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元

贰 元

周末我和儿子在路边散步，见一书摊书品种繁多，我们静静地乐此不疲地翻看各自所需，突然一排旧册的小人书映入眼帘，也深深地刺疼了我，这使我不禁想起一段往事来。

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那一年我十岁，是一个暑假的上午，我去塘边洗鞋，回家的途中有点内急，便到路口的厕所，当我准备离去时，突然一张折叠的墨绿色的贰元人民币印我的眼帘，我欣喜若狂，我清楚地记得捡钱时我的手在抖，心跳加速，我不相信这种事实，我拧下自己的腿，我以为是在做梦，我拿在手翻过来翻过去看了又看。许久平静后想这是谁丢的？

要知道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这一笔是多大的财富，这飞来横财是多么的珍贵，就像童话里的故事。那时大多人家生活艰难，当时的米只卖1角3分9厘—斤，鸡蛋5分一个，小米粑粑5分一个，那时我父亲的月工资是16元却养活我一家7口。

我该怎么办？还给人家，还给谁呢？交给老师？不！这不在学校捡的，交给父母？也不！几天了我向他们要钱买一本小人书到现在也没答应。我心里矛盾重重。又想这是路边厕所，也许是哪个有钱的路客丢的，他们家有钱，有粑粑吃，有小人书看，丢了也无所谓。对！小人书，我要买小人书！我这样想着便拿起鞋子风也似的回家。

我飞快地跑向新华书店，一路脚步轻盈，我要建一个书库，再不低声下气讨人书看，最起码我可以和他们平等地换着看，想起他们求我借书的样子，我兴奋飞扬。

走到高高的柜台前，想起书店里营业员平时爱理不理的样子，我大声说：“我要买书！”

他吃惊地看着我，我得意地挑买了：鸡毛信，武松打虎、白蛇传、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逼上梁山、林路雪原、地道战、白求恩在中国、八仙过海、列宁在一九一八、上甘岭、刘胡兰、三国演义等共17本书，有5分、8分，最贵的1角5分，共花了1元4角3分。

回到家我将书整齐地摆在面前，爱不释手地翻阅着。正当我满心喜悦地沉醉在幸福中时，我听见门外有人在喊：

“谁捡了我的贰元钱了，请把它还给我……”

一个熟悉的声音，我一下子愣在那里不知所措，我的头像被打了一记闷棍，嗡嗡作响……

她先是从街头到巷尾喊，后是哭喊，撕心裂肺地，就这样来回几次。我的脸通红，我不愿听，我捂住耳朵，躲进房屋想钻进被子。

她是我不远的邻家，我知道她的家境，一家拖儿带女六口人、生活贫苦、艰辛，她的每一声哭喊都如鞭抽打我的心，我默默地看着手中所剩的5角7分钱不知所措，我该怎么办？我似乎又看到了父亲的愤怒拳头，我的心开始颤抖。

我的思想斗争激烈，我好几次忍不住冲到门前，想把这烫手的钱还给她，但是我只剩下5角7分钱了，怎么还？又如何逃得了父亲的责打。

随着声音她走远了，但我却最终没有走出心灵善的槛。以至于以后许多年每次我见到她时总是远远地躲开。我害怕她的眼睛。

九二年我退伍回乡，有次想起这件事，我想我应该还给她，再不欠这良心债，从退役金中十倍的还！我怀揣两张拾元大团结想悄悄放在她家门缝里，当走到她家门前，她家的土屋早已不在，呈现在我面前的是三间两层小楼使我愧疚的心多了份暖意，门开着里面有好几个人在说话，她穿戴整洁身材却比记忆中胖出许多，见我在门前便笑容满面地迎了出来：

“回来啦，进来坐坐，晚在这吃饭！”

“哦……”

我记不清我是怎样的回答，只觉得脸红耳赤地应付着，我不知道又是怎样的回到家，只记得两张大团结被握得有些湿润但终未递出。

说不出口，也还不起了！

你能还了你对她在那样艰辛年月的伤害？那含辛茹苦的时光付出？还有那心底最初的善？

多少年了，现在已不为钱所困，但那贰元却是我一生还不起的债，是我一生的忏悔。

2014.3.31丰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