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雨季,可与爱情有关

2014-05-09 20:50 | 作者:十年河西 | 散文吧首发

当北方的天气也连续出现阴,你的心开始不安。你说,并不是因为他。

他不是你的什么人。也许,只是想到天的那次见面,他离开时说过的话:这次见面树叶刚刚发芽,等到下次再见恐怕会是寒腊月,那时候是否应该考虑婚姻?这样的境况令你感到压迫而无助。

每天对着电视关注他所在的地区的天气变化,一次次预报洪灾险情都加剧你的担忧和牵挂。那时,你们只有一面之缘,并不存在任何形式的约定。你也不必对他这样寄予过多的思虑,所以,你说,并不是因为他在那里。街上有人组织向灾区捐助物资,你急急火火地收拾好一包又一包送出去,仿佛比以往要热心很多。你对自己说,不是因他的缘故。决定利用暑期去看他,心底里也是打算对你们的相识做个结交代。就这么简单。接到他的电话不久,一个人登上南下的列车。——题记。

一到达他的驻地那天晚上,他安排好你的住处,外边有人喊,便匆匆跑了出去。

你一个人打开电视,看当地电视台新闻。感觉异样。心里说不出的疑惑:怎么在家对着电视看新闻,到了他这里,情况并没能因为长途跋涉得到改善?唯一不同,身边缺少了父母的陪伴,家换做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

新闻广播说,今晚八点三十分左右第五次洪峰到达,水位超过警戒线两米,江面于今晚禁止通航。

你对着电视出现片刻恍惚,闭上眼睛,仿佛依然置身火车和轮船的颠簸途中,这种恍若隔世的疏离感使你非常难受。关了电视,给自己冲了两包感冒冲剂,这样的经验不曾疏忽,担心自己出门在外睡不好,提前预备了感冒冲剂,喝上两袋用来安抚失眠。

听老人们说起过重庆的天气。说有只小狗从出生没见过太阳,长大了跑到街上玩耍,突然看到天空上挂着亮东西,感到惊恐,狂叫不止。由此可见,重庆被称为雾都名不虚传。

今年偏又百年不遇,雨水一场接着一场,洪灾无情,造成的损失并不亚于战争。而他在这里工作。本来计划,暑期一到,他便请假回家和你相见,此时,却无法分身。在电话里,他说,你过来这边吧,反正也是暑假。那时,洪水还未具备危险。听了他的打算,你的心开始活泛,得到父母的大力支持,连一张卧铺的车票也没等,挤了硬皮车厢的硬板凳马不停蹄就过来了。一向认为自己身体吃苦耐劳,不想两天两的火车坐下来,累的四脚无着。他走,你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只听他打开屋门的那一刻,天幕如同被撕破一道口子,倾盆大雨瓢泼一样从天而降。新闻里说,“江面水位再次超过警戒线”。你感觉自己仿佛已经置身孤岛一般与世隔绝,陷入孤立无援天地,心里委屈的只想哭泣。

昨天他去接你。远远见到也不说话。一句也没说。你们依然陌生。陌生使你们无法选择语言。他对着你微微动了一下嘴角,清了清喉咙,算作打了招呼。弯腰拎起你脚边最大的包转身往外走。站台上,人群潮水般涌向出站口,他急迫行走的样子令你感到失落,脸上表情却依然素淡平和。他这样急于奔走想必是要赶最后的一班轮渡回去,这里离他的驻地还有几十公里。

两天两夜的长途跋涉,你的体力早已透支尽。此时被夹裹着雨水的冷风一吹,眩晕一阵接着一阵袭来,胃里恶心,呕吐感翻涌而至。你慢慢蹲下身子稍作调整,目光却不敢离开他的身影,只是一个恍惚,再站起来时,却再也望不到他。

冷风似箭具备穿透肌肤的能力,你一连打了几个冷战,对着手心里的卫生纸吐又苦又涩的胃液,你支撑自己,拖动脚步靠近一颗圆柱,想哭的冲动把眼眶打得潮湿起来。

你感到从未有过的茫然和孤单。尽管已经见到这个人。他却匆匆行走,把你丢了。你神情木然,一丝苦涩从心底上升,堵在喉头,哽住不动。你用长呼吸押回那些难受,对着他去的方向长时间注视,安心等他回来。

他神色紧张走回来时,很容易就看到了你。空旷的站台上已经少有人影。他不好意思的笑笑,终于找到话说:以为你一直跟在身后,出站口时发现把你丢了。你没说话,跟上他,慢慢挪动脚步。

坐在出租车上,他向司机交代路线:去朝天门码头。这时候转过脸来解释说,得赶时间坐最后一班轮船回去。如果,今天不赶回去,晚上预报还有暴雨,万一遇上洪峰就回不去了。

你把车窗摇下一条缝隙,让丝丝清凉的吹进来,缓解胃里泛起的呕吐感。街上已经灯火通明,霓虹闪烁。车子很快汇入银河星海之中。不是夜幕降临的时刻,天上的雨水越来越密集,雨刷器勤快摆动并不能使前路变得清晰。车辆缓慢如同行走一般。

他说,重庆的雨很有意思。你没觉得有什么意思,没做反响,听他自顾说下去。他接着说,说下就下,有时候太阳好好地就下起来了,丝毫不受影响,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在朝天门码头等船的时候,雨竟然真的停了下来。他抓紧时间给你介绍,指向不远处横空高架的一座水泥建筑说,当年江姐人的头颅挂在那里。你的内心突然感受痛苦郁闷,思绪纷杂纠缠,这个人怎么这样不会讲话,丝毫看不出情景状况,他的话使你倍感暗淡凄凉,你开始隐隐后悔这次贸然行动了。

江面上有巨大的轮船驶进码头,发出悠远的笛鸣,水天相连浑然一片,陌生新奇的环境丝毫不能引起你的兴致,你只有难以把持的难受。

高大的身凌驾半空(你当它是一座桥,正在被建设中的高架桥所替代的过程之中),在灰蒙蒙的水色中显得凝重肃然,那些历史镜头如影像般从你的头脑中一一闪过,曾经,那些血与火的故事,深深热血着你的青春岁月,而此时,你却没一丝精力在这里停下脚步,注目。凝视。寄予敬慕。你的心情无端感伤

走上浮桥的那一刻,更加猛烈的眩晕使你退却。

矩形铁板被链条链接起来横在水面上,江水一边碧蓝清澈一半浊浪翻滚,这里是嘉陵江和长江交汇的地方,江水从交汇处合成一股界限分明洪流滚滚向前。

他大踏步的走了上去。在湍急的水面上,他身子轻巧灵活。你依然站在岸边,放眼流水,目送他再一次远去。你茫然无助,如果能够随性,此时,你真想走回头路了。片刻你的身边围来棒棒人和你热情搭讪,希望能帮到你。你对他们摆手。注视着他的身影,任凭他独自走远,心底里因为有了刚才的经验一点也不慌张。

他发现你并没有跟上他的脚步,只得重又走回来。这时,似乎才发现你的脸色异常难看。沉默地拉起你的手,踏上浮桥,这样被他牵着,迈开细碎的脚步,像刚刚学步儿童,摇摇晃晃头重脚轻走到对岸,去赶最后一班轮船。

轮船渐渐驶向纵深水域,江水翻卷奔涌,江面危机四伏。一个个漩涡巨如团盖,几米长的原木来不及挣扎便被漩涡竖立成一个焦点,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轮船发出负重般的喘息之声,沉重地起伏,剧烈地颠簸,艰难地行进。你在座位上坐了下来,双手紧握前排坐位栏杆,整张脸埋在双臂上,晕眩感呕吐感轮番袭击轰炸,你无法睁开眼睛,他的手在你的后背轻轻拍打。并没有呕吐。

安排好你的住宿,他要去工地值夜班,在远处的山里。

他站在屋子中央的地上,看一眼软成一堆散架的你,欲言又止,半晌才说出话来:他说自己是值夜班,得马上到工地上去,夜里十二点下班。又嘱咐你先好好休息,晚饭一会会有人送过来。听到有人喊,急急地走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来敲响门,起身时你发现自己浑身酸痛,好像眼睛也肿胀的不舒服起来。打开门,外面,雨,又飘起来。

你知道来人是他的同事。一个个子不高,稍胖,长方脸的大男孩,他的手里端着三个摞在一起带有盖子的饭盆饭盒。他帮你从食堂打来了晚饭。门外,他站的地上一滩水渍。并不进到屋子里,把饭菜递给你说,不是雨又下起来,本来安排替我哥请你的。他的普通话你基本能听懂,有一点饶舌的南方口音。你接过饭菜请他进来坐,他推辞了。却说,自己晚上不去工地,就住在附近的一间屋子里,用手指向不远处的房间,说有事招呼他一声就行。他对着你友好微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左边脸颊上有一个浅浅的酒窝。有酒窝的男孩子总是能给你安全稳妥的印象,你对他表示感谢,他拘谨腼腆客气着离开。

你的饭还没吃完,他再一次来敲门,送来一支手电筒和一把雨伞。说最近雨水勤快,停电是经常的事。你不知道他做这些事是不是受他所托,还是,他自己因为和他关系亲密代替他做这些事情,为此你感到温暖和欣慰。

第二天他并没来看你。另一个戴眼镜的瘦个子男子来汇报情况,高声说他开的机器坏了,正在抢修,让你自己去打饭。他一定以为你耳朵有问题,不然何以如此高声腔调?临走又喊了一嗓子:小别子上班去了,别等他给你打饭了,自己去打,不打别吃了。赌气似的走了。

不知为何你并不觉得他的气恼可憎,反而有一点亲昵的意味。

你只在中午拿着饭盒去了食堂,几个男人在那里排队,见到你都撤离后退,把你让到前边去,负责通风送信的那个瘦个子也在,故意把你挤到一边,他还没来得及站稳,被年岁长几岁的人像拽小孩一样拎开了。负责打饭的中年女人见到你也爽朗热情的招呼,分明,他们都知道你是谁,并表示友好。你不知道怎样和人交流,一直微笑着打了饭菜,低头走出去。

雨水从早上淅淅沥沥时大时小一值飘到黄昏。远处的山影树林呈现朦胧的黛绿,重叠影像影影焯焯,笼在浓重的水雾里。从后窗望出去,近处山坡一片搁浅般的暗绿淡黄,植物的叶子水灵的有些沉重。

昨天,打开屋门时他介绍说,房子是附近敬老院所属的招待所。这是一排带有走廊的平顶房屋,总共有是几间屋子,你所住的这间在最里边,靠近走廊的拐角,走廊通向敬老院的独体小楼——一座不远处的灰白相间的院子。房间独立成间,却还算宽敞洁净,左右两排相对合围,中间是长方形的院子,院子大部分面积被绿色植被覆盖,石板路铺就的路面将每个房间串联在一起,形成一个完整的整体。院中、拐角的位置均匀建有花坛,栀子花,夹竹桃,或者美人蕉,竹子以及芭蕉茂密旺盛。房间式样统一规整。

你住的这一间,前面一窗一门,后山一扇开窗,屋内一张写字台靠近后窗摆放,一张双人避开门口靠墙摆放,占据屋子三分之二的面积。门边有盆架,墙角有布艺简易衣橱,从后窗望去,一片绿汪汪的油菜地从山坡中部蔓延下来,像一块碧色地毯铺陈而下,不是被墙体挡住恐怕要铺到屋子里来。

油菜叶子肥厚、润泽、莹莹滴翠,裸露一截细若白瓷般的根部,一棵棵精雕细琢一般玲珑剔透。田垅里有清浅的水流哗哗流淌汇入路边沟渠。昨天从那路过,知道田边茂密的空心菜底下有一道排水沟,不留心细看几乎看不到,空心菜的涨势把它覆盖得很严,路过,先听到哗哗水流之声,循声才发现排水沟渠。田里的积水顺着沟渠汇入不远处的河流。他说,山洪暴发时,河里的水会倒着往山上爬,很是骇人。

傍晚,有当地女人,穿了红色雨靴,一手撑伞,弯腰掐了一把绿色藤条,起身离开。一切都悄无声息。菜地是附近敬老院的菜园,女人大概是那里的厨娘,冒雨出来采摘。

傍晚他会从工地回来,所以晚饭你也没吃,等着他回来再作打算。时间过了快要两个小时的时候,他才回来,走的气喘吁吁,外面并没下雨,头上却湿淋淋的。进得屋来用毛巾擦脸,问你吃饭了没有。你说,等你一起吃呢。他提议说,去餐馆吃,就算给你接风啊。又补充说,实在抱歉!

你不想去。说食堂的饭很好。他执意坚持。你不再和他争执。问,你累不累?他说,习惯了。只是最近情况特殊,工地上离不开人比较紧张。

出门时,你随手拿了房间里的雨伞,是给你送饭的那个男孩送过来的那把,他看到了,笑了笑,说这孩子很细心。从他的话里你知道那男孩并没有受他的嘱托。

下午,你拿着这把雨伞到镇子里去了。

你把伞拿在手上时,对他说,把你的雨衣脱下来吧。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有一会儿了,雨衣却还穿在身上,显得突兀怪异。你拿伞只是想:一会儿回来的时候,雨会不会再下起来?

他听从了你的建议,把雨衣脱了下来打在椅子背上。

你的脚上已经有了一双塑料拖鞋。下午在街上买回来的,他看在眼里了,眼睛亮了一下,笑。没问。

镇子幽深狭长,街道两边店铺林立。黛青色的石板路干净明亮能映出人的影子。因为雨水的不曾间断生意显得冷清,偶尔有山里人,全副武装,身披蓑衣头戴斗笠,光脚,肩上挑着箩筐,筐里满满盛下粉嫩尖芽的鲜姜,走街串巷叫卖,给寂寞幽深雨巷增添些许生机和亮色。有路人匆匆赶路,停下来,在雨伞和凉鞋店购买商品,然后冒雨前行。

你走出来的时候,也许并没有打算给自己买一双凉拖鞋,只是想随便走走,那时,雨不大淅淅沥沥的。屋子里因为连续阴天散发一股霉味。你漫无目的也不急着去做什么,显得悠闲散漫。脚上的旅游鞋尽量躲避积水还是被雨水浸湿,鞋面上一片污渍。你在一个凉拖的摊位前停下来,用目光巡视:各种样式的拖鞋杂乱摊开,在一张满是水渍的黑色水龙布上尽情亮相。你选中一双鞋面上有大朵向日葵绢花的款式,在脚边比了一下,问店主价钱,他分明说了什么,你却一句也没听懂,站在那里感到茫然。手指动了几下,想比划一个能表达准确的意思,又觉得滑稽可笑,放弃了。干脆把脚上的鞋子双脚互相踩着脱下来,把凉拖穿在脚上。开始在随身的斜跨包里寻找零用钱,却无意抓出一把纸币,感到讶异,叠放的非常整齐。你记得非常清楚,自己整张的大钞因为用不到存放在大旅行包中,这些钱一定是自己不注意时,他放进去的。这么细心吗?!

你把钱递给店主,他捡了一张拿走,转身弯腰放进身后的抽屉里。你松了一口气,手上拎着湿漉漉的旅游鞋准备离开。他却对着你发出声音说:喂。你转回身看他,他用略显桑老的手指,捏着一个五元纸币递向你,找你剩下的余额。被你看中的那双凉拖花了五元人民币就买下了。你对眼前那个看去并不给人安全感的陌生男人由此产生好感。

你犹豫着不知道如何开口问他钱的事情,突然想起他看到你穿着新拖鞋的那一刻,嘴角浮起的一丝微笑,看来已经心知肚明的了然了。

他一只手里拿着手电,另一只手空出来,走路的时候甩出去老远,样子滑稽而生疏。也没去换一件干净点的衣服,脚上依然穿着从工地上回来时的那双沾满黄泥的高腰雨靴,走起路来发出疲沓疲沓的声响。路边有青蛙被他的声响惊吓,一跳逃进水里,咕咚一声。你被这接连不断的意外的声响惊吓的心里通通直跳,壮着胆子跟在他身边,他不时用手电在你的脚底下照一下。

走到石板路的岔路口,他说要到桥头的那户人家去,那里的菜很有味道。到那里去有一段土路,翻过一个缓坡才能抵达。你说,算了,就在附近吧。他不说话,拉了一下你的手,拐下石板路,向着目标走去。

中途,路面中央积了大片积水,他自己先走了两步,水很深,又退了回来。看看路的两边都是半人高的青稞和杂草,你迟疑了一下,有点儿舍不得新买的有绢花的拖鞋,开始弯腰卷起裤腿,他伸出一条臂膀,弯腰,让你别费事了,要把你抱过去,你不肯。他拦腰把你夹在腋下,身子倾斜,稍一用力,你的脚跟已经离开地面,再一用力,把你整个夹在腋下,你挣扎不得,只好翘起脚尖儿,不至于使脚上的鞋子掉下来,呼吸困难着被他挟持蹚水。

在他把你放在地面的那一刻,你感觉累,比他喘息的还要猛烈,脸涨得通红。

刚刚在一张长条桌前坐下来,四五个人说说笑笑如影随形拥挤进来,他们大惊小怪发现你们,忙着打招呼,张罗着把两张桌子合并在一处,形成一张八人台。有人去前面自作主张安排饭菜,似乎,早有预谋。他很开心的样子对你悄声耳语:听说你要来,他们早就想宰我一顿了。你不懂,他的朋友们何以为你的到来如此兴师动众?你真的还不是他的准朋友。你低低的问他,怎么回事?他说,他们以为我们是订了婚的。见到两个人低语,他们表示不满,让你们把话放到桌面上,说好话不背人讲。

他的师兄给一群等人使眼色,警告他们文明礼貌。举着啤酒说欢迎词:弟妹别见怪,他们这些人长年野外作业,别的毛病没有就是粗野了点,弟妹多担待。众人等强烈反对,问,我们怎么了就粗鲁了,啊?!你们谁坐到嫂子腿上去了?他制止他们几个胡说,面向众人:大伙听我说,因为特殊时期,不宜多喝,咱们早喝早散。我代表我自己对客人远道而来,不嫌弃我们筑路工人兄弟,我表示由衷敬佩。另一个抢过话头:对对,别浪费我哥的黄金时间,听到没有你们,赶紧的,春宵一刻值千金呐!……你被他们闹得哭笑不得,却不恼,觉得他们单纯可爱,热情而纯朴。

饭吃得很快,不到一个小时,被叫做师兄的出去抢先结了账。他们一群年岁小的过来和你握手道别,被他挡了回去。

他们表示不满反对说:握握手都不行吗?哄笑而散。

在这个晚上,他陪你到十点钟的时候看了墙上的时间,起身告辞。问你:怕不怕?你说,没关系。嘱咐他拿上手电。外面的雨又细密的飘起来。灯光下,雨丝晶亮如同织锦密布,窗外夜色浓重。他站在门边细细查看门的插销,拉动着试了几试,又走回屋里,查看后窗的情况。后窗上有拇指般粗细的铁栏防护网,他竟然用手推动了几下,稳定坚固,终于觉得稳妥,重新拉好窗帘。嘱咐说,晚上不认识的人叫门不要开。被他这样查看和关照,你的心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仿佛黑夜危机四伏一般。

他离开后不久,居然真的有人来敲门。咚,咚,咚,你吓得胆战心惊,半天不敢应声。外面说,是我。听到他的声音,你连忙把门打开。他笑不可支的站在门边,摇头。叹息。走进来,你问:怎么又回来了?他在床沿上坐下,用手掌在头发上来回扫了两下,试图把湿沓沓的头发弄得蓬松起来,笑道,师兄把门锁了,我被关在门外了。

他拿了暖瓶倒水,然后在床上躺下,枕着自己的胳膊,看着天花板出神。

你在床沿上坐下来,丝毫也不怀疑他所说的情形。

你心底里感到一丝快慰:这样你们就可以长一点的时间说话了。你微笑说,那就再呆一会吧,困了你就眯一会,一会儿我叫醒你。他笑一笑开玩笑说,不留我住吗?你说,不留。 你看到他害羞的脸红了。

第五天,你请求小虎牙男孩带上你去了一次他工作的现场。坐汽车进山,也要几十分钟的路程,而他们平时大都是步行进山,你想看看他工作的情形。

这里是离江边最近的一段路,修路工人在洪灾到来之时,一边要护卫自己的劳动成果,一边要投身抢险救灾工作,来到工作现场,你对“不能离开”的概念有了全新的了解。

他的大型机械正在半山腰上作业,如今,天气时有好转,为了撵上天时地利,筑路工人人马不歇,当值人员有时吃喝需要有人带到工地上来,一个人实在困倦不支,被另一个人替换下来,在路边临时搭建的棚子里休息,你有两天的时间没见到他,这次前来,想和他商量一下归程。

他这两天吃住在工地,捎了宿舍的钥匙回来给你。你说,帮他们收拾一下宿舍卫生。当你把他的床单枕套拆下来去清洗时,意外发现了一张自己的照片,在他的枕头下面。还是春天的时候,介绍你们认识的那个人拿走的那张,不知怎么留在他的手里了。照片加了浅粉色相框,相框右下角的位置上留有大拇指清晰的指痕。想必他端详过很多次。看到相框里的自己:白衣蓝色牛仔裤一双黑色旅游鞋,长发披肩,面带微笑,安静温和,不算漂亮,却也面若凝脂眉清目秀优雅娴熟,想象被他每天拿在手里观看的情景,不仅心底酸涩。心里对自己疑惑:你们之间又叫做爱情的东西吗?这样惦念?你还是那样的对他一无所知,不是吗?他对你也不过才在一起吃了两三次饭菜而已,说过的话屈指可数。他这样在意一张照片,只是拿你当作自己的一个念想吧?!

为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只是觉得他们工作的辛苦,自己反正也是空闲着。你这样解释自己的行为。他的同宿舍的人看到你一同清洗了他们床单,急忙把自己的脏衣服藏起来。你让他们感到难为情。

夜风很冷,天幕低垂。四周漆黑一团。

山腰处,他开动大型修筑机器推动坡土填筑坑穴。你看出,那分明是一座被推平的山包。一辆辆运输车,载满泥土从你身边颠簸驶过,路面泥泞不堪,车痕深没及膝,错综交杂。你一边躲闪车辆往来一边专心寻路,借着过往车辆的灯光向他的位置靠近。当你在他的灯光照射下出现,他感到意外和惊喜。停了车,三步并做两步走过来,还没开口,面前已呵气成霜,山上异常的寒凉,而你却全无经验,穿了平常的衣服上来。他见你冷得瑟缩一团,急忙脱了身上厚厚的工作服披在你身上。他的衣服还是不能让你恢复平稳,你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芦草。他把你带进车里,开动机器,巨大的声响震耳欲聋,你坐在他身边缺乏足够的勇气,不敢直视眼前的境况,巨大的车身一步步移向山体边缘,你的一颗心不受控制的恐慌,只得从车上爬下来,走到山脚下临时搭起的工棚里等他下班。

到工地上来,你原本是想和他商量一下自己的归程。却什么也没说。

决定回去是在第十天的晚上。

他因为不能有足够的时间带你到城里转转感到遗憾。挽留说,再过几天把基础工程做得差不多了,就会轻松很多。你已经决定离开。只说,以后有机会再转。他有点担心的语气问,以后还有没有机会?你说,有吧。这样说,自己心里也不是十分确定。这样的状况不用太多发生,一次就能明白了。也许,如果将来你们在一起的话,你的一生都将会是这样:身处等待之中。

在你的理想中,和所爱的那个人,应该每天在一起,上班,下班,买菜,做饭,散步或者吵架。而不是,即便你从很远的地方来,他也没时间陪你。

你问他这样的工作做了多少年?他说正好十年。你又问,想没想过放弃?他说,目前没有。其实,你想说,能为我放弃吗?你没敢这样问,不是缺乏勇气,而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想要和他在一起?你从来对与自己无关的人没有要求。

他请了假准备送你离开。你坐在床沿上突然感到伤感,低头用他的指甲刀一下一下修剪手指甲,他在床铺上躺着,闭着眼睛休息。时间在空气中晃晃的流淌,夹裹着雨点般的心跳剧烈而忧伤。沉闷,压抑的空气充满整个房间。

他突然折身起来想起什么,愣愣的看你,问,你哭了吗?你笑了一下说,为什么要哭?他说,那你笑一下。你有些恼怒的况味问:为什么要笑?他一本正经:你笑一下就说明你没有哭。

你一下子笑出来。

他说,他们都舍不得你走。

你想开下玩笑说,你呢?却压了回去。

那个一直关照你的男孩从外边走进来,怀里抱了一大堆零食,送给你。他整理一下自己站起来迎接他,也不客气,男孩不和他说话,对着你说,嫂子回去也给我介绍个像你一样的女朋友吧。他在他头上打了一巴掌。骂他别有用心啊!嗯。男孩认真的神情,没一点开玩笑的意思,说嫂子这样的女朋友适合我们,真的。那一刻,你被什么情绪所感动

他一直送你上了火车,你找个挨窗的座子坐下来向他挥手,示意他回去,他不肯离开。在窗外看着你,等火车开动。天上又起细雨,他的脸在玻璃后面朦胧模糊起来。你看到人群更加迅疾的行走,人们忙着道别,有年轻女子黏在一个男孩身上沉睡一般,久久不肯分离;女童抱紧父亲的脖子哭喊,要爸和他们一起上车,年轻母亲别过脸去流泪;他对着你比划打电话的姿势;你点点已看不清他的面容。再次向他摆手。火车徐徐开动,车轮撞击铁轨发出铿锵顿挫节奏鲜明的声响,他的身影向后移动,渐渐消失不见。这时,你的泪悄悄滑下脸颊,低下头去,终于泣不成声。不知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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