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刺果

2014-03-21 16:06 | 作者:刘丽娟 | 散文吧首发

摘 刺 果

刘丽娟

八五年的秋天家乡山坡上一种从来无人问津的野刺果,有几天竞成了一斤五分钱的宝贝疙瘩,收购的贩子天天到村里回收。于是,村里的男女老少早出晚归,带着干粮,遍布在山坡的角角落落。刺果因为长在一人多高的刺墩上,摘起来特别吃力。低处的尽管扎手可容易勾着,摘起来还算方便,那些长在刺墩中间高一点的刺果,摘起来就难了,一天手快的人最多能摘30斤左右。

刺果墩,是矮矮的灌木,几十枝穿叉在一起。天,山刺墩长出椭圆的小叶,绿叶间有花蕾渐渐生出,慢慢地绽开白色的花朵儿。小花密密匝匝,一枝上长好几簇,每簇上有好多花,淡淡的幽香流溢四方,密得繁盛,白得可,且花开时长。初,白花渐渐凋零,萼托上,小小的颗粒开始长出。慢慢长大,青青的、圆圆的,形如豌豆,一枝多簇,每簇多粒。秋天,青果渐黄,变成金红;叶片也渐渐浓郁起来,而枝上慢慢地长出青绿的刺,由嫩变硬。山刺果从金红渐渐变成大红,变得靓丽鲜艳,慢慢呈现厚重浓烈。

那一年,我在南阳二师上学,年近17岁的我第一次离开家乡,到一百多里的县城读书。尽管思念父母想念亲人,可我们姊妹三人都在上学,父母靠种地、一年至多养头猪供养我们。临上学,母亲一再嘱咐我,好好读书,不要随意回来,路费贵。放暑假,亲戚给我介绍了一份活儿,直到放秋假才回到了家。

那天下午回来,天已快黑了。到家只有傻弟在门口玩耍。过了一会儿,在地里干活的父亲回来了,他说母亲去摘野刺果了。我和父亲快做好晚饭时,母亲才着半篮刺果回来。

“闺女回来啦”。母亲满脸惊喜。

“妈,看你累的……”。漂亮、干净、利亮、针线活儿好的母亲,曾是我们山里响当当的美人。而看着眼前满脸通红,充满沧桑,双手粗糙、布满刺头、汗水淋淋的母亲,阵阵酸楚,涌在心头,两眼热泪,噙满眼眶。

“咱农村人都这个样,有个挣钱门路谁会闲着?不是你右手伤残,他也会去……近处的刺果都摘净了,今天,我们都跑到了榆林沟。你老妈手快,天天摘得最多,已经卖三十五块啦。”母亲气喘吁吁,一脸兴奋与自豪。

“二丫头,明天给妈一块去王霸沟摘吧,贩子说再收两天就不收了。”

“妈,我还要看书学习呢!”。想着以前天热时在坡上摘山楂、拾橡壳、砍柴、割荆条汗如水浇、蚊虫叮咬的难受样,我错愕而又极不情愿地说。

“闺女,不是真让你摘刺果,你整天在学校里,权当跟妈上山看看风景,散散心。坡上的柿子、野枣、野桃,好多野果都熟了,你去尝尝仙味。把书带上,坐在树阴下边吃野果边看书呀。”

我虽然满心的不高兴,又实在找不出拒绝的理由。第二天一早,只好着篮子山坡了。

一路上,挺拔的树木郁郁葱葱,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一种温馨的情怀;远山深处的森林,披着神秘的绿色,展示着苍茫的的自然;野花绽放吐芳;一粒粒红得透亮像玛瑙似的野酸枣挂在枝头;青山如黛,花香阵阵,鸣啾啾,山花烂漫。站在坡上,远眺四野,方圆数十里,尽收眼底,真是“我自站山顶,一览众山小”啊。

一路两边,凡是结有那种刺果的刺墩上,除了叶子,竞没有一颗刺果。大约走了两个来小时,我们终于来到了位居深山里的王霸沟。

“闺女,你看那棵小酸枣树,结的酸枣多稠呀,我就在这附近找刺墩,你去摘些酸枣在树荫下歇着吧。”母亲取下脖子上的手巾给我擦汗。

于是,我走近枣树摘起酸枣来。

“真的好脆甜呀”。我终于把酸枣摘完,坐在一棵大树下边吃边乘凉边看书。

虽是秋天,天气却像盛夏一样闷热。又2个多钟头过去了,尽管在树荫下,我还是热得透不过起来。我这才想起母亲。慌忙环视四周,极力寻找。然而,看到母亲的那一刻,我惊呆了。48岁的母亲弯着身躯正攀岩在一棵生长在石头缝里的刺墩旁,齐肩的头发像水洗过一样,脸上的汗水直往下淌,上衣紧贴在背上。母亲左手正尽力把一枝刺枝往下拽,右手在摘着刺果。由于用力,母亲的左腿像弓一样弯曲着,右腿蹬在石块的边沿上。石头半身卧在坡上,少半身在空中悬着。我分明看见母亲的双腿在不停地打颤。

我想喊母亲下来,又怕母亲惊着摔下来,只好悄悄地走过去。

“闺女,赶紧去树荫乘凉,这热天妈后悔让你跟着来受罪”。母亲摘完最后一粒刺果慢慢地走下来,拉着我往树荫下走。

“先把馍吃了,再尝尝这野桃子,还有这茉莉山楂。”母亲像变戏法似的从篮子里拿出好吃的野果来。

“妈,你上石头上摘刺果太危险呀!你的右手流血啦?”我惊叫起来。

“摘刺果,两手哪有不被刺扎窟窿的,一会儿就好啦。”母亲说着便在地上抓了一把干灰按在伤口上。

“你歇会儿,我去摘。”我的语气明显充满心虚----实在怕太阳暴晒,怕刺扎手,可我已经17岁了,目睹母亲的劳累而无动于衷,又感到愧疚和不安。

“你看,刺果被人们摘空了,我们跑这么远都没几墩,不用了。”母亲说,“你看你的书吧,我再到坡顶上找找。”

我在心底暗暗地长嘘了一口气,居然觉得如释重负。

母亲返回的时候,已经夕阳西下了。

“闺女,饿不饿?热不热?”母亲边给我擦汗边问我。

“就是蚊子太多。”我很随意地说。

“咬出疙瘩了吗?咱回家用盐水洗洗。”

我们一路聊着闲话回家。一到家母亲便洗手做饭,吃完饭后就躺在竹席上睡了。而我在西间看书到深

一晃二十五年过去了,八七年农历七月,母亲因肺病去世。母女生活中这件最平凡最微不足道的小事常萦绕心间。已身为人母的我,深深的知道每个儿女,无论是聪明、笨拙甚至傻哑,都是父母生命的延续,都是父母的心肝宝贝;每个家庭,无论是贫穷、富足,对儿女都是溺爱的,只是溺爱的方式各有所异:富贵人家让儿女舒适华美,小康门户让儿女精吃细咽,而我的母亲,一个最普通、最纯朴的山区农村妇女,一位年近半百的人母,对我最常见的溺爱就是盛夏山坡上树荫下的清凉绿荫。

17岁的我,体单身懒,心灵肤浅,虚情地谦让之后便是坦然的享受,然而却使母亲感到甚慰。

母爱万种,可有哪一种爱和母亲的爱一样?就像那个上午,我坐在树下轻松乘凉、欣赏山色,品尝野果,而母亲,却为了挣几元钱,挎着篮子,满山奔波,浑身湿透,竟然问我“热不热!饿不饿!”

山刺果,枝枝簇簇,繁密渺小,鲜红凝重;山刺果,生命力强,坚而不衰,光彩长留!而我的母亲不就像是山刺果一样执着、一样顽强?生活贫寒多难,心中却充满着永不言败的信念!充满着永不屈服的精神!

二十五年来,母亲颤立危石摘刺果的一幕定格于心。每每忆此,我总是心热泪涌。我明白:母亲的爱是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我对母亲的爱则是一条潺潺浮躁的小溪,只是她一条极小极细的支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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