛同一，众生平等，要他何用？” ­

“他是善的具象，善的灯塔。有如望梅止渴，有如饮水思源。增加善的感知，增强善的存在。” ­

“也就是说花和尚鲁智生比那些只知枯坐参禅的和尚更接近于佛了？” ­

“是。” ­

“那些整日磕头烧香，祈求菩萨保佑的信男善女，岂不是偏离了佛的初衷，是对佛的亵渎？“ ­

“施主偏激了。”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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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了。烛光悠悠摇曳。有小和尚进来低声说：“师傅，该歇息了。” ­

我起身道谢告辞。 ­

出了庙门，见一轮明月，正贴着山巅，圆圆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