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屋

2014-10-30 10:33 | 作者:醉溪先生 | 散文吧首发

用了一晚的时间,想了想,该称自己什么好,最后告诉自己,我是自己的记录者,只为送给漫长岁月中的我。

     站在标着“此处危房,请绕道而走”的提示牌前,心酸涌动。因为它标在那一排曾其乐融融的木土房前,那是承载我单纯快乐、稚嫩不谙世事的地方,那是我的家,如今,人去楼空。开裂的泥土缝,像是暮年垂老的人,风一刮一下,随时可能坍塌;曾经粗壮的木柱上布满了虫孔,拍一拍,木粉洒进阳光里,多像曾经迷人光线里的粉末,肆意飞舞,但它此刻却透着深深的孤寂;青石板上,一圈圈的绿苔,述说着自己曾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被雨水滴淋的故事;屋檐下的巢依旧,鸟儿却已不知何去。

     五间两层的木板房,住着外公,外公的两兄弟,还有一家兄弟。屋檐下是四根粗壮的大梁站在石墩上,撑起一小片天,木板门上,简单的用一把锁,就纽扣住一个家的全部,而这把锁,只在出远门的时候才挂上。入眠或是清晨凉意合着水汽时,能听到外公低沉别样的嗓音哼着不知词的小曲儿,或是外公外婆透着水润的空气在黑暗中碎语,或是他们和隔壁的小外公谈论点事儿,然后鼾声四起,我也跟着睡去。

     夜晚总是乘着农户的片片炊烟,甜糯的大米香和最响亮的虫鸣声降临,不一会儿,一颗颗闪耀的星星就霸占了整片天,乐此不彼的忽明忽闪着,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澄净透亮,连着小风也跟着清晰起来。村子里,不等到天黑的不见五指,是不会开起泛着昏黄的白炽灯泡的,所以等外婆做好饭,叫一声吃饭了,就夹着菜端着碗,坐在门外的小竹椅上,凑着四周响亮的呱呱悉悉声、沉静墨蓝的天空里点点的星光或是半圆的月光,扒拉着饭,一吃就是两大碗。大家就这样坐着聊着,讨论着烧了啥、何时该播种了、明天是否会下雨、菜在城里能卖到多少价了、菜应该打农药了等等,就跟在田间干活,隔着老远,用豪放响亮的声音聊天一样。

     饭后,外婆麻利的在灶台上那口大铁锅里,倒入从设计巧妙的铜管里的开水,使劲刷着碗。洗好后,把锅里的脏水一勺勺的舀起倒在屋后。我总是喜欢站在屋后门槛上,看着外婆系着自己做的用了不知多久的褐灰色围裙,扭动着她并不矫健的身子,在灶台前忙碌,时而弯腰,时而抖动着手,时而往房梁上垂下的木构挂上菜篮子,篮子之所以挂在空中,是为了不让老鼠或是野猫给偷吃了。她的背影,在昏暗的挂在房梁上裹着一厚灰的灯泡下,让人安心,摇曳的菜篮子,晃悠悠的摆动着,好像眼睛里只剩下她的背影了。印象中她在厨房里的时间比在田地里还要多,永远都是那样不停的干着活。她见我站在门槛上,说上一句,我倒来了,身子一让,一瓢水在空中划出水珠,落入屋后的溪沟里。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他们说,站在门槛上会长不高,于是每次站后,我都会使劲的跳跳。

     厨房后面有一口水井,不深,水却很清澈,过年了,养几条鱼还是很方便的。水井上方的小土块里种着粽叶,枝叶繁茂,像是天生的装饰者,衬着狭小的屋后,显得生机勃勃,叶儿长大了,外婆就会一根根的摘下,晾干,或是送人,或是伴着兴致,裹起粽子。屋后连同屋前一样,相通,我总是喜欢从后面迈过并不深的溪沟,到小外公家,看看他做了什么好吃的,他通常都会宠溺的问一句,“你要吃么”,摇摇头,跑出他的家,再从前门回到外婆的身边。不知道为什么,总喜欢跑来跑去,也许是距离并不远吧。其实,厨房里也有一口井,那是一口深到让人心悸,但却在炎干旱发挥作用的井。井内狭窄的壁沿,幽黑的井水,所以外公在上面放着厚厚的水泥盖,外婆一再叮嘱我们几个小孩,不要靠近水井。

     每当外婆收拾碗筷的时候,外公就会拎着满满的一桶混着两大勺糟糠、番薯、番薯藤和洗碗水的猪食,走过小路,来到另一边的猪栏里喂猪。外公总会招呼着,“去不去看猪,今年的猪长的可好了,我带你去看看。“于是,踏着夜色,拿着手电,去看那哼哼直叫的猪。外公一说起他养的猪或是家禽,言语里总透着一股自豪与兴奋,我是知道的,直到现在也是。有时,他还会让我们看看哪只大,哪只是公哪只是母,而后又自顾自的说起来,那时,我总会静静的听着,迎合几句,老人家,总是很容易满足不是么?回去的路上,外公拿着猪桶,难得慢悠悠的走着,有时站在路边,望着底下的池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许只是吹吹风吧。有时,我在想,不管是外公单手拎着猪桶,身子微微倾斜,壮实的小腿上青筋凸起,一步步往前走的背影,还是外婆坐在小板凳上趴着搓洗衣服的背影,都是那么让人安心,这就是幸福吧,我不能想象没有他们的日子,珍惜。

     喂好后,外公会坐在周围飞满各式各样的飞蛾的白炽灯下,拾掇拾掇菜或是药材。若是赶上镇里的集市,那必定当晚会收拾好要卖的蔬菜药材,第二天凌晨,由外公一趟接一趟的赶早挑到坐车地点,有时候要翻山越岭的来回挑担,现在,也是。也许外公微驼的背,就是因为常年的重量压的变形吧。

不忍想象日后,满头银发的老人颤巍巍的挑着重担,独自走在崎岖不平的山路里,夜黑了,还在慢慢的吃力的移动着,唯有寂静的山风伴其左右,回到家,还未歇歇气,冰凉的灶台就等着晚归的主人拾掇,天冷天热,只有漫山的空旷静谧陪着自己,常回家看看长辈吧。

     把东西都理完后,往那扇木门后柱上根木棍,拉上厚重的木窗,打盆水洗脚。外公的脚是皲裂粗糙不堪的, 厚重的脚甲是布满泥垢的,外婆除了脚背微胖外,一样。一盆水,总是变成黄土色,才作罢。三个人躺在同一张床上,外公只有在这个时候和清晨醒后躺在床上休憩,才会有独特的嗓音,山一样的低沉充满磁性,兴致高的哼着也许是自创的小曲儿,曲调独特别有风味,像是穿过千重山才传到耳里,我很是着迷。而那时外婆的嗓音,总是如她火爆的性格一样响亮,有时村头都可以听见她对外公的怒骂,只是年纪渐长,声音渐渐变得不再那么有力。如果时间在他们身上可以停留就好了,一直一直健康,不受病痛困扰,不为小辈担忧,就那样安详的日复一日,该多好。

     人走了,屋空了,声音远去,记忆远去,好想抓住那些瞬间,好想,好想。舍不得那一排屋子,舍不得曾经攀爬过的房梁木柱,舍不得天燕子归来吱吱的叫声,舍不得雨天屋里潮湿的泥土味,舍不得那些人响亮的嗓音,舍不得那些笑脸,真的很不舍。现在只有外公一家算是驻扎在那,却是孤单的。时间走着,人老了。。。。

  夜,静了,偶尔的犬吠也消失在风中。明天早上,门口高冠的大公鸡,会引来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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