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月易枕陈迹易散

所有的繁花似锦，皆以怀念作底，恰岁月荒凉一纸蓦然触笔。不惊不扰的黄昏，斑驳光阴一寸一寸地斫细斫碎，刹那间沉落杳杳而去，徒有一地绾香栀子。穿过了枝杈，拂尽了花叶，错在一脉名为曾经的纹络里，当烟月如初，枕散了回忆，再也寻无迹。

牵挂，风丝雨片。澌澌然的雨弦嵌在温软橘光下，落拓的路灯影萦出几息湿烟，浅淡，夜雨茫茫却尤为清醒，在人流里打开伞下的伞，牢牢缚住一夜黑霾，摧灭了远近。任荒唐的誓言，借所有的无凭，漓漓中揽下寒声漫漫。有人失手扰翻一盅陈年薄酒叫——烟火。

烟火，回忆觥筹交错。张爱玲说，三十年前的月亮，像朵云轩信笺上落了一滴泪珠，陈旧而迷糊。可以想见，四十年前，月亮还未渗进颓散的痕迹。形销骨立，那似曾相识的故人，走在一匝针脚的尽头。叹一个人，对一双寂寞影。烟火这番沉浮，再不朽的红尘，亦一目了然着。那冉冉而明媚的岁暮年华——别名时光。

时光，深浅短长。何时何地，等最后的尘埃落定。眼前且随遇而安。一痕孤影，玉兰树的小巷，一半彳亍在暮色尽头，一半躲进夜枭的梦。弄里琴声漫不经心地走调，分明是弦上久久余音缱绻，曲终人散。烟在月下，月笼烟中，经年如斯，唯有世事陈迹作罢。无端怀念，只是奈不过光阴，云尘洒在一抹月晕里，烟月淌在枕边，和陈香漫漶，明灭不一。它，若即若离若聚散。

聚散，一旦出走便回不到从前。莫非是隔世的距离，任由鸽哨流放旷野，了无音尘。城市恰如一首诗，吟颂着夜色，孤芳自赏。它如果不知死亡，便无所恐惧，倒是坦然，更无从死亡。这城只剩了繁华，剥落着一幕幕的忧伤。不曾料想，怎奈忧伤不抵宿命。

宿命，不偏不倚，就在这里。守候了几川云烟，不料结局在这里。恻隐与不忍，是最初的风景，走一重山涉一重水，失落了那枚无染的心，不过如此而已，山是山，水是水，注定两不相关。谁的怆然凝噎，怅怅收不回，比落泪一瞬还凄恻。不安，一夜一页地翻过，掸尽陈灰，昨天是最后一笔，注脚在今天。意外，大抵还是挣不去的风筝线，一端系着宿命的苍凉，一端掣下无妄的安排。而情节尚未落幕，故事的最后一场，在——平安里。

平安里，一昧巷陌不含声色。顾城诗道：我总听见最好的声音/走廊里的灯/可以关上。虽言不及一处，到底有隐然相似眉目。如果说邬桥是真理，平安里亦不过如此。明里素净，暗墙却犹自蛰满凉绿旧苔，爬过了年岁，抬起恹恹的眸子，望窗外的向日葵……

长恨歌，道不尽浮生冷暖，多不过爱怨情长，一歌哭，两相忘。当你遗忘了所有，唯忘不了等待。

等待。依旧继续。只是，要等烟月易枕多少年，才蓦然寻不见那时陈迹。

【玖月之歌，荏苒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