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澜的述说

2014-07-16 18:05 | 作者:散文吧网友 | 散文吧首发

“黄梅时节家家,青草池塘处处蛙。”入了六月的南国,烟雨已然是笼罩得一片一片的了。

在这个车马喧腾的城市,这时候,我恐怕是很难再有雅兴去细听一池乱叫的蛙声了,而况那种田间地头的灵物似乎也渐次的隐匿了行踪,纵然有这班兴致,也寻觅不得了。

乏味的生活多少需要一点调料,才不至于在无望的时间里兀自蹉跎,这其实不过是一种自我的麻醉和欺骗,但芸芸众生,又会有多少人愿意去活得那样的清澈透明?

烟雨朦胧的天气多少是截住了一些喜欢逛的脚步,外来务工的2B青年们,此时多半会选择蜗在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里,打开老土的电视机,一遍一遍的欣赏着一些狗血的电视剧。

但宁波何其的大,少了几个2B的青年,又何至于会影响整个城市的热闹?

范江岸路边126号的香猫咖啡此刻依然是人来人往的了。我上了二楼,随便找了一个靠近窗户的沙发,一屁股沉沉的就往上面坐下。

年轻的服务生总是很热情的上来问这问那的,我说那随便吧,这估计多少有些难为了她。“先生,您还是自己选择一样吧!”她直挺挺的站在那里,脸上尽堆着热情的笑。我看了一下桌上的菜单:“那,来一份巧克力加奶的吧”。

安澜此刻就坐在我对面的沙发,我们相隔了一张桌子坐下,她偶尔把玩着手中的杯,目光些微的迟滞,若有所思;一言不发的呆坐在那里,好一个静雅的女人啊!

一连有好几次了,她就那么安然的坐在那,偶尔瞟一目窗外的风景,眼睛里浸润着疲惫的哀情。她或许在等待什么重要的人吧;男友、闺蜜、抑或是什么其他。 我在心底里揣度着这个女人可能会有的故事,但终于没有能看破她。

我们就相隔了一张桌子坐着,她显然无视了我的存在,这反而使我得以明目张胆的上下去打量着她。

这是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女子,眉目清秀,穿一件淡蓝格子的半袖衬衫,一条紧身的牛仔裤把本来就身材姣好的她修饰得异常的苗条性感,白色灯光的掩映下,每一寸肌肤都显现得洁白无暇。

安澜对面的沙发一直是空着的。每当有人过去的时候,她总是会柔柔的说:“先生,对不起,这里已经有人了。”但我终究没能看到她等到了什么人,沙发还是依旧的空着,直到每一次她默默的离开

终于我看到了她把目光和我对视的一刻,便急忙举了举手中的杯,示意着和她说话;但安澜显然是刻意的回避了,她又瞟了一目窗外的风景,就继续沉浸在了她那无言的寂寞中。

香猫咖啡是个消遣不错的去处,这大抵在安澜的看法也是同意的;她已然成了这里的熟客,服务生们见了她都会很随意的上去打招呼;我是新近的来人,但也慢慢的开始熟悉了。

安澜渐渐的也开始和我说话,她不再刻意去回避我走过去和她套近乎,后来我就坐在了她对面的沙发,她也不再像先前一样的给我说“先生,这里已经有人了。”我想,大概她是把我当朋友了吧!

在确信我似乎可信之后,安澜的话渐次的多了起来,她告诉我她本来是万县的一名医院里的职工,后来因了一些难堪是事情,便漂泊成了这南国的一缕孤魂了。

安澜说到孤魂,这让我不禁寒噤了几分,那冰冷的文字似乎是直击了我的痛处,心里突然就感觉到了一阵一阵的蜷缩。

“你知道,漂泊的生活总是乐少苦多的”。安澜的眉间多少生出一些神气来,眼神也明净了许多,她似乎是憋闷了太久,突然碰到了一个能一吐心中块垒的朋友,便讲起苦痛的窘状来也轻松了许多。

我看着她的眼睛,点点头,一则表示了赞同她对漂泊的感悟;二则暗示着她继续往下面去说。

“宁波我不是第一次来过,加上11年三月的那次,这已经是再一次在这个漂亮的城市里寻求寄生了。”说到城市的漂亮,她下意的又瞟了一眼窗外的街角,夜色在不知不觉间笼罩了整个城市的天空,对面是几处闪烁的霓虹。

“12年将尽的时候回过一次老家,虽则打工的生活不过七八个月,但我已然恨透了那样的生活。你想想,每天十二小时的工作,一个礼拜再倒一次班,我一个带着娇气的女子,哪能受得了这样的折磨?只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给病倒了,万不得已请了几天必须的病假,结果工资还给扣去了不少。”

说到这里,我恍惚看到了的她脸上浮出一丝莫名的恐惧,似乎对于那段记忆, 她还是心有余悸的。

“后来我换了不少的工作,凭着仅有的几分姿色,在一家KTV的夜店终于给落了脚…….”她突然犹疑了片刻, 直直的就盯住了我的眼。我一动不动的,就那么也看着她坐着,也不知她是不是看出了些微的信任,就继续又说开了。

“那里的老板起初对我还算不错,我平日里也就是帮着递递酒水什么的;偶尔也会陪那些花了钱的主儿给他们唱唱歌。这样下来我基本是可以衣食无忧的了,但我骨子里毕竟是讨厌那样生活的;虽则我清楚自己的清白,但难免不让人家用鄙视的眼睛瞧着我。晃若是被警察盯了哨的强盗,在心里总不得洒脱,我理解别人对我的误解,因为在我们中间确有一些做着皮肉生意的。而我是其中一分,谁会相信在这样一个腌臜的夜店,会还有一个干净的女人呢?”

“我那时已然有了抽离的愿望,奈何迫于生计,终还是委身做下了。你想想,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外来的女人,除此之外我还能干嘛去呢?回到那些个该死的工厂吗?我想我是再不愿意回去的了!”

“我给你说过起初那老板对我还算不错的,他不会违了我的意愿强迫着我去陪客,但我哪里知道,魔鬼的面孔却是常常写着善意的。涉世不深的我疏于提防,只在一次不省人事的醉酒中,他们便迫不及待的撕了伪装,露出狰狞的面孔,把我仅有的一点尊严终于给凌辱得体无完肤。”

她面度的肌肉突然稍微有些抽搐,额头上浸出来细细的汗珠,她似乎还没能全然逃出那样的噩,心下自然有着万般的恼苦!“你想想,我一个纤弱女子,背井离乡的,虽然受了那样的凌辱,你又能上哪儿去讨要公道呢?”

我说那你可以报警求助的吧。安澜一脸的不以为然,“你以为他们真能给我这样的人一个公道?”她反问着,“我只求不要弄得人尽皆知的就好了”。

我本来想说点话来安慰她的,但一时之间脑子竟然一片空白,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终于,我拿定主意,抛了那无耻的骂名,在12年的最后几天,带上无尽的悲哀,默然的就踏上回乡的归程。”

“我是在大年三十的头一晚回到万县的,那时候家家都闹着过年的喜庆,这多少淡去了我所承受的哀愁;我那时候已然退却了许多不切的妄想,就想找一份安稳的工作落下脚来,只求不要再那么漂泊无依的就好了。”

“年迈的双亲已经不能再给我撑起来一片天,长兄们也在为他们各自的儿女劳苦着,我学会了不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新年才过,便在一家私人的医院找了一份护士的工作。我之前给你说过我在县里的医院工作过的,所以这一次不过是重操旧业罢了。但我终于没能适应医院里那种怪异的味道,当年也就是因此而离职的;但此刻不比当初,你知道,我是必须坚持下去的。奈何在一次从产科的房间出来之后,我那不争气的胃又开始恶作起来,当着病人家属的面就狂呕了好几分钟。那男人也没有一点的同情和理解,只在医院里就质问我护士是怎么当的,我那时多希望我能够取得谅解,但他却骂骂咧咧的就扯开了来。”

安澜说到呕吐,顿时脸色就开始变得苍白,她显然是想起来了什么,全身都不舒服起来;稍微的停顿了一会之后,呷上一小口的咖啡,又若无其事的说起来。

“我想都到了这般田地,虽然还仅存着几分的尊严,但为了来之不易的这分安稳,除了忍受,我一个弱女子,能拿他怎么办呢?可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那男人估计是没能骂够,就去找了护士长来,我原本是希冀她能为我说几句公道话的,谁知道B婆娘一上来就给了我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也不知道那里来的勇气,我也就全然不顾了后果,小火山顿时爆发,径直的蹦上去,大耳刮子的把她给刮了。那不分青红皂白的恶女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凶悍一下子给镇住,竟然语无伦次起来;我摘掉那一身的白大褂,就那样的在众目睽睽之下摔门而去了。自此之后,那一份安稳的渴求也不得结果,我也就不得已的再次的踏上了外出的生活。”

只在不觉意间,天边的云雾悄然的散了去,挂起来一轮大大的月。香猫咖啡里面的客人渐至也退了去,我看了看时间,是晚上的九点半。

我本来以为安澜的故事就到此为止的,她突然直直的盯住了我的眼睛,差不多一两分钟后,嘻嘻的对我说:“你那么陪着我,不怕别人误会我们是恋人吗?”安澜说到恋人,我这才发现她说了那么多,却几乎没有与此相关联的。于是便不觉的好奇了。她见我听得认真,也就不自觉的就又说起来。

“你可能想象不到,我其实是结过婚的,我那先前的男人是万县一家银行的正式员工,人长得不难看,对我也挺好,但我们的婚姻仅仅维持了半年就破产了。”

我锁眉表示疑惑,安澜轻吮了一下吸管,露出几分的难过。“万想不到,我会是今天的这样一副光景。我在读中学的时候,总以为将来的自己会是一个作家、或者诗人;后来在高考之前一段时间,毫无主见的听了良师的劝导便自此绝了文字的缘,结果在过独木的时候又没能站稳,摔下悬崖就给狠狠的粉了身。无奈之下去读了一所医学院,再无奈之下又选读了护理学。天知道,我向来就是不会伺候人的,却偏偏入了这样的一个行业,这不是造化弄人了吗?你想想,在一个还可以叠梦的年纪,却在走路的时候离梦境越来越远了,那是何等痛苦的一件事?大学里的生活每每想起来就痛不欲生,但我毕竟没有自绝的勇气,便行尸走肉般奇迹的残喘了下来”

“期间幸得收获了一段,这多少成了我精神关键时刻的支撑,然而我那深爱的他,在我们行将毕业的岁月里竟无端的和我生了许多莫名的矛盾,吵吵闹闹的直到了最后离开学校的那一天,我只能含泪看着他离别而去背影,你感受不到,那是怎样的一种撕心裂肺的决绝!”

安澜的眼角微微的泛了点红,牙齿突然咬得紧紧的,很明显,她依然不能释怀,满眼的都是委屈,有一刻莹莹的泪珠差点就掉落了出来;我赶忙递过去一张纸巾,她却故作坚强,硬生生的把泪花给收回去了,这让我顿时觉得一阵一阵的心疼。

“我那时候刚刚毕业,在医院的那份工作又总那么让人蛋疼;我感觉四面漆黑,伸手就想抓住什么,可我什么也抓不到。你不知道,我那时候多么的恐惧将来,一丁一点的安全感也没有,这时候突然闯进来一个驱寒温暖的,稀里糊涂的就误认了那是爱情。可是我爱他什么了呢?后来我确信我真的没有爱过他,只在我张目四望的瞬间,黑漆漆的一片夜里我看到了他善意的一双眼,懦弱的侵袭让我暂时失去了判断,浑浑噩噩竟那样接了婚。”

“半年的夫妻终于没有能让我从肉体上升到灵魂的相爱,而他也终于忍受不了那种有性无爱的欺骗;我说那我们离婚吧!他暂的迟疑了一下,没吵没闹的,点点头就答应了。就这样,关于这段不痛不痒的婚姻,我们草草的就此便收场了。”

我突然发现四围的人们都已经散尽,只在拐角的窗口边,留下了我们呆呆的两个人,安澜说要不我们再喝一杯吧。于是她叫来服务生,点了两杯没加任何辅料的咖啡,我说要不我们放点糖吧,她摇了摇头:

“要加你自己加吧,苦就是此刻我全部的生活,还是来原味的吧。”我看着她固执而平静的一张脸,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很快的就喝完了加糖的一杯咖啡,她说要不你先走吧,我等会儿还要赶着去上班的。

我站起身来,带着一些莫名是伤悲,便和她挥手告别了。夜色凝重,此刻已差不多晚上十二点钟,我回头看了看二楼的香猫咖啡馆,在拐角的窗口边,投下来一笔拉长的黑影,安澜依旧呆坐在那里,喝着她那杯苦涩的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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