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秋

人生有很多的无奈，是因有了太多的错过，错过了花时，错过了季节。在对的时间，碰到了错的人，在错的时间，却遇到了对的人，面对一地的落花，已再也无法拾起。

（一）

年过四十的朱明，经过二十几年的打拼，已是一个小工程队的老板，每天手底下都有四五个工人为他效力，县里的邮局、邮政银行，联通公司都有他的业务，小到修补桌椅，大到垒墙铺砖，都是朱明的活。

当然，一年下来，除了工人的工资，以及给各部门领导的年茶，仍会有十几万的收入，对于一个小县城来说，朱明已经步入了小康之列。为了工作方便，经过妻子丽萍的批示，在几个月前，买了一辆厢货，每天开着车，穿梭在县城里的大街小巷，回到家里，几乎是夜里十点以后。

免不了妻子的一番例行检查，手机里有没有陌生电话，有没有陌生短信，一经发现，免不了一场血雨腥风，第二天朱明的脖子，或是脸上，就会多出几道手指划过的痕迹。这些朱明倒还能够承受，最害怕的事，无论什么时间，哪怕是深夜，妻子都会把电话打到老家，使年迈的父母不得安宁，接着便是兄弟姐妹。

只要招惹了家里那只雌虎，一家子都会跟着遭罪，除非是朱明喝多了，妻子丽萍会乖的像一只小绵羊，因为朱明只有在喝多的时候，才敢借着酒劲发脾气，耍起酒疯来，家里的东西就要遭殃了。酒醒以后还得置办新的，妻子怕的并不是朱明的脾气，而是花钱置办家什。

（二）

夜里，朱明把车停在朝向公路的家门前，那是他经过十几年的奋斗，买下的一层门市房。朱明并没有急于下车，哪怕家只有几步之遥，他却不愿踏进那道门，去面对那张可憎的脸。坐在驾驶室里，掏出了手机，十点刚过，犹豫再三，还是把一个陌生号码拨了出去，很快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了一个女人温柔的声音：

“小明，还没有休息吗？要注意身体呀！”

“嗯，工程刚完事，还没有进家，怎么样亚楠，在饭店工作辛苦吗？”

“还行，老板对我很好，一月工资两千多呢！而且老板让我当了领班，谢谢你为我找的工作。”

“客气啥，为老同学办点事是我应做的，何况饭店老板是我哥们，也正缺人手。对你不好，我直接找他。”

“没有没有，老板对我很好，你也要注意身体，少喝酒。”

“行，那我挂了。”

“拜！”

随着手机那端传来几声嘟嘟的响声，朱明的心里涌起了一丝暖意，也有些许酸楚，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关心他了，妻子丽萍除了注意他的手机和钱包，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关心他的话。

（三）

朱明下了车，到路边的商店买了几罐啤酒，一边喝着啤酒，一边在昏暗的路灯下散着步，入秋的风吹在脸上，已经有了几许凉意，看着路边的鲜花被风吹落了一地，往事的一幕幕又用涌上了朱明的心头。

亚楠本是朱明的初中同学，在班里也算是班花，家虽在农村，却出落得婷婷玉立，浓眉大眼，长发披肩。有很多男同学，都在暗恋着亚楠，朱明也不例外，而亚楠对朱明也颇有好感，初中毕业后，两人都没有考上高中。

朱明曾借着同学的名义，去过亚楠家一次，那已经是毕业两年以后了，然而朱明始终没敢开口向亚楠表白，他怕亚楠会拒绝他，更怕拒绝了以后，连朋友都做不成啦，怕亚楠的父母反对。因为朱明家里兄妹四人，他排行老二，家里条件很不好，在朱明的心里，始终有一种自卑感，也是因为这种自卑感，使他欲言又止。

于是，朱明便找到了他的同桌江城，江城和亚楠是邻居，朱明托江城的母亲去给自己说媒，而等来的却是“我们姑娘还小，不想过早考虑婚事”，一句话如同一盆冰水浇在了朱明身上，使他从头凉到脚，再也没有勇气去找亚楠。

一气之下，朱明又去县里读了职高，而拮据的家庭条件，使朱明只念了一年便辍学了，就在这一年里，认识了同学丽萍，丽萍长的并不漂亮，个子不高，脾气厉害，班里的男同学没人敢惹，唯独对朱明很温柔，不知不觉，两人已处在热恋之中。

眼下，朱明辍学，丽萍也随着不念了，朱明没有再错过机会，直接去找了丽萍的父母，老两口一看两人你情我愿，也没办法反对，只好应允，条件是姑娘不能到农村去，朱明得到县城来住，顺理成章，两人领证结婚，因没有房子，朱明只好和丽萍住在岳父家的厢房里。

因为没有工作，朱明卖过菜，卖过冰激凌，在别人午睡的时候，他却站在烈日下守着摊位，即使这样，日子还是捉襟见肘，不久儿子又出世了，使本来拮据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贫贱夫妻百事哀”，妻子再也没有了当初的温柔，一不顺心，小则训斥，大则开骂，开始的时候，岳父岳母还能替朱明说一句公道话，日子久了，态度也变了，“你一个农村人，能娶到我姑娘，便宜你了，还有什么好委屈的！”，朱明听着刺耳的话，一肚子委屈无处倾诉，站在雨中，雨水和着泪水一起往下流。

他忘不了，刚刚从部队转业的弟弟，第一次到家里吃饭，去街里买菜弄丢了一块钱，怕回去捱妻子的骂，吓得手哆嗦的情景，没办法，只好向弟弟要了五元钱回去交差。

在岳父家一住就是六年，一次偶然的机会，朱明学会了电气焊，又经过十几年的打拼，终于有了自己的房子，一点一点发展到今天的事业。为了能在城里站住脚，朱明足足奋斗了二十年。

（四）

就在几个月前，朱明碰到了亚楠，已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痕迹，再也不是朱明心里那个漂亮的亚楠，老公由于贪污公款，被判三年徒刑，带着两个孩子的亚楠，甚至变得有些邋遢。

亚楠听同学说朱明混得不错，托他在城里找个工作，朱明便把她介绍到了朋友的饭店，几个月后，已经是大堂领班。

一次闲谈中，朱明问起亚楠：当年你母亲为什么会拒绝江城母亲为我提亲，亚楠却说：江城的母亲是为江城提亲，所以我母亲没有同意，根本没有提你呀！你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朱明听后无奈的低下了头，他不怨江城的母亲，只怨自己当年太懦弱，如果直接去和亚楠说，那样就不会有今天的遗憾。

如今两个人，都有了家庭，朱明不想破坏别人的家庭，即使妻子并不爱他，孩子都已经上了高中，还有什么可折腾的，况且孩子需要一个完整的家。

微微有了醉意的朱明，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看着满地的落花，已无心拾起，它们已不属于这个季节。

朱明删除了手机里的通话记录，抬腿向家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