韭花

星期天上午，得闲。门前种植的韭花正好，采摘了。细细淘过，晾干。石臼中放了，慢慢捣碎。这是我乐意为之的。且须是自家所植，手工慢成。细碎的白色花蕾，在石杵的擂砸下，渐渐作翡翠色，糯粘玉润，清香得醉人，真是惬意呢。

韭花乃清素之鲜，爱之者不乏时有，知其妙意者则或不能称多。五代杨凝式以《韭花帖》传世，最有名的两句，“当一叶报秋之初乃韭花逞味之始”虽道尽韭花可尝之机，却是饥来难忍，有匆匆饕餮未及细品之感。晚来粥温，糯米白而莲子肥，诸事门外堆，一心对将息。玉色碟中韭花青，一箸一羹，万物皆备矣。洪应明《菜根谭》语涉菜根之香，一嚼一咽之间，尽是道义人伦，菜根的香味，如何品得呢？抱朴守素，若限心欲，恰恰正好；怀抱天下，那是身安之后的事儿。吃，喝，有食中本味，谁人得之，可能是本人自己的事了。

幼年时，某次，晚饭，喝稀粥。淡而无味，急。大叫：我要吃韭花。三哥已懂事，慌忙用手掩住我口，悄声道：不敢叫，哥给你拿就是。后来才明白，父亲被打成右派，遣回家乡劳动改造。菜园之中，偶然与一同劳作的几个乡亲采摘点韭花，虽区区小事，亦不敢声张的。韭花肯定在那时吃过，但极少，虽然鲜美的味道，一直被我惦念着，直到有一天自己能够在门前小园中种植。

富时贪口鲜，贫时一口饭。食物入口，是解饥果腹重要，还是满足口欲之需重要，当然是因人而异时而异的。某次，和已是教授的兆真弟聊起过去，是高中时寄宿学校，日子清苦，一起去街上，正赶上商店新到臭豆腐乳，两人各买了一角五分的一大瓶，准备做一个月的佐餐之需。谁知，回来一尝，味道奇异，不能享受。只好扔掉。那么多年过去，说起来，兆真弟犹蹙眉摇头，道：一毛五啊……

今天，一餐之用，万金不足，已经见惯不惊了。吃掉别人的钱，吃掉老百姓的钱，我们不必气愤。要气愤也该气我们自己，我们怎么就能够一直的容忍着这些销金溶银的虎狼之口呢？吃自家的饭，花自家的钱，珍馐玉馔，也已经见惯不惊了。那是造物主的遣派，吃一口这般，必遗漏掉那般，我们何必计较呢。

满足的是，我可以在秋风添新凉的季节，净手料理这素美的韭花，来调配自己淡泊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