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消逝中

2014-11-22 13:57 | 作者:阿朱 | 散文吧首发

漫漫人生路上,我们坐在生命的列车里,走走停停,很多风景呼啸而过。慢慢的,有些东西也会从身边丢失。丢失的东西,我愿意承认它是我人生的缺憾,我也无法拒绝它所带来的疼痛。生命原本就是一场丢失之旅,我们在不断的前行,不断地受伤,不断地成长。痛过,便成长了。只有疼痛能让人记住一些东西,不管是人还是事。

你不知道你会遇见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就比如:突然有一天,一群人跑来通知你说你住了二十年的小村庄因为“阻碍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进程”而有必要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不晓得你会怎么想。

村子的西边有一片小树林,那小树林很是茂密,仿佛已经沉睡了百年,没有一丝声音,间或有一两只斑鸠,不容你看见,“扑棱”一声逃窜了,才打破其间的静谧。白天的时候,我喜欢去那儿(晚上是断然不敢去的)。躺在草地上,任凭微风中轻轻摇晃的草尖温和地舔舐着我的手心;听布谷唱歌——“不如归去,不如归去”,清润的声音在冷湿的空气中濡散开来;把秘密写在纸上塞进树洞里,再用泥巴封上就没人知道了;跟一朵花说话,细数她有几根花蕊,问她为谁开,又为谁落......可是,这一切统统消失了,一去不复返。它们曾经那样美好,我怅然若失地目送着它们逝去——我眼睁睁地看着它们一棵一棵地倒下去却无能为力。它们看着我长大,我也看着它们长大。现在,它们要离我而去了,永远的离我而去了,带着我的秘密,带着我童年回忆走了。在它们被拦腰截断的那一瞬间,我分明听到它们的哭喊声,咿咿呀呀不绝于耳,但那声音太微弱了,完全被电锯的噪音淹没了。最后,那声音渐弱渐止——一地的尸体,满目疮痍。在一棵棵树倒下去的地方,裸露出大地的新鲜伤口。置身于这样鲜血淋漓的情镜中,举步和驻足之间,仰望和低首之间,忽然就有了一种无所依靠的,更为空旷的感觉,并且从这空旷里生出一种难言的滋味,说不清是寂寞还是落寞。

“农村的出路在于城市化,农村的出路在于工业化,农民的出路在于市民化”的巨大横幅被拉在村口,而每家每户的外墙上则被烙上大大的“拆”,红红的漆滴下来,跟李莫愁的血手印似的。村里的人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又来自何处的力使村子永远地消逝的。一直看不见的手,连同他们自己的手,将村庄拆卸得支离破碎。后来,村里那个最倔强的人,那个发誓要与自己的房子共命运的陈老也没能坚持到最后。对付这种“钉子户”那些人总是有办法的。他被拉到电视上“忏悔”,说自己“不应该计较个人利益,影响了全村百姓的公共利益”。他们说,这也是为你好。

“好”是建立在什么样的基础之上的,这是一个很容易被我们有意或无意中忽略了的问题,因为真实,别样的真实,陌生的真实,让人心痛的真实。在这个世界上,无论是什么东西,都会渐渐地消逝,包括童年的笑声,萤火虫的队阵,蛙声,稻香......它们都像鸟一样地飞走了。对于人生而言,消逝是每个人都必须要面对的,但那些东西消逝后,并不是虚空的,至少还有记忆

拆迁的前一晚,我们都睡不着。搬了张床横在门口,一家人挤在床上,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气氛有点压抑。过了许久,我说,唱首歌给你们听吧!“蔷薇蔷薇处处开,青青春处处在......”唱着唱着眼泪就下来了,声音也哽住了,家都没了,蔷薇还往哪儿开?!他们也不安慰我,只是叹气。蚊帐外面的月瘦了,瘦得都露出了乳白色的晨曦。那扁扁的下弦月,低一点,再低一点,渐渐地溶进淡青的天水里,了无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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