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殇

蝴蝶泉边飞蝶舞，

蝶泉之恋念又恋；

泉边人儿恰相见，

边飞边恋入云涧。

十里画廊，蝶泉蝶舞。蝶殇之缘，源于此。

天籁蝴蝶泉岩洞，岩洞里的灯光都暗了下来。人影见不到半个，鬼影倒是能瞧见一两个。离殇心里咯噔一下，掏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在硕大的岩洞里，这灯光很是微弱，但也勉强能让离殇看清脚下的路。

星落很不巧，除了带了个人来，就是一张不知藏在何处的信纸。摸着岩壁前进的星落，犹如抓到救命稻草般，朝那缓慢移动的微弱之光摸了过去。“喂……”星落沙哑的，故意拖长的音不适时地在离殇身后响起。离殇直觉背后一冷，来不及尖叫，干脆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离殇做了个怪梦。一个惊吓，把她拉回了现实。入眼的便是——一个陌生人正跟个没事人似的趴在床边的桌上睡着了。可气的是，他手里还攥着自己心爱的手机。起先，离殇试着在不惊醒星落的情况下把手机抽出来，但发现这根本就是徒劳。离殇不禁脸色一暗，狡黠一笑，轻手轻脚地下床，走到冰柜边，从里面弄出了块冰块；又是狡黠一笑，偏过头，毫不犹豫地把冰块丢进了星落的衣领。

三月天，这冰块就这么一哧溜地滑到了星落的腰间。如遭电击的星落，腾地就站了起来，玩命似的抖动着衣服。啪的一声，一块三指宽，拇指长的冰块落地了。离殇暗道：“活该！”

此时，星落才发现离殇早已醒了。“这离殇还挺记仇的！”星落如是想。

“我为什么会在这？是你送我来的吗？”离殇问，那架势，犹如审问犯人的女警官。星落不由得紧张了起来（装的），颤颤巍巍地说：“嗯，是我送你来的。”

这样的星落，在离殇看来，很有问题，手不由得由掌变拳。

“你是怎么送我过来的？”离殇继而问道，不动声色。

星落看出来了——离殇这是想知道自己有没有趁机占她的便宜。“你这是想问我有没有趁你晕倒占你便宜？”星落丝毫不避讳。离殇点了点头，拳头握得更紧了，两眼火光时隐时现。星落眼神呆滞了3秒，两手一摊，无所谓地说，“不好意思，该占的都占了。”离殇眼中的火焰瞬间高涨，拳脚齐发。

星落见状，撒腿就跑，就一溜烟地跑没影了。离殇气得狠狠一跺脚，抓起星落遗留下的外套，咬牙切齿地虐待起来了。要不是有人进来了，恐怕那外套帽子上雪白的绒毛会被离殇扯得一根都不剩。收拾好心情，谢过医护站工作人员，离殇便去爬山，没敢再进岩洞。

山之秀丽，水之清澈，心情随之舒畅不少。不知不觉间，离殇来到了传说中的瘦身道。这会，离殇真的相信，要是自己胖些的话，还真的过不去。想到此，离殇不禁有些小得意，因为，身后那女孩——绕道了！

瘦身道两旁怪石嶙峋，一个不小心，碰到头，在所难免。离殇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未曾想，刚走几步，——没路了！离殇抬头一看，脸色一暗——这还真是名副其实的“冤家路窄”！“又是你，别挡道，让我过去！”离殇没好气地看着星落，就差破口大骂了。星落一脸无辜地看着离殇，很想让，可根本没法让，除非退回去。“那个，你先让让，反正我就几步路了！”星落可怜巴巴地说。离殇不同意，只管往前走。离殇走一步，星落退好几步；离殇走好几步，星落无奈得接着退好几步……

几个十多步下来，星落的头接二连三地被撞——五次！星落头晕了，而离殇依旧幸灾乐祸地看着。

星落的后脑勺又快遭殃了。终于，离殇良心发现，想提醒星落小心。无奈，还是晚了，星落的后脑勺又结结实实地被撞了。

离殇一瞬间的于心不忍还是被星落敏锐的眼神给捕捉到了。星落的心不由一甜，顾不上脑袋的疼痛，朝离殇灿烂一笑。离殇脸色不由一红，暗道：“真是呆，难道不痛吗？”

“喂，我说，你这人干吗非得退出去，难道——你不会转过身——走出去吗？”离殇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只想快些离开这拥挤得让自己觉得有些喘不过气的瘦身道。

星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离殇还是晚了一步，星落的左半边脸算是与岩石来了个亲密接触。离殇的唇张了张，莞尔一笑，道：“你看着点啊，冒冒失失的。”星落高兴坏了，全然忘了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感。

出了瘦身道，离殇扬长而去，完全没有去理会站在一旁的星落，更没去理会星落此刻的表情。看着即将消失在拐角的离殇，星落张了张嘴，伸了伸手，终究没能说出：“还我外套”这几个字。看着消失不见的那圈白色绒毛的外套，星落苦笑了笑，只期那件心爱的外套别被离殇给大卸八块。

天色越来越暗，有些不舍，有些遗憾地，离殇一步一台阶地欣赏着这黄昏之色。当走到半山腰时，一个身影映入眼帘。那人看起来脏兮兮的，右边的袖子不知被什么划破了，那道醒目的伤口溢出的血早已把周边染得鲜红一片。他正一瘸一拐地扶着护栏艰难地往下走。离殇惊得双手捂住嘴。那不是他吗？怎么成这样了？离殇把星落喊住了，星落猛地一回头，苦瓜脸瞬间变得比三月天的太阳还阳光。离殇的心不由一疼。

在星落看来，离殇这是急的——一脚没来由地踩空了。离殇惊呼一声，眼见就要与地面来个亲密拥抱，很没出息地紧闭双眼，任由自己扑倒在地。意外的，这台面竟是软的。手及之处，湿湿热热的。离殇猛地一睁眼，竟然是他！五六米远的距离，他是如何在一瞬间赶过来的？

从星落的眼里，离殇能很清晰地感受到星落对自己的关心；不止如此，还有些别的，或许他真的看上自己了！突然，离殇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么趴在星落身上。离殇慌慌张张地起身，压着星落右手伤口的手猛地一用力。星落吃痛，强忍，轻呼一声。

离殇试图把努力了半天起不了身的星落扶起来，嘴却不饶人地说星落“活该！”星落笑而不语，只顾享受离殇的关心。

真的很累，离殇从来不知道——要把一个人扶起来要费那么大的气力。未做任何休息，离殇搀扶着星落继续往下走，趁晚霞仍在，离殇要把星落送到医护室。

接下来的山路，本来就难走，还带着个伤员，离殇着实吃力的紧。星落似乎感受不到离殇的艰难，整个人跟个无赖似的靠在离殇身上。离殇每每抗议，星落也会收敛些，但不到三秒，星落又那样了。离殇无奈，三番两次、两次三番地想把星落摔下去，心想：摔死活该。但谁让星落是个伤员呢，还带着伤奋不顾身地救自己，于是离殇才忍下了。

星落开始变得得寸进尺了。感受到星落不怀好意的眼神，离殇不由一气，道：“你再乱看，我就把你推下去！”话虽如此，离殇还是把搀扶着星落的手紧了紧。星落笑着说离殇一点也没变，还是很会心疼人。离殇不由一愣，旋即释然——权当星落，这可恶的家伙是在与自己套近乎，离殇才不会傻傻地接话入套！

翌日，刚睡醒的离殇，发现自己竟不是趴在桌上，而是躺在床上。而星落，此刻正趴在离殇昨晚趴着的地方，竟连姿势都相差无几。离殇一下坐了起来，动作太大，桌子也跟着摇了摇。于是，星落醒了，入眼的便是离殇正怔怔地看着自己。离殇只听睡眼蒙眬的星落对自己说，他不忍心看她这样趴着睡，才趁她睡着了，把她抱到床上去睡了。

离殇不明白，不明白自己为何气不起来；也不明白为什么星落要这么对自己；更不明白为何星落抱她，她竟什么都感觉不到。

离殇问星落：“难道你不怕我吗？要知道，是有很多人怕我这张脸的。”离殇没想到，星落竟有些爱怜地对自己说：“那是他们没那福气！”

离殇愣了愣，不禁莞尔，打趣道：“难道你觉得这是你的福气？”星落拍了拍胸膛说：“当然，五生五世修来的！”

吓！离殇无语了，不想再与星落扯下去。再这么下去，离殇觉得星落会把自己说成他几生几世前的妻子了。离殇下床，穿好鞋，说要走了。星落脸色不由一暗，说：“就走啊？”离殇转过身，凑到星落跟前，甜甜一笑道：“怎么，不舍得我啊？”星落的头点得跟拨浪鼓似的，就差大着胆子拉住离殇。离殇冲星落做了个鬼脸，掀起盖住了额头的头发，把那里运用到极致地做了个鬼脸，然后在星落没来得及挽留她的情况下笑着离开了。

离殇一开始没发现自己是穿着星落的外套离开的，等折回来要还给星落的时候，星落早已不知去向。离殇不知道，星落比她先看到他，躲了起来，此刻正偷偷地看着自己。直到她略显失落地离开了，他才出来。星落有种预感，今生今世，因这件未归还的外套，他们还会再见的，到那时，星落会让离殇记起自己的。

三天后，离殇带着星落的外套返校了，也带着蝴蝶泉的那些许遗憾。

三年来，离殇谈过两次恋爱，最后都不欢而散了。离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星落，因为自己在拿他们和星落比。其实，只要那里被秀发遮住，离殇不觉得自己会输给谁；可偏偏就是因为这缺陷，离殇没能找到个真的不介意自己的瑕疵的人。又是一个三年，期间，也有些个男生对离殇表白。起先，他们也说不介意自己的相貌。可相处一段时间后，不是离殇觉得那男生不疼自己，就是他们会时不时拿自己的痛处说自己，尤其是他们心情不好的时候，更是如此。

离殇觉得自己越来月想星落了，越来越想找像星落那样的人过一生。离殇甚至很多时候是和着星落的那件外套入睡，特别是伤心难过的时候。离殇想去找星落，从相遇的地方找起。可离殇不敢，害怕，怕自己找不到星落，更怕那微乎其微的期许也将因此而荡然无存。

离殇不知道这是不是老天爷给自己开的一个玩笑，给自己一个机会——抽到桂林三日游。更巧的是，这第三天就是六年前她与星落相遇的那一天。当天，离殇就向公司提出了申请，说自己不想跟团，要一个人痛痛快快地玩它个三天。公司领导给批了，离殇不由喜出望外……

第一天：离殇在蝴蝶泉呆了一天，一无所获……

第二天：离殇确定离殇遇到星落了，他还是一个人，可结果——离殇回去后，哭了大半个晚上——自己竟然认错人了……

第三天：离殇不抱任何希望了，只想好好地游一天，好好地看看这里，以弥补六年前的遗憾，也为了彻彻底底地把星落忘了，开始自己新的生活。

在“蝶泉之恋”一景处，离殇呆了许久，蝴蝶泉边，离殇坐了许久。天色依旧很好，时间依旧充足。离殇起身，决定再走走那瘦身道；再走走曾经好心好意扶受伤的星落下山，星落却趁机占她便宜的那段山路。

六年了，这瘦身道瘦了点！还过得去，离殇庆幸自己的身材保持得还算不错，不然，还真得绕道了。走到一半的时候，似六年前那般——有个身影挡住了离殇的去路。离殇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快步退了出去。很意外——离殇竟然也没转身，不过不得不说上天眷顾离殇——安全通过。一阵清风拂过脸颊，那人道了声“谢谢”便径直离开了，没有多看一眼离殇。离殇也习惯了这种事。

回到酒店后，离殇又哭了。哭着——哭着，就这么睡着了。待闹钟响起，离殇发现自己竟然盖着被子。自嘲般地笑了笑，开始收拾行李，赶两个小时后，也就是凌晨一点的车。收拾好行李，离殇突然有了个想法——找张当年发行的一元纸币，留作纪念。

它真的很显眼，离殇很快从那堆散钱里把它拿了起来。一张叠得很整齐的信纸——居然没有发现！什么时候的呢？怀着些许期待，离殇慢慢地——慢慢地将它打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醒目的日期——334420。离殇的心不由一跳。接下来，便是一段苍劲有力的字。离殇默读了开来：“我可以等你五生五世，也可以等六生六世，七生七世也无悔；可到那时，上天注定你我无缘！今天我会在这等你，直到最后一丝晚霞消退于天边。”——没有落款，离殇轻呢喃了一遍，泪水止不住的往下落。

车厢里，犹豫再三，将信纸收好，摊开被子，离殇把自己蒙在里面。车动了，离殇又哭了。这么一走，离殇知道自己真的就彻底失去星落了。可能怎么办？怪自己发现的晚？怪星落做得太隐秘？还是怪命运太捉弄人？

漆黑的夜，此时下起了细细的雨，雨越下越密，越下越大。星落蜷着身子，头枕在手上，手环抱着双膝，坐在蝴蝶泉入口第六个台阶上——星落还在等离殇。不管这夜，这雨如何催促星落回家。离殇呢？星落不知道，不知道此时的离殇正在去往厦门的车上。而车，已经行进了近3个小时了……

凌晨四点了，雨夜依旧在催促星落回家。可家又在哪？全身早已湿透的星落一动不动的，不知是死是活……

突兀地响起——汽车急刹车的声音。星落抬了抬眼，眼前的景象模糊不清。

星落知道，今天，离殇没有认出一头长发的自己；她更没有发现自己偷偷地把一张叠好的信纸塞到她的口袋里。星落知道，离殇不知道六生六世的他，用同样的信纸写着类似的话语。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每每在应该把信交给离殇的时候，星落就交给了离殇。离殇若来找星落，那么，那个黑衣老妇人加于二人身上的诅咒就此消失；若不来，那星落又要等一生一世。就这样，星落已等到了离殇的六生六世了——这已是最后的机会了，若东方露出鱼肚白时，离殇还未到，那么星落与离殇将……星落不想这样，可又无能为力，有时，星落恨，恨自己卑微的能力，恨……无尽的恨……

离殇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星落，——一动不动地坐在那，伞也不打，衣服都湿透了。离殇好心好意地走了过去——

“你好，你怎么一个人坐这，也不打伞？”

离殇的声音，是离殇吗？不是幻听！星落猛地一抬头，瞬间站了起来。一个没站稳，在离殇诧异的目光中，星落竟扑向离殇的怀里。离殇慌慌张张地伸手去扶星落。怎奈，根本无力支撑星落沉重的，扑来的身躯。眼看离殇就要倒在这积满水的冰冷的地面上，星落身子轻轻一旋，结结实实地与地面亲密接触了。

此时，离殇才发现，这个人就是星落——星落真的还在等她。离殇又哭了，离殇也不知道为什么，带着哭腔说：“怎么那么傻？难道我就真的值得你这么做吗？”

看样子，星落很开心。离殇能能清楚地感受到星落内心的欢愉。星落头枕着手，任雨水拍打在自己早已冰冷的脸上——冰冰凉凉的，很舒服。星落如释重负地说：”你终于来了，六生六世了，你终于来了，终于……“离殇看到星落哭了，跟着越哭越大声。离殇被“星落”抱得紧紧的——越来越紧——离殇紧贴着着“星落”——紧贴着——彼此感受着彼此。

的士司机燃了一根烟，深吸又深吸了吸——这根烟就这么给他一口气终结了。——汽车发动机响，越来越响，一个漂亮的甩尾漂移，出租车呼啸而去……

“是时候了，该走了！”一个苍老的声音突兀地响起。离殇惊恐地看着这苍老的，拄着拐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雨夜中。离殇害怕了，欲钻进星落的怀中，然而……怀抱冰冷异常——星落就这么消失了——不见了。离殇惊恐得——伤心得——失魂落魄地爬了起来……忘了惊恐，忘了呼喊，忘了哭泣……离殇终于知道了——星落说的五生五世，六生六世，七生七世，不是星落异于常人的告白。这一切——只是离殇知道得太晚，太晚。

一天后，离殇失踪的消息传开了。没人知道离殇去哪了，怎么样了，甚至离殇来桂林这事都无人知晓。离殇成了一个谜，和另一个谜一样……

在离殇失踪后的第六天，蝴蝶泉边飞来了一只蝴蝶。若不是那道醒目的黑斑线残忍地将它的身躯一分为二，它肯定是这世上最美的蝴蝶。

后来，有幸见到它的文人墨客们亲切地把它的那道醒目的黑斑线称为——“蝶殇”。每六年，幸运的还能看到——它的身边还会环绕着一只只有它二分之一大的漂亮的花斑蝶……于是，就有了：

蝴蝶泉边飞蝶舞，

蝶泉之恋念又恋；

泉边人儿恰相见，

边飞边恋入云涧。

这一……什么……

——捕猫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