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天里睡觉

2014-05-15 23:20 | 作者:月下李说 | 散文吧首发

天 里 睡 觉

------月下李说

第 一 章

我就想睡觉,在这春天时候

记得小时,坐在充满阳光的教室里,望着窗前的柳树上,爆出细嫩嫩的绿芽儿,春风柔柔地吹,柳条儿轻轻地荡,看着看着,黑板上的文字就渐渐地模糊住,我的双眼就不听了使唤,想拼命的睁开它,都不那么容易,我便将书本立了起来,脑门儿顶在桌角上打盹。

啪!的一声震响。我的汗都要吓出了,半迷糊着,看见老师就立在自己的桌前,脸色是白的,白的有些吓人,铁一样的冰冷,没有任何表情,两只眼就死死地盯住我,手中的教杆还在我的桌面上啪啪地响。

我站了起来。睡里的东西全吓得四散逃跑。我心在通通地跳,气也不敢大喘,更不敢去碰老师那双刀子般的眼神。我低着头,等待更激烈的话语。老师却没有讲话,背过手去,从我桌前往后走,我的余光看见那只教杆在他的脚后晃动,还带着节奏。

教室静极了。不知谁翻动了书本,书页就刷刷刷地响。能听见的,就是老师那双钉着铁掌的皮鞋,踩在水泥地面上,咯噔咯噔的响。他走得极慢,是从后面往前走,没有人敢回头,就听着那脚步慢慢地走回讲台上去。

我不敢抬头,保持着一种姿势,心里却象揣着个兔子,就想听老师讲出的第一句是什么!他又站了一会儿,把全班扫视了一遍,使劲咳嗽了一声,便说:下面继续讲课。

我的心立即就松弛下来,腿稍稍地分开,肚子靠在了桌沿上,用手捏着书包的带子在玩。老师好像把我忘了,只顾不停的叫同学们念那黑板上的单词,一遍又一遍地往下念。

突然,他叫了我的名字,用教杆指着黑板,让我整整又念了一遍。那是满满一黑板的单词啊,全标注着拼音,是由学习委员和语文课代表,整整用了一个中午才写完的。我念得很顺溜,我看出他的满意是留在了眼神里。

他的脸色是白的,依旧象铁一样冰冷。我是犯了错才这么怕他的,整整一个下午,我都不敢看他的眼睛。其实,他就是这么严肃的一个人,很少有笑容,即便和你说笑,也不轻易露出笑容。他带的班级都很好,升学率高,学校年年都评他是优秀班主任,我们却叫他冰冻小白脸。

我总是在春天容易受罚。每当春风荡漾的时候,总是想睡觉,不管里睡得多好,一旦坐在春意阳阳的教室里就容易打盹,我问过母亲,她笑着说:春困、秋乏、打盹吗!

真的是这样吗!我好像找到了打盹的理由,怨不得老师总不直接的批评我,他肯定也知道这句话吧,肯定他也有春困的时候,只是我们看不到罢了。

说来也巧,第二天中午遇到老师,让我第一节课候去他那里,我准时去了。门上挂着一个门帘,屋里很暗,门是开着,我喊了两声报告,没有回应,便大着胆子掀起帘子走进去,老师是坐在书桌前,却闭着双眼,好像还在轻轻地摇晃,我站正了,又喊了一声报告,老师突然就睁开眼,但感觉神魂儿还留在睡梦里,我就笑了,心想:你也有打盹的时候啊。忽儿我竟道出一句话:老师,你也坐着打盹呀。老师一下就清醒了,看着我,竟露出笑容,说:昨晚改了一夜的卷子,有点犯困,春天人容易乏啊!老师也这么说。我心里就有些喜悦。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笑容,挺可可亲的,笑里透着一股天真和憨厚。我就不明白,平日的他,为什么就不笑呢!是做老师的职责需要么!还是他就这么个性格。突然有那么几天,老师没来上课,听代课的老师讲:班主任病了,是肺病,是积劳成疾的。同学们的心都很难过,尽管平时大家都讨厌他那种冷冰冰的的脸,可真看不见时,就有一种失落感,一种失去了依靠的冷落。

没有想到,这种冷落一直持续了半年,我们要毕业了,也没有再看见老师的面孔。再往后,我们上了中学,文化革命就开始了。那是一场可怕的灾难,我们的班主任也没有逃过劫难,他的性格让他成为一名优秀教师,也让他变成批斗的对象,他的严厉竟成了封资修教学的罪行,他挨批挨打,被绑着游街,他的脸还是那么冰冷,从不出一声,这便成了一种顽固不化,最终被打断了腿,终生残疾。

我真后悔!那天为什么要问老师那样的话,他是在自己的房子里呀!

至今的春天里,我总是会想念他,特别是打盹的时候。

第 二 章

春天一年又一年的过去,我也一年一年的长大,大到了十五六岁,大到了上中学,大到上山下乡当了农民。

农民也是会有春困的,特别是到了春耕季节,暖暖的阳光照在干透了的黄土地上,刚刚翻耕的土块,顺成一条一条的犁沟。我是站在磨地的藤耙上,套着牲口一遍又一遍的把地里的大土块磨碎。那个感觉真好,头顶着蓝天,脚踏着黄土地,任暖暖的春风拂着脸面,你不用走路,而是四个蹄儿的生灵在托着你往前飘,你只要不停地吆喝,或唱上一支柔情的俄罗斯民歌,你的心就被这春风柔软了,慢慢的,你就又想进到春梦里,打个小盹去。

怨不得农民都说:人生的三大受活是逮虱、磨地、掏耳朵。这磨地就真能让人解乏,那种飘飘然的感觉真是一种享受啊!

我们在犁沟畔上拾到一棵小柳树,一米多高,还带着根须,又是谁能把这棵生命丢弃呢!我们想把它栽到院子里,村人却说:院里栽上柳,小鬼柳中走。我们都笑了,谁能相信这不着边际的话语,还是挖了坑,浇了水,把柳树植在了院子里。

不到半个月,那柳条儿就支楞了起来,爆出了嫩绿的细芽,当晚霞映红了院墙的时候,小麻雀便在柳枝上叽叽喳喳的乱叫着。

那天的春色就特别的好,担了一上午的粪土,人很乏困,吃饱了饭,便躺在炕上睡着了。谁也没有留意上工的钟声,索兴便关起窑门好好地睡上一觉,解解这春困的乏劲儿。

不知是到了什么时候,就感觉阳光已过正午,开始西斜。院里墙头上还有麻雀在叽叽喳喳的喧闹。忽儿,就听到窑头上有人乱喊乱叫,紧接着,听见窑面上有落土的声音,是稀稀拉拉地往下滑落,正听着,那滑落声就变大,突儿,“彭”的一声,一个沉闷的,能震动人心的,很奇怪的声音,就落在院子的角落里,我们是看不到的,却心里噗噗的慌跳。

就宁静了几分钟,窑头上便发生了骚动,是一个婆姨的哭喊声,由上面渐渐哭着下来,哭到我们的窑门口,我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往出走。

院门被推开,那婆姨哭喊着跑到刚刚有着奇怪声音的角落,就再也停不住了,那哭声撕心裂肺的,让人悲伤之极。我们终于明白,是窑头上落下一个两岁大的孩子,孩子是头朝下坠落的,落地就死了。

院里站着不少的村民,孩子他从地里跑了回来,他一手抓着一只公鸡,一手攥着一个瓦盆,进门就将瓦盆摔碎,又用刀将那公鸡杀死,让鸡血在孩子周围撒满,那婆姨就嚎啕大哭起来。我们揪心极了,却只能从窗缝往外看。

几乎有半个时辰,人们才开始离开,那婆姨用布单裹了逝去的孩子,随着他爸往沟里去了,一路的哭声,一路的哀伤

我们这才悄悄地开了门,看到的是一片一片的鸡血,还有那孩子渗到角落里的鲜血。

我们的心情变得异常复杂,怎么能出这样的事,而且就在我们的院子里,又是我们睡觉的时候。如果我们上了工,心里倒还安宁些。偏偏我们就在窑里,听着发生这一切,却不能出来帮忙,那种心情就特别的窝囊,很郁闷,连心灵也在微微的颤抖,总感觉我们有愧于谁,很后悔在这春天里睡觉。

第二天,队长来了,说那孩子的事与我们无关,是他爸走时忘了上门槛,孩子从院里爬了出来,出的这事。还说:村人有议论,院里栽柳,有邪气,所以今天得把这柳树挖走。这阵儿,我们才恍然大悟,想起村人的那句话,让队长把树挖了。

埋柳的坑,我们就一直没填,还时不时往里浇些水。柳是生命,孩子也是生命,我们都想珍惜,可偏偏都走了。

在整整的那个春天里,每每近了日落,黄昏暗淡时,就能听到那婆姨的哭泣声,凄凄惨惨的让人悲伤,叫人心痛

真的,我们就不能忘掉那“彭”的声音,忘掉了,就好象在犯罪,因为那是一个幼小生命结束时的声音啊!却在这样的春天里,在春天里我们睡觉的时侯。想起来就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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