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路灯的距离

2014-05-31 15:19 | 作者: 真水无香 | 散文吧首发

大学里最后一个天,天特别的冷,也下的特别多,正如那个留恋的季节。那个冬天我们都忙着找工作,找单位,投简历,有时也到其他城市里面试。同班的同学也很少能凑齐了。而对于我来说,一切似乎都已做好了,已经和一家国有企业签了约,并且工资不菲。那时,能到国有企业工作也是一件不简单的事情。但是对我老说,急迫的心情不亚于那些工作没着落的同学,因为女友红不想跟我一同去,她选择了自己的出生的城市。那里对于她,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她不愿离开自己的父母及熟悉的环境。但对于我来说,分道扬镳的结果就是我们宣告四年的情画上句号。这样的结果我不想看到,也不能接受。可是面对执拗的红我无能为力。我和她每天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上自习课,一切都平常如初,可是里面却隐藏着火山,不是什么时候喷发。我们好像彼此心知肚明,但又谁都不肯说。就这样我俩在日子里煎熬着。对于红我始终未露出难过的一面,她也在努力掩饰着。每天晚自习红都给我占座,我会给她买好多小吃,我们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小声地吃零食,眼睛盯着前面有没有投来愤怒的目光。放学后我会送她到宿舍门口。日子一天天地溜走。

还记得那个晚上,天黑的特别早,因为大雪已整整下了一天,暮色四合,红和我像平常一样到她占好座位上。教室里已坐满了人,大多是男女结合。就在那个晚上,我做了很大的准备,再一次向红提起工作的事情,我希望在最后的时刻能说服他。我摘掉她耳朵上的耳机,吞吞吐吐地说,“红,我希望我们能永远在一起!”她摘掉了另外一只耳机说,“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想和你在一起。我再向妈妈申请一下吧。”我想再说什么可是又无话可说,只是干干地咽了一口唾沫。我俩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默不作声。她又戴上了耳机听起了歌曲,我却扭过头看窗外的昏黄的灯光。外面的雪似乎又紧了许多,在红色灯光下,洋洋洒洒填塞了铅铸似的天空。窗户上面满是水滴,我伸手在窗户上来来回回地画着。“我们出去走走吧!”我吓了一跳,猛然回头。她已站了起来,顺手拿起桌上的书包。

偌大的校园空空荡荡的,看不见一个人影,大雪漫无边际的飘着。没有灯的地方根本看不到雪花,只能听到羽绒服上响声,风夹裹着雪花,打在树上吱吱作响。我们缩了脖子踽踽而行,眼睛几乎不能睁开,只低了头眯缝着眼。出得学校门口,我们顺着大街漫无目的的走着。开始她在前,我紧跟其后,不紧不慢,就差那么一步。一段路之后,我抢到她前面,回头冲她大声喊“你想去哪里?”她不做声,又紧抢了几步赶在我前面。我也紧走了几步,可是她走得更快了。我始终没能够追上她。她没有戴帽子,昏黄的灯光里我看见她的头发眉毛上都挂满了雪花。不知走了多长时间,我身上出了汗,再看她似乎没有停下了的意思。我紧跑了几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拂去她羽绒服上头发上的雪花。“你去哪里?”她笑笑,摇摇头。拉了她的手,“还是拉着你吧,路滑,别摔倒了!”,她无声地站在风雪里,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雪花融化的水。“咱们谁也别说话,就这样走,好吗?”她凝视着我,像在恳请更是在命令。我知道红在生气的时候就会选择走路。以前我曾陪她从学校一直走到没有楼房的郊区。也像现在一样,谁都不说一句话。但是今风雪这样大,我们谁都没有戴帽子。雪片不时地钻进我的脖子里面,我缩进了脖颈,拉了她的手,在人行道上彳亍着。大街上的汽车也不见踪影,偶尔走过一辆,也是开得极慢,车灯照亮处,我能看得愤怒的雪花。极目远眺,人行道阒寂无声,人影雪藏。一个个的路灯发着橘黄色的灯光。我们两个人的身影在路灯下变长又变,变短又变长。这真是一个风花雪夜的夜晚。这就是传说中的夜晚吗?可是我没能体会到这个夜晚的美好,相反我只感觉到了风卷雪花打在脸上的疼痛。更能感觉到红的心情。

走了多长的路我不知道,只知道我的双腿发软。到了那里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我在先前走。“我服你了,咱们回去吧!”,我无奈的说。她指着前面说,“咱们先分开手,你在前面的第一百个路灯下等我。记着,是一百个,你替我背着包,你先走, 等看不到你时我再去追你。”我急急地说,“这大晚上,天又下着雪,咱们还是回去吧!”。她说,“等我追上你就回去,好吗?”她的眼神射着忧郁的光,在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在那个橘黄色的灯光下,我看见她无奈又忧郁的眼光。多年之后,当我走在夜晚的街上,看着橘黄色整齐的灯光,总能看到红那个忧郁的眼神,像她在夜晚橘黄色的灯光下注视着我。也是在那个晚上她注视着我慢慢地走远,渐渐地消失在灯火辉煌的街头。我几次回头,她总是冲我使劲摆手,挥动的胳臂似乎要抓住什么。最后她不高的身影消散在漫天飞舞的雪花里。大雪总能消散一些东西,更能掩埋一些东西。那晚的雪花,掩埋了我和红的爱情。那个夜晚我清楚地知道红会对我说些什么,只是她不能开口,也不想开口。她想在这个阒寂无人的夜晚,只有我两个人手挽手地默默的走下去。可是我们似乎都卷了。

我在第一百个路灯下回头张望着,我的双脚麻木了。这时风雪似乎更加猛烈,路旁的树枝在风雪中呜呜作响,四周没有声音,偶有汽车的鸣笛声,听起来也像是从一个棉被里发出的,闷声闷气没有回音,只单单地飘过的我的耳膜,随后又是沉寂。我抬头看看黑魆魆的天空,头顶上的路灯却遮住了我的视线,雪花也迷住了我的双眼。我在路灯的正下方,影子正在我的脚下。我看不到自己的影子,更看不到红的影子。我在第一百个路灯下伫立着,等待着熟悉的身影。我知道这个身影距离我远时它长长的,而距离我越来越近,它会变得越来越短,越来越小,当红靠近我时她的影子也会消散早在厚厚的积雪里面。那个夜晚我感觉不到温度,看不到风雪,听不到声音,也许那个夜晚就是时光凝固的一晚吧。很长很长的时间,我在焦灼的等待着红,一百个路灯的距离对我来说,远如天边。我从来没有走过这么长的路,也没有经过这么漫长的时间,更没有经过这么漫长的等待。

雪花弥漫的路灯下终于出现红的影子,她像是在散步,走得很慢很慢。就像情人节的夜晚,她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我们在操场上散步一样。我冲他急急地手,我看着风雪中的她离我越来越近了。我蹦跳着挥着手。渐渐地她离我只有一个路灯的距离了。她驻足在路灯下,我看不到她的影子,看不清她的眉目,只能看到她的轮廓,像一尊雕塑静立在风雪里。我向她跑去,但是她却冲我使劲地摇手,冲我大喊,“你不要过来,你数错了,我这里才是第一百个路灯!,我们差着一个路灯的距离!”我不管她的喊话,匆匆地跑过去,紧紧地拥抱了她。她在我怀里嘤嘤唆泣。其实那天晚上,我们谁都没有错,都是一百个路灯的距离。只是我没数开始的那个。也许世间的很多事情,一开始就决定了最后,再也许有很多人根本就忘却了开始,像那晚的我。

她的头发都已结了厚厚的冰,手都捋不动了。我摸了她的脸,也冰冰的。“咱们回去吧!”,她静静地说,“回去的时候我在前,你在后。咱们保持一盏路灯的距离。”我说,“路滑,你摔倒了怎么办?”“我答应你,不摔跤!”她冲我笑了笑,并伸出手来与我击掌。“好吧,那你小心!”我说。“那我先走,你等我走到下一个路灯下时,你才走!”她说。我使劲地点点头。她转身而走,脚下发出吱吱的踩雪声。我目视她在厚厚的雪里踉跄的脚步,无语哽咽,泪水模糊了双眼。她走了刚好一半的时候,停下转身,冲我喊,“那个包里有两本书,是我送给你的,回去好好阅读,我相信你会喜欢这个两本书的!”我拿过包看了看,包已经湿了。我拍拍包上的雪,急忙把它夹在了腋下。当我想问她是什么书时,她已经走到另外一个路灯下面。我们隔了一个路灯的距离。我也迈步追她。那晚,我与红保持了一个路灯的距离,她快我快,她慢我慢。她滑了几跤却始终没有摔到,而我不知摔了几个筋斗。我在后面看着她的身影从长变短又从短变长,从清晰变作模糊又从模糊变作清晰。正像与她相处的往事,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最后却凝固在一个路灯的时空里。

学校早就关了大门,下着这样大的雪,没有几个人出入了。况且时间已经午夜12点了。我在学校大门口追上了她。门卫早就入了。我拉了她顺着栅栏围墙走。找到一处灯光照不到的地方。那是我们宿舍爱上网的同学的出入路径。我弯下腰让她踩在我的背上,跃到上面。然后我翻过栅栏,再接她下来。照例我送她到女生宿舍楼下,楼上已熄了灯。我们相拥而别。

回到宿舍,头上的冰融化后,我用毛巾擦了擦,就上床了。其他人都早已睡下了。我打开手电筒,拿出红的包,取出书。接着手电的灯光,我看到了书的名字:《一场风花雪夜的故事》、《平淡生活》。都是海岩写的畅销书,其中电视剧也已热播。那晚我真的好累,把两本书放到枕头底下,就睡了过去。

以后的日子我把这两本读了好多遍,每一遍都有不同的感受。但是自那个晚上,我再也没有见过红。我打她的手机,已关机,我去宿舍找她,她不在。我去我两上自习的教室等她,她没有出现。我整日间丢了魂似的,到处寻找,还到处张贴寻人启事。可是红人间蒸发一样,始终杳无音信。

毕了业,我离开了这座城市。来到小城工作。渐渐地娶妻、生子、买房子、赚票子。我从风花雪夜变成了平淡生活。少年的梦终究会醒来,这个梦幻作美好的回忆,想了使人陶醉。我也常常想起红,不知她在哪个地方生活着,是否也会像我一样想起我们之间那一盏路灯的距离。每每此时我都会披上外衣,走到大街上,点上一支烟,徘徊在橘黄色的灯光下,嘴里数着街上的路灯,一盏、两盏、三盏……而她就在我的前面,我却终究没能追上她。

去年出差我回到母校,从学校的门口出发,沿着当年的记忆,在马路上来来回回地走着。大街上是行色匆匆的熙攘人群,学校里进出的学生是年轻的面孔,我知道我与红的那个风花雪夜的夜晚过去了很久很久,灯光中我寻觅熟悉的身影,可她在匆匆地人流中,在茫茫的人海里……

那天晚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打湿了我渐少的头发,突然想起席慕容的诗,“今生将不再见你 只为 再见的 已不是你 心中的你已不再现 再现的 只是些沧桑的日月和流年”。脸颊湿漉漉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