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2014-06-01 17:58 | 作者:云静水闲 | 散文吧首发

母亲,我一直很愧疚。年少不懂事,常常惹她生气;长大后不听话,让她操碎了心,这些自不消说。我耿耿于怀的是,现在自己也做了父亲,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儿女身上,放在事业上了,忽视了母亲,让母亲单独住在乡下;偶然回家探视,也是来去匆匆,聚少离多。“养儿方知父母恩”,可母亲却从不计较,毫无怨言,似乎她天生就欠了我的,我就该心安理得地承受她的恩泽。

早几天一个朋友的母亲忽然去世。眼睛一眨一闭之间,就天人永隔。人生真的无常!这朋友伤心欲绝,后悔母亲在生之时没有让她享一点清福,后悔母亲健在时没有好好地陪陪她。这朋友事业有成,可谓家财万贯,可又能怎样呢?那种“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悲哀又岂是金钱所能解决的!又岂是语言所能描述的!又岂是时间所能淡化的!嘘唏之余,不免想起自己的母亲。母亲已经六十多了。每一次回家,似乎都能看到她头上的白花又增添了很多;脸上的皱纹又多了很多;身子又佝偻了很多;心中很是酸楚,但更多的是惶恐。

和世上所有母亲一样,母亲勤劳、无私、善良。她把自己的青情感、所有的一切,都奉献给了家庭、儿女们。总想为母亲写点什么,可拿起笔来又不知如何写,不知写什么好。 母恩如一片浩瀚的海,托着我生命的行舟;无论我如何挖空心思、绞尽脑汁,写出来的东西也不过只是沧海一粟。母亲的生命历程,就是一部的史诗;时间太长了,可以写的太多了。时间长了,有些记忆就显得模糊,模糊如母亲现在的眼神;太多了就显得平凡,平凡得就像平时吃饭睡觉,平凡得就像每天的天亮天黑;可有两件事却是我永远也忘不了的,就像天里的两个雪团,越滚越沉重。

母亲是很美的。不是“狗不嫌家贫,子不嫌母丑”那种心理上的约定俗成;而是实实在在的美;小时候就成了我骄傲的资本。那时和狗蛋骂架,招架不住的时候我就说:“你妈妈长得不好看,是个丑八怪,我妈妈漂亮,像‘刘三姐’!”保管把小狗子气得无言以对,只有翻白眼的份。因为母亲像刘三姐的话是从大人口中传出来的,大人的话还不是圣旨么!

母亲不但像刘三姐一样美丽,而且勤劳,心灵手巧。那时家里穷,红薯当主食,吃得我们胃抽筋;尤其是我,个子瘦小,又爱挑食,常常处在半饥半饱之中。解决一家七口的温饱尤其是我的饮食就成了母亲沉重的负担。她千方百计为我们找吃的,什么青蛙,泥鳅,田螺,凡是能吃的,我们爱吃的,她都不辞辛劳,利用劳作之余弄来给我们吃。记得有一次,母亲为了到树上给我们摘野果子吃,结果从树上摔了下来,头上摔了一个好大的洞,流了好多的血。

我五岁那年天,发生了一件事。那一天,我又感冒了,半时分,发起了高烧。当时上医院不方便,母亲就不停地用烧酒为我擦脖子和四肢,又用湿毛巾敷在我的额头上。整整一晚,母亲都未曾合眼。可能由于发烧口渴,我不停地嚷嚷要吃西瓜,看着漆黑一团的夜,母亲说:“虎子听话,天亮了妈就去买西瓜给你吃。”

那时只有生产队有西瓜,可生产队的西瓜都是分批采摘的,别说没钱买,就算有钱,也买不到。我却不管那么多,第二天天一亮就又哭又闹,要吃西瓜。母亲似乎很为难。可看着病中的我干裂的嘴唇,乞求的目光,母亲又不忍心。她想了想,好像下了决心,说:“好,妈妈就去买西瓜给你吃。”

我记得当时我好开心,感到母亲是世上最好的人。从母亲离开家门的那一刻起,我就眼巴巴的盼着母亲买了西瓜回来;可整整一天,也没见母亲回家。太阳快下山时,奶奶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说母亲下午去偷生产队的西瓜,被抓住了,晚上要开批斗会。奶奶还骂我,说都是我惹出来的事。

我那时还没有“偷”的概念,也不知批斗会是啥玩艺,只是隐隐感觉到没有西瓜吃了,心中很是委屈。

晚上,大人们都不在家,只我们兄妹几个围着一盏煤油灯。趁哥哥不注意,我一个人偷偷地溜到了禾场坪。皎洁的月光下,我看到禾场坪里黑压压一片人,母亲就跪在禾场坪中间;她低着头,长发遮住了脸庞,那个长着络腮胡子的队长伯伯正指着母亲骂。

我忍不住喊了一声:“妈妈!”就想扑向母亲,可被人群里冲出来的奶奶拉住了。就在那一刻,母亲抬起了头,冲我笑了一下。那是怎样的笑容啊!笑里有委屈,有羞辱,有辛酸,但更多的是关爱和内疚。那时我还分辨不出那笑的含义,但那笑容已刻进我的脑海里。我永远也忘不了那笑容。直到现在,每当想起母亲当时的笑脸,我的心就会痛,我的泪就会流;每当想起母亲的那个笑脸,我不论遇到多大的挫折和磨难,心里都会充满无穷的力量。

其实那天母亲并没有去偷西瓜。她是找了看守瓜田的李老头,和他说了我生病想吃西瓜的情况。李老头二话没说,在瓜田里挑了一个西瓜送给了母亲。可母亲在回家的路上碰上了络腮胡子队长,她怕连累了李老头,就违心地承认是她偷了西瓜。这件事是李老头临终的时候说出来的,

总是为别人着想,把苦留给自己;能帮忙就尽力而为,这是母亲的性格;认识她的人都知道。

母亲对我的关爱贯穿了我的童年少年;涉及到了所有的事,小到为我掸去身上的灰尘,给我一个温柔的眼神,大到结婚就业。这爱一直没有中断,一直在延续。她活在世上,好像只有一个目的——为了儿女。

我毕业那年,患了神经衰弱,整晚失眠,痛苦万分。可病痛在我身上,难受却让母亲承担了。她千方百计为我寻医问药,大医院,小诊所,她都走遍了;中药,西药,都吃过,连偏方也用上了;可状况就是不见好。

晚上,母亲来到了我的房间,她让我躺她怀里睡;我那时十七岁了,难为情,母亲就说,“你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有什么难为情的?”她抱着我,像抱着襁褓中的我一样;一边轻轻地拍我的手臂,一边念起了儿时听过的儿歌:“虫婆飞飞,飞到园里,捡个咯咯蛋,用来就晌饭,响饭又没熟,放在矮桌上,黑猫守着,黄猫一口叼了去......”她把我当做了小孩。在她眼里我永远都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母亲折腾了大半夜,我终于在她怀里迷迷糊糊睡着了。第二天早晨醒来,我看到母亲和衣坐在床上,头歪在胸前,嘴角挂着长长的涎液,一脸憔悴。母亲那时才四十一,可由于常年操劳,脸庞清瘦,眼角布满了鱼尾纹,头发也白了不少,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很多,已经完全不是当年的“刘三姐”了。看着眼前的母亲,我的眼泪就不争气地往下淌。母亲忽然醒了,“呀!我怎么睡死了。你怎么起来了,不多睡会?你今天放假吧,你去卖些蜂蜜吃,听说神经衰弱吃蜂蜜好。你去山里的养蜂场买,不要去市场买,市场里的蜂蜜都是掺了假的。”停了一会,母亲又不放心,说:“还是我去,我收了工就去。你找不到山里的路,山路又难走,你在家好好休息......”

看着母亲瘦小的身躯消失在门外,我的眼睛又一次湿润了。

一连几晚,母亲都来陪着我睡;有时给我讲故事,有时给我头部按摩;她拼着自己不睡,想尽办法能让我入睡。可毕竟还是没有改善我的睡眠,倒把她自己体内的生物钟打乱了。

最后,母亲决定让我缀学。用她的话说,就是和身体相比,学业只是一种选择,不是唯一的。母亲虽然没读什么书,但她的内心比读了书的人还宽。

正 因为有了这么一位心胸开阔、平凡的母亲,我的人生才会平静而又充满温馨

时间最是无情——催老了母亲的容颜,也拉长了我和母亲之间的距离。

这几年,我和母亲一个住乡下,一个住城里,和母亲见面的时候就更少了。每次给她一点钱,她就说:“还有呢,别给了,你上次给的还没用完。”每次让她别再干活了,她就说:“我现在身体还能动,干点活,就能给你减轻一点负担,我心甘情愿。”每次打电话回家,她总是不停地问我家里的情况:“你儿子可好?媳妇可好?你自己身体弱,一定得注意。”她几乎关心我家所有的事,唯一不提的就是她自己。她有时也发我的脾气,像我搬家时把那些旧家具旧衣服都扔了,她就骂我是败家子;听人说我买了很多保险,还打算再买,她就打电话来骂我,说我脑子进水,连保险这种骗人的东西也相信......唉,母亲,真不知你得为我操心操到什么时候!

前几天,母亲忽然病了,到医院一检查,医生说,母亲有关节炎,有高血压,有轻度中风,有......母亲听完,脸色就黯淡了,说:“看来我离那一天不远了。”听到这句话,我的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

每个人都有母亲,每一位母亲都有不一样的故事,可每位母亲都是一样的伟大。每当我想起母亲的那些点点滴滴,每当我想起年轻时像“刘三姐”一样的母亲,我就会百感交集,我的心就会像有一把小刀在剜.....“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对母亲的恩,只怕我这一辈子也报答不完了。

人生的苦旅,有太多的坎坎坷坷、艰难险阻。母爱是一盏不灭的灯,总是在黑夜里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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