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步

故乡的夜很静，我爱在这时一个人散步，听着从不远处幽幽传来的犬吠声，一如与龙应台细听它解释的一个说不清的痛处。

今晚的塘边小道似乎只属于我，平常都在散步的阿姨们都难寻身影，或许又是到哪听粤曲了吧。想当初，每次经过她们身边我都会听到“快点，快点，再快点”的声音，即使她们都知道放慢脚步并不会有什么影响，但“快点”这个心理烙印似乎能予她们一种安慰感。而那时，我总会想起暑假的杭州游。舅母带着我去瘦西湖游玩，买好票后就直接搭小船抵达园子的另一端。下船后，我就跟着她快速地走着，偶尔我放慢脚步去拍照，聆听着鸟声，惊绿水清澈，羡芍药艳丽，但当我回过神来时，我总会发现她站在不远处手叉着腰看着我，那讨厌的锁眉在警告我：“你又落伍了，要快点跟上我的脚步。”那一次的游玩仅仅花了半个小时。如今再回忆时，我已不能再描述那里的美景，唯一记得的只有我停留的那一小会所想到的“烟花三月下扬州”与看着长在湖边的芍药，想起了沉鱼才不禁说的那句“谁人愿沉西胡底，寻得故人在梦中。”我至今都不明白她为何而赶，也不想去明白，旅游倘若不是漫步散心，何不只呆在家里听电视机吭声，品茗的同时寻得别样的清净。

穿梭在逐渐变小的巷子里，我总会发现某间砖瓦屋又变成了欧式建筑。似乎在力求发展的年代里，它们的消失成了必然的事。工厂的建设速度不可小觑，半年内村子就已被20多家工厂包围了，就连拜祭用的小山也因它们的迁入而一再被开发。不知怎的，想着想着就走到了小山前。夜里的它跟故乡一样寂静，偶尔才能听见也许见过的禾花雀轻唱，仅有的几棵大树在夜里显得太过孤独，想伸手去触摸月亮，却发现这里的污染程度已不再允许有人能清晰地看到月亮了。它们就静静地站在小山坡上，怀恋着它们曾经的同伴，跟我描述着昔日小山的高耸。在这里，寂静很容易会变成死寂，正因为这样我才总会想到外面的喧嚣。繁华夜市规划烟霞，红灯未转人已到岸。再次望了望小山，我戴上了耳机，听着歌慢慢地走回家。

今日闻说村里某位爷爷离世，6年未联络过的婶婶有了新宝宝。时光荏苒，原来我已经高三了。人本就向死而生，在不知不觉中逐渐接受自己蜕变的现实。突然想起逝世多年的爷爷，我还记得那时正值秋分，下葬时落叶真的幻化成了蝶，安慰着每一位痛苦的亲友。只是在众多目送者中，我是唯一一位没有哭的人。那时我好像听到了有人说我冷血就轻笑了一下，没想到回去就被老爸骂我不懂礼仪。至今我仍不觉得自己有何过错，亲人的逝世本就是在提醒着自己时间总在你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走，我能做的只有目送他们到棺材盖上的那一刻，然后转身离去，不哭泣，不悲伤，回归自己的生活，向着未来的明天走去，不想只有在亲人逝世时才感受到时间的快速流逝。

低头翻了翻手机，看着淘宝上的物流明细，我叹了叹快递的龟速。在这快餐文化盛行的年代，我依旧喜欢纸质书，拒绝了电子书。我总觉得这种快餐文化终究比不上朴素的纸张。手捧纸书，人总会自然而然地静下心来，但手捧手机浏览电子书，人难免会在手机的辐射下变得浮躁，一目十行却难以铭记书中触动人心的句子，甚至为了快速看完而忘了深究作者写此句子的用意。

我很庆幸我能生在小村庄里，庆幸自己能在这个时代遇见沉默的城中村，见证它的变化，庆幸自己能拥有一份淡然。我知道故乡总有一天会变得我无法去辨认，但我相信，当我再次重走今天的路线时，我还能再感受到它的寂静与无奈。

手机震动了一下，原来是闺蜜发了条“你做完作业了吗”的信息过来。对啊，都快回校了，我还有一堆卷子没做完呢，看来明天又要提早进入快速运转的复习工程中了。忘了是谁说过，高考是场漫长的马拉松，你得快中有慢，快步前进的同时要偶尔放慢脚步，等等还未跟上节奏的灵魂，成长出更好的自己。

再往左拐就到家了，我抬了抬头，漆黑的夜里果然还是寻不到月亮的踪影，偶尔略过的飞机不紧不慢地留下难以捕捉的痕迹。我并不失望，毕竟散步不求风月，只求能慢慢地走到忘记世界，忘记一天的不快，忘记所有的喧嚣，只听见呼吸的存在，只感觉到寂静的疗慰，然后等上全然放松的灵魂，静候明日快节奏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