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大哥

2014-04-23 07:17 | 作者:不食人间烟火 | 散文吧首发

傻大哥是我大堂哥,他是真的傻。据说是因为他小时候发高烧,没有及时救治,烧坏了脑子,就成了现在这样子。他不能像常人那样生活学习,吃饭要人盛好,连洗澡也要家人帮忙。他说话结结巴巴,不清不楚,只能用零散的字词表达意思。他叫我“妹妹”。

尽管他是真的傻,但因为他是我们这一代人中的长子,所以,祖辈特别钟他,什么好吃的都想着他,不许任何人说他的不是。那时候,我还小,心思单纯,什么都想的简单,觉的对他好是理所当然的,也没有意识到他和常人的区别。天天跟着他到处走,自得其乐。他也越来也习惯,身边有个小小的跟屁虫,却开始对我使用暴力,我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傻让他失去理智还是祖辈的溺爱和纵容让潜藏在他体内的残忍渐渐显露。在私底下,他常常欺负我,动不动对我拳打脚踢,我身上也时有淤青,对此,祖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而觉得是我无理取闹。而我,也不太在意,觉得他是无心的。可是后来有一次,他用石子扔我,当时我的膝盖就肿了,不能走路,我很生气,不再和他玩了。没想到,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疏远惹怒了他,不久后的一天,我在山坡上玩,他过来二话不说就把我推下去了,当时我才六岁,小小年纪,经不起这样突如其来的惊吓,又撞到了石头,顿时头破血流……如今额头上的伤疤还在时刻提醒着我当时的惨烈。而那时的他,居然头也不回地走了。

从那以后,我真的和他疏远了,潜意识里知道他是个危险人物,但他依然是祖辈的宝,所以我的头破血流只是我不小心而已。我不是对他没有怨恨,但又很理智地提醒自己,不能和他计较,或许他只是想对我好,只是不知道方法,毕竟,他是那样纯粹地叫我妹妹。对他的怜悯超过了对他的怨恨,但我也学会了自保。刚好,那时我已开始上学,和他也不必经常待在一起了。

上学以后,我懂得了思考。真正意识到大哥和我们的不同,小女孩的虚荣心理发生作用,我越加少和他走在一起。每当同学问起你那傻子哥哥的时候,我常常羞愧得无地自容。对他很冷漠,那时,是爷爷在带他,走到哪里都带着他。我却越来越讨厌爷爷和他,也懂得了爷爷这是重男轻女,是封建老顽固。此后几年,我很少见到他,加上住宿,在家的日子屈指可数。每次一回家,他还是高兴的,纯粹的,傻傻的叫我妹妹,我听着他这样叫,心又软了,偶尔会和他玩。不过,更多的时候,是看到他一个人孤零零走在路上,看着远方的背影,我在他背后,一直看他,想看着远方的他到底在看什么呢?又在想什么呢?

日复一日,他看着远方,我看着他,想着他在看什么?直到2006年,爷爷因病去世,那个最疼爱他的人走了。那天,我升中考。早上7点,爷爷交代众人照顾好大哥后就撒手人寰,我却是在中午才得到消息,一到家,我没有去看爷爷,而是去看他。他愣愣的,不像平时那样一见到我就傻笑着叫“妹妹”,他低着头,硬硬的头发一根根竖着,什么也不说。那一刻,我哭了,真切地感受到了他的难过。我知道了他什么都懂,什么都看在眼里,只是不会表达自己而已。

爷爷去世后,他已经16岁了,是85岁的曾祖母带他,两个人相依为命。那时的他到了叛逆期,不听话,有时还动手打曾祖母。曾祖母常常泪流满面,为他的以后。对于他动手打曾祖母这件事,我特别恼怒,可是,我没有办法。他与曾祖母相处并不愉快,但是,2008年中秋后不久,曾祖母去世,我从学校赶回家,第一是看他的反映。他大吵大闹,焦躁不安,来回走动,到处摔东西,好不容易把他安抚下来,他坐在那里默默流泪。从那以后,是奶奶带他,住在我家。我们又是在同一个屋檐下了,他常常一个人去外面,走很远很远,到晚也不回来。爸带着人去找他,发现他只是站在一个地方一直盯着远处一个地方看,就那样看,仿佛能看到地老天荒。他一回来,就喝一大杯水,然后坐在他专用的椅子上,低着头,沉默着,看着他那样子,真是恨铁不成钢。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不再走远,就在村子里随处走走,双手在后面交握,东看西看。我跟在他后面,看着他这个动作,泪如泉涌,这是曾祖母最常做的姿势啊。他这样,让我心疼,原来,他懂,什么都看在眼里,曾祖母对他的好他没有忘记,他念旧情,没有辜负曾祖母对他的放心不下。

奶奶带着他的这几年,他极度自由,奶奶不管他,还经常打骂他,说他拖累了她的晚年,有他在,哪里都不能去。他学会了沉默,不管奶奶说什么,他依旧我行我素,喜欢到处捡东西,把东西放在他曾经和曾祖母住过的屋子里。常常在那屋里待一整天。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他怀念曾祖母的一种方式,只是,看着他这样子,很难过。有的时候,我在学校开心大笑的时候会突然想起他,想起他一个人看着远方的背影,想着他在干什么,想着想着就笑不出来了。他的年龄越来越大,脾气也越来越大,我不敢靠近他,怕他打我。

上了高中以后,我更加忙,在家与学校之间来去匆匆,和他见面的日子更加屈指可数。他的消息是妈妈零零碎碎告诉我的,有好有坏。记得一件事是他生气的时候把一只小猫扔下井,我只能无声地哭,为他,为那只小猫。这一直是我心里的结,现在我走进那口井,仿佛都能听见凄厉的猫叫声。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办,曾经,我想过去当医生,一定要治好他,可是,在现实面前,我妥协了,医生说,他这辈子只能这样了。他在夜里睡觉时,常常大喊大叫,我不知道他看到了些什么,对他只剩下了心疼。

2011年,奶奶的眼睛彻底看不见了,已经不能带他了。他爸妈把他接去了广州,怕他走散,把他锁在小小的房子里。听说,在那里,他常常感冒;听说,他常常发火;听说,他常常打烂东西;听说……一切只是听说,我依旧在我的世界里或者高兴或者悲伤,只是偶尔在午夜突然想起他,泪湿了枕头,我已经不知道,我在哭什么了。

一直以来,他都像一个不能做主,不能反抗的皮球,让人抛来抛去。这些年,他见过太多离别,却依旧无法表达自己心里的想法。高二的一天,妈妈告诉我一个内幕,在曾祖母去世前的几天,她和大哥在路上碰到了一个算命先生。那个算命先生不仅准确地说出了曾祖母将仙去的话,还指着大哥说他命里无福,注定孤零,阳寿不过二五。我听了胆战心惊,不敢信又担心,只是后来,我对大哥更好些了,耐心陪着他说话,也会和他到处走走。他叫我妹妹的时候,我会大声应他,他也笑起来。看着他傻笑,我心情也会好起来。

现在,他依旧在他爸妈身边,我不知道他此时在做什么,只知道在父母身边,他或许会快乐些。今年,他已经24岁了,不知道他以后会怎么样,只希望他在远方过得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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