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院

2014-11-07 17:03 | 作者:花雨 | 散文吧首发

关于老院和它相关的物事常常记起内心的那抹柔情和伤感。叫人在不自觉间拾起却没有放下的勇气。特以此文祭奠那着的人和那场无法言语的爱情——题记

关于老院的记忆

老院,原是位于村南边依着那长长的排水渠建造的。这院子据说是我大妈的爷爷从邻村分支建庄才有的。能来这寨子里建造院落及开辟土地,自然就是有钱的人家了。大妈曾说起过他爷爷建造了好几处庄院,是四邻最有名的地主。在大妈给我们说起她记忆里的谢家的盛景的时候,眼底分明闪过一丝光,不过稍转即逝,这恐怕跟他爷爷后来被翻身起来的农户批斗而死有关吧。由于地主阶级的身份,大妈的妈以及三亲七眷也没少受到牵连。

话说我们寨子里这个老院,去到院心必要经过外大门,穿过两道中大门,才会到达中心位置——老院心。不管是外大门还是中大门,大门两边围着院心都建有房屋,依着常理推理,这应该是雇农们的居所吧。从中大门到院心也不过20米左右的距离,穿过中门上院心需要拾级而上,这几台石阶和着厚重的大门阻隔了不同阶级的亲密接触。大妈也说过,她家的老院那里的大门过去是有两只石狮子守着了,后来被人砸碎扔了。至于她家的雇农是在中大门处围着老院建盖的房子里居住的。大妈给我说起的时候,我倒觉得那一切就像放电视剧里描述的一样。

儿时,去那老院,竟然是一路畅通着的,外大门,中大门只留下了腐朽的黑门框。只是在老院处还留着一道脏兮兮的大门。院子里居中的房屋连成一排,四围则是一些厢房。我记忆里没那些大房子的影像,因为一场大火,只是遗留下来几处厢房里。有几户人家在此居住。房子是两层土木构造,相较村里大部分人家第二层房子的窗户都是雕花镂空的,楼梯则是有扶手的木楼梯。在这院落的西北处还有一道小门,走进去,有两户人家在此居住。从这里就可以走出老院来到先前雇农的居所。陆陆续续住在这里的人家都搬离了,院里就留下了寨子里最穷的那户和另外一户。另一户人家,户主是个老师,许是喜欢这雕花院子还是另有原因,他高价买了邻居家的两处房子,重新在原址上建起了小洋楼。村里的人都传言他家发了横财,许是地主家藏匿的金银或奇宝被他撞见收为己有了。总而言之他是我们村子里第一家盖上洋房的人家。羡煞了村里好多人家。

依着老院的几处厢房,是我们躲猫猫最好的场所。除了堂屋是拍打平整的地板外,每一个走廊及房间的里里外外,左左右右,上上下下都是木制的,就是猫着腰,踮着脚走在 木地板上,也会发出咯吱的声响,这往往会暴露我们的行踪。居家的主人对我们闯进去都会有几分友善。不过,我总觉得这些房子总是透着一些诡异和神秘。以致蹑手蹑脚穿过的时候,后背总是发凉。穿过两三次,我再也不敢迈进那老院半步了。加之院子里那家的女人嗡声嗡气的问话,更是让我不敢移步了,所以,更多的是在别人躲猫猫的时候,我和几个伙伴就在院子平铺的,已经发亮的石地板上耍石子,玩跳海游戏。这片平整的台子就是老院主房所在,只是一场大火后,被村人拾掇出来成了孩童们玩耍、嬉戏以及村里放广场电影的所在。随着多户人家的搬离,这院心就显得更开阔了。

说起那场大火,人们都心有余怯,几分后怕。听母亲讲,每年正月初三开始,寨子里都要到老院心闹花灯。邻村的花灯队都要舞着狮子,踩着高跷,吹吹打打来我们村子里演出 ,在演出完后,拿着铛的师傅总会敲打着铛,送上祝福的话语,之后村长就会拿出一定的酬谢:几层沙糕、红糖和用红布包上的一些酬金。连续多年的演出, 倒也没事。偏偏那年,因为村里的年青人许是厌倦了这些哼哼唧唧的演出,竟然用闷臭的豆豉替换了红糖,于是,颂唱的老头就随口编了颂词:XX寨子,跳狮子,大火要烧半寨子。在人们的哄叫声中,演出队草草收场。

也就是在那一年我们寨子真起火了,火源就从老院心居中的房屋燃了起来。等到灭了火,老院就变成了我们玩耍的空落落的台子。遗留下来的几户厢房人家的椽子和梁柱现今也还留有炙烤的黑炭的印迹,可见那场火是多么可怕。等到大火被泼灭,受灾的人家只能住了村里的牛棚或自建的窝棚,大家正责备那些个使坏的小子时,警察拷走了院心里那裹脚的婆娘。这时,大家才明白不是颂歌师傅给咒的,而是这婆娘给害的。这婆娘也是个馋嘴的人:大白天,瞅着一闲工夫就用烟杆(烟的杆沤发后可以燃火)点上就上楼去舀炒熟的蚕豆解馋。她上得楼去,刚好烟杆燃了半截,她就在米糠旁边抖动起来,一阵抖动,抖落的火星子就被她用小脚赶了一些米糠捂起来了。等她揣着豆子,从地里屁颠屁颠哭喊着匆匆回家时,她家的房子已经被熊熊大火包围,连在一起的房屋也一并在那次火灾中化为废墟。

参加救火的二哥说,那次大火连牲口也没能从后门棚子里逃出。他说,整个火场都能闻到被烧死的猪的肉香味!那段时间,寨子里笼罩在一片愁云中,大人一直叮嘱我们不要去院心哪里去。人们确信颂歌的师傅真的很神呢。第二年开始,我们寨子里再没舞狮了。不是因为人家不来,而是村里把仅有的资金都投入到村上的灾民重建。从那以后,上院心主房位置的那片石板铺设的地方,就成了我们追赶打闹的台子。那四围被火漂过的房子山间的椽子露着漆黑、狰狞的面孔,常常引起我们一阵恐惧和不安。

也不知道是多少回,因为去老院心里耍石子和跳海把大人叮嘱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因为贪玩,家里的 甄子常因水烧干被泛红的铁锅烧糊了,也不知道蒸煮着的红豆干了几次锅,甚至锅底被烧了个洞,总之,只要闲暇下来,那里就是我们追赶打闹,嘻嘻笑笑玩闹的场所。老院给我们带来的更多的是快乐,很长时间陪伴着村里好多孩童走过美好童年

围着院落的房子要改建非常受限,所以四围的人家开始搬离旧居,倒是留下几个垂暮之年的老人不愿离去,坚守着那份无缘由的执着

说起老院心就要赘述一下我的大妈了。大妈因为这富家小姐的关系一直在以后的年月里曾经度过了一段相当长的战战兢兢的日子。不过,陪伴着她走过的还有我的大伯。他们的结合冲破了阶级的伦理常规,我很认真地冠于这普通人家的婚姻家庭生活为至美至纯的爱情,不过却很难找到妥帖的词汇作进一步的描述和追忆。

大妈和大伯

从我记事起,我的大伯一年四季大多数时间一直没离开过火炉子,一年四季身上都捂得严严实实的。从他不间断的喘息和咳嗽声中,我打小就知道他带着病。陆续从父母那里知道:大伯曾经报名当了兵,并且有望提干,可是在他当上排长那年,组织上知道了他要以一个阶级成分较高的地主家的小姐为妻,于是,在两条道路的选择上他选择了回乡。回乡不久在给生产队的三七地浇水后,因为全身冒汗他就跳进水里图一时凉快,结果就落下了病,这病就一直伴随着他走完60载的年岁。

乡下人一直很迷信属相相冲的说法,因为大伯和大妈都是属虎之人,民间有一山不容二虎之说,所以对病恹恹的大伯村里人更多的是可惜和同情,对富家小姐的大妈则更多的是非议。在大妈平淡的讲述中,我倒没有窥见地主阶级对雇农的压迫。更多的则是大妈的不平:她们家原来的生活并不像曹芹笔下的贾府,她说吃的,穿的也没现在好,只不过是多了几处院落而与。从大妈的无奈和忿怒中,我也无法判断她所经受的过往,只是村里常有人说她其实也是苦命人。我是无法了解到身为雇农的儿子----大伯是如何冲破世俗的压力和大妈走到一起的。等我出世,大伯家的四哥足足长了我8岁。在记忆里,我仍记得填写学校的表格阶级成分一栏,我始终填写的是雇农,我想大妈的儿子们也是随了大伯的阶级成分了吧,是不会填写上地主的。那地主的身份没给后代们带来一点显耀的说词,倒是在后来的生活里让我的大妈一提起“地主”就想起因为这被连带受累的爷爷——我爸的爹。

印象里,大妈和大伯少有吵闹的,村间的祖言碎语从来没有过。大妈和大伯好像是同学,他们都能会毛笔字,一到节前后或者是哪家有喜,都会去请大伯或者大妈写上几副红对联,一到春节那几天,堂屋里就铺满了红对联,人家只管取了红纸去,大伯早早就备上笔墨。随着村里人手头的活络和附近市场的兴起,大伯没用完的墨汁最终被风干了,就连他几个儿子家也不再用他写的对联。

许是生活不易,大伯、大妈一直给我的印象是谦恭而小气。记得有几次去他家串门子,他家的土豆刚好起锅,他们也不会叫我们吃一个,随手就用盖子给盖上。有一次,我放学回家,亲眼见到大伯趴着腰从我家猪圈的鸡棚那里揣着几个鸡蛋爬出来,见到我就红了脸,说是撵他家的鸡,那鸡会下野蛋。我把所见细细说与父母听,爸爸说算了,他们太不易了,惹得母亲气恼不已,也就把过去大伯建房借了椽子、梁条的事翻了出来,惹得父亲一顿臭骂,以后,我见到诸如此类的情形不再跟父母提起,这倒成了我和大伯之间的秘密。不过,我和哥哥也常常瞅着大伯家没人的时候就从楼上隔着的竹帘那里钻过去取上几个土豆抱回家。我们家和大伯家一样的人丁,因为家里没劳力,偏偏大伯家有四个强公分的男丁,所以,他家的豆豆科科比我家丰盛得多了。也就免不了我和哥哥的鼓捣,应该大伯家是有所察觉的,只不过是彼此秘而不宣罢了。

天是大伯最难熬的日子,他在我刚准备结婚的那年冬天病逝,老景很是凄凉:四家儿子在老人的赡养、就医问题上锱铢必究,毫无宽容之心,也无善意之举,那年大伯刚好60就撒手人寰。第三年,大妈在淋受一栽倒在离家咫尺之遥的土堆上就再没站起来,她中了风。其后她就再也没说过一句清晰的话语,有一次去看她,二姐为她擦手拭背,老泪在她的眼眶里打转。我想起了当村南沟渠里盛满水时,我和大妈一起泡在沟里相互搓背的情形来,我们姐妹几个就都说还是女孩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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