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11-19 13:48 | 作者:小桥流水 | 散文吧首发

同学生日临近,问她喜欢什么礼物我好快递给她。她说,什么也不想要,继而疑似不好意思对我说,能不能给她写一封信。

这一要求让我心头为之一震,心中万千思绪涌动。

令鼠标一点,手指一按千奇百怪的美图与漫天劲舞让人开心的话无不横扫天下。谁还有时间静下心来写一封热情洋溢深含人情味的信呢?

时下少有人写信,所以一封情深意长的信可算是稀世珍品。

想一想若有一封信捧在手心,该是多么的幸福!看着别人写的字如同欣赏一部经书,一个个字百般回味,一个个字千般咀嚼,生怕漏掉滴水。揣摩着写信者的心情和场景,她是不是一个人在深坐在昏黄的灯光下,一会冥思苦想,一会抿嘴一笑?又或是笔头顶着嘴角,月华如练,细语流淌,毛尖作响。写完后,再把信封用胶水粘了又粘,使劲用手指头按了又按,唯恐里面的信会长出翅膀飞了出来。

且看,第二天天不亮就早早起来,路上一路飞歌,小齐欢演奏喜讯,小草仰面抬头翻阅蓝天。多少的惬意随着这封信曼妙地舞出醉人的风采。站在绿油油的邮筒边,探头探脑往里面瞧,里面是些什么暖人的消息?踮起脚尖小心翼翼把信投进去,怦然心动的感觉,再低头朝黑不见底的洞口看,刚刚投的信是不是在最上面,有没有被别人的信压住。当发现它稳坐江山后,心豁然开朗。剩下的事就是告诉对方信已在路上,让她迫不及待地等待信吧。而你也开始犯嘀咕,她是如何开启信封的呢,是拿剪刀“咔嚓”一下一刀两断,手忙脚乱好奇而激动地掏出信纸,“唰”地一抖,信开见字,还是把信封揣在怀里,待心跳减慢,找个小凳子坐下,用手指头一点点沿着压合口轻轻撕,越是紧张,越是撕坏,嘴里不停地痛叫“哎哟”,信口越来越大,心提到嗓子眼,里面光乍现,终于露出小脸,两个手指先探进去,一把的字便捞了上来。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扫前面一句开战,再瞟上中间数句关隘,再溜末句收兵战捷,知道“故事梗概”后,心微微踏实一些。然后再从头到尾逐字追踪密查,恨不得字字泌入眼里,唯恐千金被盗。读毕,如同喝了一碗蜜,说不出的甜美。夜深睡觉时,还忘不了,悄悄放在枕头下,与它同眠。

想来对方不会跟自己这般用情至深了吧,说不定还更甚呢,这样甩出“嘿嘿嘿”三声,算是给自己辛苦写信来个大大的犒赏。

说到写信若无信纸,似乎不够正宗。半年前,我在外贸市场一家名为“遇见”的书店里买过一沓信纸。当时无意路过此店便过目不忘,店的外墙从上到下一律是灰色的石头,墙体下面装有干制的麦子,稻穗,松果。强烈的田园风吸引我不得不走了进入。

左手边木架上都是形色各异的笔记本和新奇夺目的信笺,国内极少看到,右边书架上的书更是见所未见,没有任何时下的畅销书和娱乐书籍,大多是国内外历史悠久的名著,出版时间虽久,封面却非常新。

我惊诧这清新而独特的风格,想看看这店主人是什么模样。抬头,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子淡淡地对我笑,高高的收银台旁边立一木吉它。

我随手翻了一札札信笺,没有我不喜欢的。每套10张,价格不菲,15元左右。每张信纸上面的图案都精妙绝伦,或是小小的乡野山花,或是各处胜景,不张不扬,淡淡雅雅。捧在手里看了又看,舍不得放下。我突然想起姑婆,如果她能看到这么漂亮的信纸,如果我能用这么有特色的信纸给她写信,还不把她喜死。我在那儿呆了好久,时光倒流,眼前浮现出姑婆的身影。

那时,姑婆的信是我家生活不可缺少的亲情滋养,收信如见人,有如一家人团圆一般。

姑婆家离我们家差不多二百里的路程,非大节日,她一般很少回来。姑婆只有爷爷一个亲弟弟,年轻时在武汉市一家棉纺厂上班,当时的工资水平听爷爷说还比不上农村。所以爷爷和奶奶就在那时弃商从农回到了现在的农村。

从我记事起,她已经是六十多岁的人。按常规我是要睡在奶奶怀里的,只要姑婆一来,我就得靠边站,她们俩老姐妹粘一头,随便开个话闸就是一通宵。

玩二天后她便打道回府,走时,爷爷奶奶莫不掉泪。通常姑婆与家人挥别,爷爷说完一句:“记得要勤写信回来!”就独自沉默不语。奶奶一人把姑婆送到村外,一直看不见姑婆的人影才回转身。

每收到姑婆的信件,家里像发生了一次强烈地震,震得全家人兴奋不已。爷爷看完信不说,还要我念。即使我念得话不成句,也能让爷爷奶奶陶醉不已。每当我全神贯注地念信时,爷爷便停下手中的活,正襟危坐地坐在靠着四方桌的长板凳上,左手托腮,右手轻轻地在桌沿打着节拍:奶奶同样停下手中的针线活,瘦瘪的双手捻一条米白色的丝绢在一个黄色金边的老眼镜上擦来擦去,好似眼镜永远没清洗过似的,非要趁此当儿赶趟。念到不会的字我便一下戛然而止,抬头看爷爷有何表示,知道不能蒙混过关,也就不会作蚊子状,乱”嗡“而过。没想到爷爷接得快,仿佛信的每个字皆出自他原创,我有点不相信,借故从信中瞎捞几句开始念,他说:“你这孩子怎么看的,还有几句话没读到!”这可把我吓一跳。看来爷爷已乱熟于心,放不倒他。

吞吞吐吐把信念完,我很快转向爷爷,言归正传神秘地问,姑婆给我寄糖棍没有?

“当然有的,每次都有,哪会忘记你这个小混蛋。”爷爷笑着把信收好,放到床头的一个高高的木柜子里,那柜子里全是一撂撂的信件,猴年马月的都有。我当时想我们家要有这么多的纸币就好了,也不至于爷爷奶奶为收到一信封这样视为至宝。爷爷锁好柜门,开始拿出糖来,我双眼放电,一把夺过糖就飞走了。

姑婆的糖好吃在我一帮的小伙伴中出了大名,以致儿时的平老是有事无事问我,你姑婆这个月怎么还没来,她有没有寄信过来。我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糖,但让我想起这糖就禁不住胸口疼痛,我不知我是想吃糖想得疼还是想姑婆回家而心焦。

那天放学后,首当其冲的事就是写信。我们家写信,一般是三人齐鸣,蔚为壮观。我铺开信纸,拿出笔墨让爷爷先开个好头,爷爷的信写得文绉绉,一再强调姑婆的饮食起居要少盐少油多散步,注意保养身体;爷爷写完我便把信纸拖到奶奶面前,奶奶写得噼里啪啦,什么鸡儿猫儿狗儿的,还有诛如今年棉花长得真好,准备打两床上好的盖絮,问姑婆是过来拿还是要寄过去,还有压了一坛子的萝卜、腌菜、洋芋头很好吃……等等诸如此类一堆鸡毛蒜皮的小事。我说这还用问,当然不寄,寄过去了姑婆就没事回来了。等爷爷奶奶写完,我便马不停蹄接着续写,写了擦,擦了写,歪歪扭扭的字在上面织网做窝,两页的信纸每次必开四、五个天窗。爷爷见到,皱眉干咳,说你这孩子,写信是你跟姑婆好好说话,把最想说的说给她听,你怎么这么毛手毛脚的,两个“糖棍”汉字,被你分到外国去了。我写字的重点就是要“糖棍”,棍字被我散打成了两个字“木”“昆”。心中自是羞愧不已。不过我的内容比起他们要实际得多,借各方理由目的就是让她一定回来且还带糖棍。我说,姑婆的糖棍真好吃,我和小狗小白都很想念姑婆,可是成绩老是不好,希望您能快点回来帮我补习功课,

成绩不好,在姑婆看来,是家中最大的事情,她不得不回。果然没过三天姑婆回来了。见到她,全家高兴,丢给我一包糖果还夸我字写得越来越工整,越来越好看。

同样玩过两天,姑婆必闹着要走,那次是个例外,特悲壮,爷爷奶奶一直把姑婆送到村口,姑婆满脸挂泪,她拉着爷爷的手说,查出有高血压,可能命随时不保,也不知还能与爷爷奶奶见几次面。奶奶听着,背过身子偷偷抹泪。爷爷说,不会的,不要说这样没志气的话。其实他的手颤抖不止,一任老泪纵横。

最后姑婆让奶奶抱她一下,我看见奶奶的手亦哆嗦不止,一个熊抱俩人都哭成了泪竹。我搞不懂三个大人,何以如何悲戚像要永别的小孩子,这样拖拖拉拉,平平常常的分开非要整得像生死诀别一般肝肠寸断。

一直一直,我以为我家有永远收不完的信,有永远吃不完的糖棍,有永远享用不完的

可是姑婆在一个寒冷的夜永远离开了人世,高血压突发,那天大年初三,那一年我小学还没毕业。没有信的日子,全家人一时像突然掉进了一座空城。我的世界从此深深塌陷。我不再迷恋糖果的味道,我想念有一封远方邮来的信,姑婆的信。

那段日子,时常因想念姑婆中惊醒,老是瞥见爷爷还站在那个高高的木柜子旁边,抚摩着那一群群老去的信件。

或许爷爷所翻的是一叠叠永远消磨不掉的时光轶事,那里有断不了的亲情温暖,那里有琢磨不完的思乡情结。那一刻我泪如泉涌。

许多的信如同温情的锁匙,锁牢了一分一秒或甜蜜或酸楚的回忆;那些信又如同亲人的影子,永远刻留在时光的深处,犹见如初。

如今交通发达,收信也快。我寄信后的第三天,同学便收到,她说那时发现自己像丢魂一样,很是心慌,不知该以何种心情对待手中的“圣物”,之后她把它装裱成一幅画,悬在卧室的中央。我没想到这封信能有如此的厚遇。

它的质朴无华,它的人世温情,它的善解人意,它爱的温度,在我们日渐繁华的都市,成了一方寻觅不到的精神桃源。

现代化的生活,高科技的创新,毫不留情匆忙剪断一些旧物,数字化时代弃纸墨馨香绝尘而去。我依然心怀对一封信的崇敬之感,那份把书信暖在心间的实在感和轻盈纯真的欣喜之情是任何眩目的物质所不能代替的。

从电脑中传达出来的文字省去了太多洗人心肺的交流与细腻温情暖流的涌动,当所有的真情交付于鼠标与键盘操作时,其中那些丰富表情的传达和灵魂震颤的电波却在快速的接收方式中迷走它日。

信,成了我眺望不及的远方。它就那样把时光抛得一望无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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