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氲在酸枝里的墨韵书香

2014-07-17 19:43 | 作者:临风·羽客 | 散文吧首发

墨共书香孤独

现代人总是喜欢把较大的房间作为卧室,逼仄的房间则当做书房,可作为一个暗地里自诩的现代文人,这样的书房是无法摆下能承担起书画工作的书桌,也容不下排着书籍、瓷器的博古架。此时一张八仙桌在我的书房里就显得格外重要,这桌子不须宽敞,但是纵深足够铺上宣纸;还必须是红色的酸枝;牢固的霸王枨也足以让我拖动它到窗边小酌;浮雕和镂空也不宜太多;能深浅不齐地阻碍手指滑动,把发呆变成冥想即可。蘸上具有标志意味的一得阁墨汁,习惯性愣看着它从笔尖滴落在桌面,仅仅是因为我很喜欢经年累月渗入了墨汁的桌面,我认为这种斑驳的花纹体现着文人对书房的依赖,颇有一种岁月感的玩味。看到墨水已经透过宣纸渗到八仙桌上,便把纸握成一团扔进纸篓。不同的诗句,要用不同的书写方法和欣赏方法,白居易擅长抓住生活的点滴,用朴实的句子细卓华丽的内心场景。而欣赏他的句子最佳方式,则是观其渗墨之态,嗅其染木之香。待着白居易的这首绝句在纸上出现,应景的一系列动作才算完成。

新蚁绿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能饮一杯无。

“醅”字是这首绝句中很怡神的一处,我特别喜欢的两个闭合结构都包括在内。它们渗在八仙桌上,原本细长的身姿因为刻意的重墨积在桌面,与酸枝的带状纹理交汇,更因为我对红木刻意不抛光的要求,使得墨汁的路径在桌上起伏和扭曲。我从不觉得“文人”的书斋生活里需要具备太多的装饰,用填充视野的文化物品彰显个人学识是真正的表面工程。

丹青木韵贯古今。

纵览前人的句子,会发现文人的生活很少纸醉金迷富丽堂皇,他们乐于在一贫如洗的空间里找“文气”,他们擅于品味环境,擅于与万物精神往来:可供李义山剪烛的是木质轩窗,可供辛弃疾抹剑的是案上的浑酒,可供鱼幼微沾泪的是三清香案前的孤衾,可供我里发呆的,就是这染满墨迹的红木八仙桌。我经常乐此不疲地对以上列举的这几个人做猜想,猜想我和他们有什么共同之处。没有了唐代长安的门禁钟鼓,生活在现代都市的我却也没有李商隐的那股风流劲,困扰清油盐琐事也让我没有辛弃疾的驱虏豪情。最终我认为,我和他们唯一相同的,便是对红木家具的痴醉。我时常想举例论证前人有多喜欢红木,但又觉得这很多余,至少我想不会有人认为李商隐玩射覆、弈双陆用的桌子是金属的或是粗木的。

红酸枝的酸味,仅是在砍伐、加工的过程中才会有,很多收藏好者在给外行扫盲的时候,经常会回答这句话。但是文人并非是独爱酸枝本身的收藏家,甚至我会觉得这类所谓的收藏 家并不懂酸枝。若是有人问我“你的酸枝八仙桌为什么不酸”,我则会回答他:别用鼻子闻,要用彻底迷醉期间的生活状态来感知。

酸枝和墨香的混合,是一种欲述忘言的香味,我迷醉于徜徉其间,再配上一小口浑酒,注意,是浑酒,那股味道会穿透每一个白日里穿梭都市,夜里怀纳文思的现代骚客疲累的躯壳,散发出阵阵儒气,换句话说,这叫“透着穷酸劲”,我从不觉得穷酸等于迂腐的外在形容词,这更是很多现代文人的自嘲式的自夸,比如我就常常以此为荣。

魏晋的酸雅,红木的掌故。

书房并非展览室,酸枝家具并非收藏家眼中的摆设。他们从没有、也舍不得在上面洒上墨汁,他们还喜欢坐在酸枝家具前寻找所谓“文化灵感”的时候,用厚重低音效果的音箱播放谁都知道的那几首二胡曲。谢灵运的谢公屐广为人知,并且他被评为一个能真正将性情寄于登山临水的骚客,可是能广种修竹绿林、出产“熊罴豺虎”的庄园并没有让他像同时代的陶潜那样来得地道。我的书房没有雕花吊顶,没有名家字画,甚至连打印版的水墨画都没有,仅有八仙桌这一样红木制品,但他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我曾在上面独酌独宿醉,曾倚着它笔墨寄乡思,太多的装饰会让我忽略掉它,忽略掉墨香与它产生的微妙互动。

此时,我想起晋朝乌衣巷的王谢两家,王恬傲慢地撇开谢万,到院里坐到躺椅上晒头发,显示出了当时士族之间的门第观念之重,可我已经强迫性迷惑了自己,我已经在他的身上看到热衷于曲水流觞的晋朝文人的恋物情节。我希望从典籍中找到他们和我一样迷恋酸枝的证据,虽然没有找到,但我却从心底感受到,王恬的院里的那把躺椅,必定是红酸枝的。他向客人展示的是自己的名门身份,身下倚靠着的,则是带着他骚人性格的物品。

许多次如此类似的连篇空想,许多次如此的天明住,阳光照到王恬因为服用五石散而很少浆洗的宽衣上,宽衣上印出了躺椅扶手的双虎阴雕纹;照到风静烛灭的西窗红木方桌.在书桌前坐得太久,不知不觉竟睡着了,由于两臂的酸麻,我才从两晋、晚唐的梦中醒来,昨夜又没有在卧室里睡,楼下传来晨练归来的老者絮语,那不是深巷,更没有卖杏花的姑娘。在太太唤我吃早餐的时候,我看到对面楼的何大顺,也正从他的黄花梨镶瘿木桌前懒散地直起腰来。

临风·羽客(Q:332302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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