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爱成欢

2014-10-16 11:11 | 作者:小桥流水 | 散文吧首发

天拖着翠绿去了另一个凉风习习的地方,风有了秋的黄韵,卷着未落欲落的叶子一同爬上山头。时序依旧律在各自的轨道例行公事。诸多在天的事还没做好,一年就这样飘飘忽忽行将就逝。

他认为如果没有一套完备储存记忆的方式与系统,那么人人都会一样幸福得无趣。

他叫王悦,师范大学的讲师。教生物,三十有一。至今未婚,传言甚嚣的说法是教师这一职业没有辽阔的远景,且他个矮似武大郎,自然容易被高富帅的千金当皮球踢。其实外界的传言不足为据,根本原因在于青春期延误。为了上名牌大学,他比别人多考了三年;为了分配好的工作,考研又比别人多费了二年;初入工作岗位,一心扑在生存发展上,根本无暇也没有耐心赤手空拳去打情之战。

要不是现在学校推出一项让居者有其屋的良策,给一帮单身“旺族”最后一次分房的良机。恐怕王悦的大事还会因生存成本的问题束之高阁。上层领导已放言但凡结婚证拿到手,分房的事基本稳操胜券。一套房少说也得让不愿啃老或根本无法啃老本的工薪族艰苦奋斗二十年。分房这等好事,百年不会再遇,在校大批量“头等仓的剩男”一下蠢蠢欲动,坐立不安,猴精的干脆省下去“佳人有约”的天价广告费,直接大肆在各大高墙名院上贴满醒目的征婚启事。识时务为俊杰的王悦为了让老婆房子齐到手,更是先行抢占商机,开通寻友专线,在朋友圏布下天罗地网。

一把刀是王悦的高中同学,握手的功夫了得,一般经她握过的手,无论男女多半见青见紫,重点的痛得嗷嗷乱叫。是故这一把刀的雅号才真正得以声名远播。

天高云淡,旧燕离巢的一个秋日,两人正好在北正街相遇。一把刀铁掌一挥,王悦一个趔趄仰身。回神过来的王悦立马缩手入袋,对她憨厚浅笑。放言他现在的主研课题是找人结婚套房。一把刀听后成竹在胸,拍胸膛答应这事包在她身上。她早看同事桃香是位可塑之村,如若成家定是放之四海的经济适用型的贤妻良母。这桩美事若成那可是王悦这小子前生修来的福气,胜造十级浮屠。

桃香,名字听上去很古很纯。初看她身材像一林长不高的灌木,立于春的枝头,有着桃花般的粉艳,玲珑娇俏。只是一张花容月貌的脸宠缀入大把密密麻麻的雀斑,一看惊心。公司的同事对此大放厥词,此等的容貌干什么事干不得,偏要鸡蛋去碰石头,钻男人堆干销售这一行,作孽!纵横的雀斑每天在众客户中大行其道,而她了然不觉,迎来场场的专场秀,全国上下来来往往的她,业绩并不比男儿差。

一把刀放下一切头等大事立马着手安排两人会面。桃香一向对一把刀放心,知道她再怎么差劲,也不会把她往火坑里投。可喜当日会面,相看两不厌,斗大的宿舍因两个来自不同世界的人而充满神秘。王悦在桃香未到之前,专程在房间里洒上了法国进口的玫瑰香水,那香水听说由远及近,分三个等级,散发出三种不同沁人心脾的味道,远者会闻香而来,近者会识香而醉。他还挑选了爱尔兰的轻音乐调节气氛,怕万一怯场无话可说时可由音乐鼎力相救。桃香略施粉黛,紫色的长裙像地面开出的万千花朵,尽显妩媚窈窕身姿。脸上的芝麻深深隐藏在如水的月光下。王悦一见,感觉桃香虽不是情人那般叫人心惊肉跳,倒也生得满目和善友好,清清爽爽。很似小时候在哪儿见过面的熟悉身影,但暂时忘记了是哪条巷陌。

“要不,我们去舞厅!”王悦先法制人。先问一句,迅速再想第二句如何开头。他与陌生异性独自相处还是第一次,心不由自主地发虚,发音的语调也有些局促轻飘。学校内部有现成的舞厅,出门转弯便到,很方便。如果桃香同意,那么他就不用提心吊胆地想着下面的气氛要不要和谐下去而费思费神。

想好第二句话后,王悦放开双眼瞟向桃香,初见她楚楚可怜态,天生是位要被人疼的人儿。她低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生怕他听不懂。

“你好!”小嘴微翘,脸上泛着轻盈而亲切的笑容。这一笑让王悦直感到异性独特的魅力,从未有过的暖流一下撞击着闭关多年的内野,沉沉浮浮地在他的内心搅起一阵狂澜。波涛汹涌处,他想要骂自己是不是此时的何尔蒙激素亢奋得失调。

“不喜欢热闹,也不会跳。”桃香抬头用斜光扫描了一下王悦,随机把目光收了回来。光线虽有张有弛,明明暗暗,却没有暗送秋波的那份神秘。依然淡淡地笑。其实跳舞对于一般人都会无师自通,全身上下随节奏尽情扭动罢了。事实上桃香公司的老总为了丰富大家的业余活动,曾特聘舞蹈教授手把手教员工一个多月。各员工之间私下操练也差不多半年有余。

为了打破僵局,桃香问:“说说你的爱好。”

“看书,旅行。”

“我也是!”桃香掩嘴而笑,只差宋朝小姐手中的小方帕。要不然那笑都可以用方帕甩出一方“向人微露丁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的美来。

两人再无话说,王悦送桃香离开学校。路上一前一后保持着20公分的君子风度。

这一次的相亲,桃香觉得很满意,没有挑战性,不愠不火,君子之交淡如水,足够的淡。就像是见了一位远在异乡的亲人,纯粹而简单,话毕各自分散。转身的那刻王悦突然记起有一句话非说不可,于是补上客套的一句:“有空,再会!”桃香点头,表示赞许。在她看来王悦临界身残的身高缺陷不过是世人眼光的缺陷,为人端正上进才是选择的重点。

一回生两回熟,关系在一步步熟络中变得亲密。王悦慢慢带桃香出入各种场合,同学、同事聚会,生日派对,只要有他出入的地盘,桃香必亲临左右。

自从参加了最后一次三斤半同学聚会以后,两人情感的密度一下逆转。此后桃香再也接不到那激动人心的电话。她把电话日日夜放在床头,一心一意只想收到信息和电话。哪怕是电话轻微被别的东西触碰了一下,她马上会兴奋地抱着手机看,手机也成了她连着远方的亲密爱人。

她信奉一条真理:“如果没有人关心你,那你得主动出击去关心别人。”她把电话小心捧在手心,颤微微地拨动了那个乱熟于心的号码,这号码曾经就是一个人,一个比亲人还亲的人,如今这个号码亦如一个盗贼,盗走了她的一切。可恨二个月过去,王悦似乎销声匿迹。曾经与她同欢共笑,花前月下,推心置腹的一个大活人就这样隐身了。

这个号码关系着她的快乐悲伤,他的一举一动都存在于这个聚宝盆里。有时候,她随意按下这个号码的最后三位数,就开始对着它诉说着心里话。世界上有两大事情最难以搞清,除了女人的心,就是爱情。爱情这个东西不来的时候,它就是一座死山,等你靠近它的时候,它就是活蚕,一丝丝吞噬着你的心肝。没有人爱时,这世界就像不见人的茫茫大海,有人爱时,她便成了非要跳出海来爱一个人的鱼,爱是她活着必需的水。是他牵动着她,让她从广阔无边的旷野回到一个情绵意幽的小城,如今这个小城什么也没有。她成了空心人,脆如玻璃,仿佛他的不爱可以让她就地粉身碎骨。

与其经受自我的折磨,不如把一切疑惑打发出去。她小心拨通了号码,“喂,王悦你在吗?喂……”接电话的是另一位不熟悉的人。他说:“这个电话以后会停机,你是桃香吧,王悦后天就要结婚了,他让我转告你,实在对不起……”

眼泪开始似开闸的水狂流,人像遭晴空霹雳一下成了过眼云烟,走起路来似在天空踏棉花,如果不是有意栽牢自己,恐怕随时都可以倒下去发生原子核裂变。她开始不吃不喝,常对着一处发呆。一把刀见状,真恨不得把王悦一刀剁了。

“哥门,你跟我说,这是怎回事?”一把刀一副抽刀断水,吾将上下而求索的英勇与刚烈的神气冲天而来,门神似地站在王悦的面前,大有一起爆炸的视死如归。

“你不是信誓旦旦说要跟人家桃香买个豪华摩托车当见面礼的吗?你还说要带桃香去见你的父母大人,腊八就打算办喜事,你发哪路神经?变色龙也没你变得这样快……”一把刀气得爆肺,冲着王悦狠狠一重拳击了下去,这一拳是她代桃香无端初甩而打,接着又是一拳从天而降,这一拳是她错认了这一哥门而打给自己看的。

王悦任她打,一言不发让她把气出完,痛得他泪光晃荡,影影绰绰。他是对不起桃香也对不起一把刀,可是这情况的来龙变化连他也没料到。

如果桃香不跟他倾诉心曲,如果他不带桃香出入生日派对。那么一切照旧,顺顺当当走入婚姻的围城,过着王子与公主的超极幸福生活。原来当爱情不能用生死去扎营,随时就会有遭打归舟的危机。

此事因三斤半的生日聚会而逆转,多年不见三斤半神出鬼没,哪知他这次作东将十年不见的朋友一个个联系到场,花费过万元。三斤半的大名,得因于他小时生下来只有三斤半而一举成名。一双小眼睛,机灵圆溜,眼光一射,射程可直穿五脏六腑,书没读到肚里,成绩不好,鬼点子一屋。初中时,他经常逃课,理由层出不穷。有一次还让我代传请假条,明明想去看偶像的演唱会,谎言他姥姥病死,要办丧。我说你这理由就只能用一次,下次可别再把活人往死里整。十年不遇,想不到读书时成绩最差的那个小脑袋,居然成了同学中最发抛的一个,如今在上海做建材生意,赚到不少身家。坐拥宝马奔驰两部,别墅N套。聚会厅上,十年前的同学,大多已是惨不忍睹,面目全非。大家说着寒暄的话,几乎叫不出在校时的名字。杯盏交错之际,喝下的是更多回不来的旧时光

早前就有人说过,同学聚会,拆散一对是一对。这话听起来虽灭绝人寰但也应验了人世的沧桑多变。派对上桃香清爽素淡,小家碧玉照人,但在一对对久经沙场上的人面前渐露拘束不安与沉闷失措,他们大多游刃有余,巧舌如簧,而她每捉襟见肘。桃香静静地听着,随他们如何高谈阔论自己插不上半句。

大亨们请她喝酒,别人喝一杯,她抿嘴只喝几滴。三斤半随怎么看随怎么不顺眼,好像缺一样最关键的东西。他把王悦拉到一边,小声地问道:“说正经的,你图她啥?这样条件的女孩满街都是,随便冒一个就比她强。再说你个不高,再来一个更矮的,你还想不想改良品种?”

这话把王悦说得一惊一乍,似乎有点道理。

“让我老婆给你介绍一个,这个就免了,我老婆的表妹在银行上班,长相比她强多了,活动能力暂且不说,你以后便知。她对你以后的发展绝对有帮助。”王悦无言以对,三斤半把眼朝座位上一努,两人各就各位。

聚会完毕,三三两两的人过来与王悦耳语,有的说:“这女孩不错,实在,但是跟不上时代潮流……”有的说:“你那么高学历,要找就找个般配的!”还有的说:“这年头,谁不想多挑几个,敢最好的选!”众说纷纭,王悦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既然那么多高参都这样认为,说明这事有待进一步斟酌,于是对桃香的热度急骤而下。

而桃香依然沉浸在对未来的向往中,回顾前两次恋爱的意外触礁,这次算是比较正常。

所以在聚完会的第二天,桃香掏心掏肺跟王悦说最知心的话。那天桃香与王悦在学校附近的荷塘边见面。

没有星星的晚上,荷叶亭亭,清香四溢。几声蛙鸣奏着纯朴的歌谣,把夜叫得更为宁静幽深。

桃香说:“告诉你实话,虽然我做销售,人家说外水比正工资还高,这个对我来说不是,外出我根本不住酒店,我找的都是当地所在学校里最便宜的住所,吃的一般是备用的干粮。所以一般公司出一趙省外差,差旅费几百到千元,而我则几十上百元搞定。生活费一般是自掏腰包。”

五悦听后顿生敬畏,这年头还有这么为公司殚精竭虑的人,真是耳闻不如一见。

“如果你跟我成家,我的收入不会多,家里经济情况不好,生在农村,五岁时父亲就逝世,上有两个姐姐,靠母亲一人负担全家的生活费用。现在母亲的身体也不好,前年查出糖尿病,所以我的工资除了生活上必要的支出,其余全部用来给母亲治病。”

王悦默默点头,她不说他还真不知道,小巧玲珑的她背后的责任还真大。对于她对自己十足的信任,王悦除了感动,越发生出对桃香的同情与爱怜。她不是不好,也不是配不上他,只是纵横比较,周身的人大多门当户对,虽然传统上养家糊口的多是男人,但是如果有更优的选择,没有谁不愿意选一个各方面综合能力比自己强的对象,这无形上让他陷入到人世的悲哀之中。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她的生长环境与生活条件会有那么差。他开始为自己的选择而犹豫。

如果爱情让人虽死欲生,他相信他也可以不顾一切地去爱去付出。可问题是如今的爱情并没有让他有放弃一切的意念。或许真正不畏风雨的爱还没有真正来临,或许他只是为了迎合与完成历史性的任务,或许他只是被动地在进行一场语无伦次的敷衍塞责与既定程序的密码输入,仅此而已。

马克思说:“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那么他这种为了完成任务式婚姻形式足够缺乏道德的支撑。无论选择谁,无论所选者的条件好坏,如果没有真正发自内心对另一方不计后果的爱意,那么这样的婚姻根本没有完成的必要。王悦第一次被动地卷入了对婚姻属性与意义的直面思索。

如果说王悦的婚姻是由于时间与意志上的耽搁,那么剩女桃香之所以剩,更多的是险象环生的被动接受。

在桃香二十四的时候,隔壁陈阿姨就跟她介绍了一位男孩,名叫易涵,二十八岁,长得眉清目秀,高大英俊,方正的白脸上,一双大眼顾盼生辉。右脸上还有深深迷人的酒窝。男孩的妈经常在陈阿姨的铺子里过早,与陈阿姨熟如老姐妹。男孩的爸是盐厂的领导干部,小有实权。当时桃香的妈妈就纳闷,这么好条件的人怎么会找不到好姑娘。全矿沸沸扬扬传言男方可能不能生育,不知是真是假。桃香的妈也没打算深入调查。隔壁陈阿姨似乎很知情地说,原本谈了一位姑娘,结婚日子临近,却因在新房的装潢上两人闹分歧,上个月刚吹。不能生育的流言可能就是与他分手的女友造的谣。因此男孩的妈让她留意为她儿子找一位老实人家的女孩。陈阿姨当时就觉得桃香挺配。

此事一经撮合,男孩的父母亲自跑到桃香家登门拜访。桃香的妈受宠若惊。不知该用什么样的礼节招待贵宾。两家商议,选定日子买好三金与衣物算作定婚的见证。年底就把婚事办了。桃香妈没遇到这等好事,男方各方面条件都比自家强,在矿区还算有头有脸的人物。只是这结婚的日子定得如此之快让桃香的妈始料不及。认识到结婚日期不过三个月,真是速战速决。桃香好象还处在迷蒙的烟雨之中,无法接受这等神速的安排。直觉像入了一个大大的圈套。

她有深深的隐衷,对易涵还不了解,转眼就要跟他结婚,简直不可思议。她说,妈,这事随怎么都觉得有些不妥,结婚是人生大事,我与他缺乏了解,匆忙行事,不好。

“你爸死得早,家景也不好,没什么人帮你介绍对象,你虽这么大了,又不喜欢交际,自己又不上心找。打听了下,男孩没什么坏的习性,还行,你找到好人家,妈这下就像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以后什么都得靠你,家里也没有什么东西给你陪嫁,都怪妈没本事,让你们一个个跟着我吃苦。”桃香的妈一边说,泪水盈盈溢满眼眶。

桃香一听妈提及爸,内心就有一种深深的愧疚,这么大人也没什么本事给予妈妈好的生活,非但不能让她安享晚年,还要为自己操心。这是她的不,她还能乞求从天而降出什么白马王子不成?有人能看得起自己就该谢天谢地了。

所以当易涵的妈妈要求她与易涵一起上城买金耳环,金项链,金戒指,拍结婚照一系列看似必然的活动,她都没有丝毫的拒绝与反抗,她如同被人聘请来的女主角,演着牵强附会的戏,内心却在滴血。为了让让妈妈看来一切都是幸福的模样。她展示给众人平生最满意的妆容,装作与易涵很亲密无间的样子,事实上她与他交往以来还没说过五十句话。

当她把结婚照捧给妈妈看的时候,妈妈的眼里涌动着幸福的泪花,她说要是你爸还在,他肯定会高兴得要死,我的女儿真好看,好像天上的仙女,你看我的女儿打扮起来比谁家的孩子差……

桃香的妈妈把脸颊紧紧地贴在三十寸的相片上,仿佛相片上的女儿就是她的年少,她正偷看着当年的自己,如今女儿代她完成了最为璀璨的人生丽景。她看了又看,舍不得放下,面色浮现罕见的绯红,对着相片上女儿的脸亲了又亲。嘴里还哼起了《南泥弯》她那个年代流行的歌曲。

可是情况不出一个月,情势急转,某日下午,易涵的母亲在陈阿姨的铺子里声泪俱下。她哭得声情并茂,说孩子的前女友取消了装修计划,易涵这个王八蛋与前女支合好如初。她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她说她一生只有这一个独苗,如果不依他,万一脾气犟起来,百头牛都拉不回。还说为了表示抱歉,当初买下的衣物与定婚礼物全送给桃香好了。

陈阿姨当晚真不知如何开口对桃香妈妈说。桃香一家无端成了别人游戏人生的陪衬,陈阿姨小心安慰着桃香妈,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心想敢情遇上桃香一家老实人,才放虎归山,天下太平。如果碰到狠的绝对是好戏连台,不闹个天翻地覆至少也要给易涵一家一点颜色看看,穷人家的人不是这么好欺负的,说结就结,说算就算。当初苦苦相求,说易涵孩子年龄苦苦哀求桃香早些完婚,现在随便找个借口就把人甩得一干二净。说什么桃香的农村户口难得与易涵的城市户口转到一处,以后生下的孩子会是黑市人口。不过陈阿姨把这蹩脚理由强咽了下去,只说是那该千刀万剐的捣蛋女孩变了卦。

桃香妈的眼泪一串串静静淌了下来,她劝桃香,就当他们不存在,就像我们是做了一场梦的。该来的来,该去的去。孩子,这不叫事。咱们认命。桃香拿着一本杂志,把整张脸全部罩了进去。幽幽地说:“妈,放心吧,没有什么能让我难过,那个穿婚纱的人本不是真正的我。”

一切都似在梦里,梦还没醒来,就宣告破灭。这正如夜空中灿烂的焰火,在天空绘出无数应接不暇的耀眼画面,声震寰宇一声巨响过后,转眼烟消云散,你明明知道它们会转瞬即逝,但还在期待它的地久天长。

桃香一连一个小时眼睛还停在那张杂志的页面上,这一切似乎在暗示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操纵她的婚姻,可她无从改变。懦弱与成全都是咎由自取,只是前者是不情愿的屈从,后者是自愿的背负。

桃香的妈妈那一夜辗转未眠,披着外衣不时起来看看女儿的被子有没有盖好,帮她掖一下被脚。她装作睡得很熟很香。夜色如素白的百合,在它的眼前飘来飘去,处处散发着寒冷的暗香,她真想伸出手抓了一把,捂在胸前,夜光轻柔明洁,有丝丝人的气息,她多么希望它能比爱更为长久。

第二天,桃香的妈妈退回了易涵家送过来的全部礼品,此事不再提及。

二年后,桃香又经人介绍一位在清明河政府部门工作的男孩,名字叫浅浅,武汉财金大学毕业。清瘦身材,酒量非凡,据目击者证实他一个人一天可以喝一箱啤酒。只要有酒,吃腌菜,辣萝卜条都行。独人可自斟自饮半天,面对这个世界可不闻不问,熟视无睹。入迷处还可以如李白一样,信口可吹出一满瓶子的唐诗。谈过三次恋爱,眼光独到,擅长与上层领导交往。应变能力超强,稻草可以被他说成是金条。可惜职务一直原地踏步,故他恨生不逢时,时运不济。

浅浅到底是谈过恋爱的人,出口不凡。开口不像王悦小心试探性地问对方爱好喜好,然后再一步步投其所好。而是采用直接进入对方基地,步步为营一举攻下城池。

彼此交往二十天后,他很大方的看着桃香开口便说:“我这个人对感情认真专一,容不得一粒沙子,如果你对我好,我会对你更好。不喜欢弯弯肠子的人,有什么直说。合则聚,不合则散,生活的路长得很,勉强凑合在我看来是浪费生命。”

“如果有什么不快或不顺让我一个人为你独自承担,至少这样你的痛苦会减半,我不会对人甜言蜜语,但我想告诉你,不管生命有多长,我会一生陪在你身边,跟你经历以后的风风雨雨,如果你愿意的话。”

桃香点头称赞,此人语气温暖,一片赤心。直觉得这人直率,不隐不藏,大凡直率的人不会坏到哪里处。粗看外相也没有什么讨厌之处,如果发展顺利后期应该精彩。

政府部门工作的浅浅,比桃香清闲得多,每天早晚桃香都可以收到他的两条信息,一个电话。时间一长,反倒让桃香觉得对他有些亏欠,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人家对她好,她不能无动于衷。有时她想或许找一个爱自己的人远比找一个自己爱的人要强。反正这么多年,也没遇到一个两情相悦且能长久的,或许以后永远也不会碰到。既然这么难得碰到一个对自己有情的人,那么自己还等待什么?

这样想着,桃香便以女友的身份自居,越发认真地与他交往起来,一切顺其自然,波澜不惊地发展着。

待再次他们出外玩时,那是一个神清气爽的午后,天空由黛青转成了铅灰,大朵的云生长在空中像开一场盛会。一望无际的旷野,踊跃而出一些奔马、飞兔、憨猪、牛羊成群从崇山峻岭外鱼贯而出。天空盗版了人间的一切。抬头仰望,那一刻她真想有一双翅膀飞上去。

“我们结婚吧,日子就选在你出生的那天。”浅浅面部祥和,幸福地陷入了对未来的向往中。

“不用那么快!还没想好呢……”桃香潜意识马上拒绝,怎么她遇上的人尽是急不可耐等着结婚的人,不可思议。

“如果你觉得跟我在一起感到踏实,想过或有那么一点喜欢与我呆在一起,我会用一生去爱你。不管贫穷与富贵,去经营我们的一切。毕竟我们都不小了,你也知道时间过得太快,一晃就是一年,不管怎么样,我们对双方都有所了解。我不能保证让你跟我会过上幸福的生活,但我会尽一切努力让你过得更好,相信我!”

桃香生平第一次听到这么感人肺腑的话,眼泪突然刷刷而下,她怕浅浅看到,转身低下头用纸巾把整张脸从上到下擦了几遍。抬头,对他露出天使般的笑容。或许这才是真正的爱,爱能让另外一个人知道她的角色,知道她自己对另外一个人的重要性。

每天穿梭于车水马龙的现实,有了浅浅时不时的细心关照,生活多了些除油盐酱醋之外的风光。人世不是因为精彩而让人留恋,而是因为有了真实的爱与希望才让人有活下去的勇气。秋天过后,桃香的工作更加忙碌,开发客户,接洽客户,业务跟进,出货检验,收款追踪把她整得像个机器昼夜不息地高速运转着。

浅浅开始显露不悦,怀疑她与别人交往过多而冷落了他。每出差,桃香为了防止肚子饿,习惯带两个粽子或馒头在身上,而且粽子难于消化禁饿,实在饿得受不了时就狼吞虎咽吃上几口,再多灌一些水充饥。

那年的天来得很早,星期六早上,浅浅把做好的蘑菇瘦肉粥端倒她的手里,粥晶莹清香,桃香舀了一口放入嘴里,赞道:“真香啊!”。准备再舀一口时,只觉得头晕脑胀,一阵强烈的恶心袭来,于是她下意识赶紧放下碗,在垃圾桶旁蹲下。

“哗啦”一声声刺骨的声音传出,昨天吃的冷粽子全部倾出,一股难闻的气味席卷过来几乎让她晕倒,苦中有酸的浊味又让她呕吐不止,脸上惨白,冷汗直冒。

“怎么了?”浅浅急得满脸通红。

“没--事--”桃香呕得说不出话来。

“吐完就好了……”桃香张着口,一口口的污物还没吐完,另有满喉的浊水又挤了上来,令她无法呼吸。她在想,要不要打120。

“你是不是有了?”浅浅顿感不妙。

桃香没听清什么有了,没了。感觉肝肺似乎要被呕吐出来。浅浅见桃香没有应声,以为默认,马上跳到桃香面前把她的头按到墙上撞了起来。

桃香不用手摸,感知出来一个大疱。只觉天眩地转。一阵剧烈的疼痛像燃烧的火苗把她全身烧着了。她惊诧他异常的举动,不明不白地望着他。

“你说,是不是有了孩子,怎么会这样?”浅浅几近歇斯底里把她抓在怀里。她的眼神空洞得如无底深渊,阴冷可怕,她笑了起来,大声地笑了起来。

“浅浅,你不是人,以后,不要让我再看到你!”桃香摔门而出,摇摇晃晃地跑开。

前女友对着他呕吐的惨样又一幕幕再现,她骗了他的感情,怀了别人的孩子还掩饰自己的无辜,与她一起去打掉孩子时竟然像没发生任何事情一样轻松愉快,那神气让他心寒胆战。他这一生最恨的就是别人骗他,无论何种错误他都可以原谅,但要是谁欺骗了他的感情,他绝不原谅。然而这样的事偏偏让他碰到。想起,便忍无可忍,尤其是清纯可人的桃香,怎么可能再置他于死地?没细思他便像一头怒狮扑向她,把她的头往墙上乱撞,完全失控的他真不知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桃香跑了,浅浅一下像从另一个世界突然醒来,等他醒后,他找不到桃香异常恐惧。他的极端不信任让她彻底绝望,他摧毁了一切,颠覆了爱的美好,于她,他只是恐怖魔鬼的代名词。

浅浅跪在她家门前,百般哀求她原谅,形如一条可怜的丧家之狗。桃香视而不见。桃香的妈妈抱着女儿泪流不止,痛苦地说,还未结婚就把我的孩子打成这样,要是结了婚,还不把人打死。简直禽兽不如!要是我们家的孩子不好,全世界的孩子都没个干净的,遇到这样的人,真是倒八辈子的霉……

浅浅见桃香没有原谅的意思,七天七夜卧床不起,本来就瘦,这下更加骨瘦如祡,如同病入膏肓的老人。浅浅的母亲望儿兴叹,一筹莫展,死沉沉的悲伤气氛差点把她压垮。浅浅不吃,他的父母也跟着吃不下,举家齐哀。浅浅他嫂子如坐针毡,看到门口的小狗甩尾而去,急中生智,顿生一计。

她一个人跑到桃香家,双手叉腰,右腿津津有味地来回摇晃,口中念念有词:“想和我家浅浅退亲,没门!除非你把当初与他在一起的时光给我找回来,吃的东西吐出来,用的东西退回来,用了多少洗发水,买了多少裤内衣统统地还回来……”她料想桃香一家准对这招无应对的措施,说完后,放声大笑。见无人应声于是使出第二招。

“我把话说前头,可别怪我手下无情,如果做不到,就复合吧。大家还是亲家。要不然,我家浅浅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全家没一个人能好过,不信,走着瞧!”

桃香妈气得脸铁青,糖尿病加剧,高血压复发。

桃香一下记起客户还有5000元的定金没来得急上交财务,还在她手上,于是全部拿出来摔向她。

“告诉您,我没用过他一分钱,如果您想钱,我给,收回去,以后不要再踏入我家半步……”

一张张红得刺眼的钞票一下散了一地,浅浅的嫂子没想到桃香还来真格的,吓得失了主张,拔腿而逃。

撒在地上的钱红焰焰的,分外刺眼,如同一堆纠缠的蟒蛇正吐着一团团鲜红的血。

经历过两次意外打击的桃香,对婚姻大事几近丧失了信心。好在王悦的出现让她渐渐恢复了对爱情的向往,不料他突玩失踪。

年近春节,整个清水河乡几乎家家张灯结彩,焕然一新。而桃香的家还是冷冷清清。桃香的妈已明显感觉到女儿非同寻常的变化。多少次她拿着一张纸专心地念:“我会爱你一生一世,无论你去哪里,我会陪你在一起,永远不离不弃。”桃香的妈妈拿过那纸条看,上面其实什么字也没有。她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医生说是精神受到意外打击,桃香得了精神分裂同时伴随着间歇性的失忆症状。能否恢复要看病者的内在心理素质与外在的环境配合。

一日一把刀把王悦拖到桃香的面前,王悦泪流满面。与她恍若隔世,她目光呆滞,形容憔悴,不知多少日子没见她,她真的不认识他。她痴痴呆呆地问王悦:“你是谁,你认识王悦吗?是他口口声声说要与我在一起的,他怎么了?”

一把刀把一个大的文件袋交给桃香的妈。“这是一把刀的一点心意,请一定要收下,我们一定要把她的病治好!”

桃香的妈打开黄色的袋子,里面是一叠钱,整整十万。

第二年的春天,桃花盛开,清水河传出一重大新闻,清水河乡多了一个疯子。无论刮风下雨,都会看到她穿着紫色长裙,站在桃树底下唱着别人听不明白的歌。

不过,这个疯子很乖,不会对路人乱打乱说话。只要你有足够的耐心专心地听,一定能听得懂她在说:“他说要爱我一生一世的,他说要和我结婚的,如果我有房子,有房子,大的房子……”

远处会走来一位老太太,头发稀疏花白,她牵着女儿的手奋力拉她回家,佝偻着腰像对一个三岁智商的小孩子说:“你要听话,不能再跑出来,妈妈才有钱替你买大房子……”

“妈妈,谁叫王悦,他在哪里?他多大了,是他说要与我结婚的吗?……”

清水河的路上,每天都会落下一对母女清瘦的身影,桃花开得正艳,远方的路还很长,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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