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岁钱

刘丽娟

小时候，尽管生活的艰辛使得家长们害怕过年，而我们盼着过年，因为过年可以穿花衣、放鞭炮，有白膜、大肉吃，虽然只是妈妈自织的粗面布，虽然只是初一上午饱餐一顿，其余主要是招待客人的。小时候盼过年，还最难忘的就是父母给压岁钱了。

年三十晚上吃完饺子，伴随着响亮的鞭炮声，母亲烧好一大锅热水，逐个给我们姐弟四人洗脚，然后穿上新买的袜子和母亲自作的黑色灯草绒布鞋，一家人围在烧得通红的柴疙瘩的火炉旁开始熬年，尽情聊天。因为在过年的日子里，无论是慈祥的父亲、脾气暴躁的母亲，都是很少批评我们的。火炉旁，父亲爱讲他小时候因上不起学给别人放牛的事，母亲讲得最多的是她五岁就被人贩子从南召卖到大山里当童养媳的事，最后，父亲和母亲的结点都是要我们不当睁眼瞎，好好读书，长大有出息。一家人说呀笑呀，一直到父亲说睡吧，明天一早你们还要起来拾鞭炮哩。这时，母亲便把她自作的新衣服给我们套好。无论经济再拮据，生活再艰辛，母亲那此刻总要给我们发压岁钱，且让我们姐妹谁也不准问谁多少，母亲说是凭成绩发的，谁成绩好，就给谁多发一角呢。尽管只有三五角钱，但却是崭新的、透着纸墨香气。几角压岁钱，一生父母心！母亲没有华丽的辞藻，却句句简单动情，对于一位没有读过书的家庭妇女，那三五角钱里，收藏了父母对儿女们的无限爱心，包含着父母对女儿的祝愿与希望。压岁钱不多，但我却真真切切感受到母亲对我那份沉甸甸的爱，钱少情重的道理我也开始懂了。

在煤油灯下，我和姐姐总是自豪地互相看着，因为我们的成绩在班里都是数一数二的。我总是默默地在衣兜里数着张数，尽管最多只有五角，可摸着硬光的硬光的纸币，心里那个高兴劲儿就别提了，临睡时悄悄地掏出来压在枕头下枕着甜甜地入睡。因为父母发的这那些压岁钱，全由我们自己支配，父母绝不会过问，这增添了我们许多童年的乐趣。是买本五分钱的小人书还是外面印着红牡丹的小钱包，上街时买串大米花，开学时买块香香的橡皮，甚至可以攒到夏天买两根冰棍消暑......一件件，想得心里美滋滋的，那份喜悦如今想起来仍然让人觉得多么温馨、幸福。

过了正月初一，家家边开始走亲戚。小时候，走亲戚是母亲最头疼的事。近处的几家、条件好的几家我们都愿意去，都争着去，而远嫁在一座深山的两个堂姐家我们是都不愿意去的。小时候，我顽皮、活泼，体质好，母亲总是把春节走两个堂姐家的活儿吩咐给我。于是，我就会着装有蒸馍、油馍、一包挂面的篮子，在正月初三或初四，和独身居住的二爷、堂兄妹几个，总是在睡梦中被母亲喊醒，极不情愿地跟在他们后面。为了一天能打来回，往往是走到山脚下天才大亮，到了两个堂姐家，吃过饭，就开始往回赶。两个堂姐看着我们布靴在雪窝里跑得湿漉漉的，小脸冻得红彤彤的，尽管家里很贫，却总忘不了给我们兄妹们每人发三、五角钱。

有一年，雪下得特别大，回家走到大下坡时，雪一滑就摔倒了，篮子里的馍滚得老远。我一手捂着装钱的口袋，一手搓着摔疼的右腿大哭起来，他们拉的拉，拾馍的拾馍，二爷边拍打我身上的雪边笑着说，篮子我给孙女担上，只要压岁钱没摔烂就好……于是摸摸口袋里压岁钱，拉着二爷的手又喜滋滋地一瘸一拐地往家赶。

从我们村到学校，要过一条大河，特别是夏天发大水时，我们几个学生总会被隔在学校，由老师安排吃派饭。会事的妈妈总是在平时和那边的几家乡邻走得很亲热，特别是两个正、副支书杨叔叔家。一到汛期，两家的婶子争着叫我，再者因为我学习好，同学们也争着叫我，因此，我是从来不会吃派饭的。一到春节，母亲总是让我去两个杨叔叔家瞧他们，这也是我最乐意去的，因为婶子们会悄悄在篮子里放上崭新的十张一角钱。午饭后一走出他们的村庄，走到河边时，我总是赶紧把篮子放下，在路旁一遍一遍地数着那压岁钱，然后装进棉袄布袋，按上几次，知道放好了才担着两个馍篮回家。

上二年级时的那年春节，王店一个在我们村编竹活的小师傅，因大雪封山回不了家，热心的母亲便叫他在我们家过年。初一早晨吃饭时，那个师傅给我们每人发五角钱。母亲说，你小小年纪就出来挣钱，春节还不能回家团圆，多不容易呀！说什么也不让我们要。最后，那个小师傅哥哥执意把两张崭新的一元钱硬塞给上学的我和姐姐。

望着小师傅哥哥手上编竹活儿时留下的一道道伤痕，我好像一下子长大了许多，深深懂得了钱是多么珍贵啊！于是，那些崭新的几元压岁钱被我好好地装在棉袄布袋里，还悄悄地在袋口缝几针，以免动摇花掉压岁钱的决心。期间不知有多少次，我总是把崭新的压岁钱数了又数，摸了又摸，按了又按。知到又一个新年的除夕晚上，母亲照例让我换她做的新棉袄时，看到我口袋里依然保存着崭新的几元压岁钱。母亲剧烈地抖动着双肩，一把搂着我泣不成声，“我闺女把这几元压岁钱整整保存了一年呀！舍不得花都是因为家里穷呀！”我告诉母亲，等我长大了能自己挣钱了，一定多给母亲钱。

其实，从我们村到学校，路上就有两个代销店，无论再羡慕别人的新书包、小人书……我都克制着自己不迈进代销店一步，而是更加发奋学习。星期天、节假日，除了帮家里干活外，我常常呆把自己关在在家里看书，我喜欢在土房的小屋里静静地读书、写字、演题，愿意静静地去聆听蝉的鸣叫，去欣赏雪的洁白，去看院子里的桃树叶落叶绿。

在低矮、古老的农家小院，我和姐姐先后考入师范学校，顺利完成学业，走上工作岗位，为人师表。荏苒的岁月里关于那几块压岁钱的往事总是不时地在我的脑海里回放，特别是到过春节的时候。童年贫穷的家庭，艰辛地父母，使我从小养成了勤俭节约的习惯，这不是下一代们能够模仿的或者做到的。

春夏秋冬，岁月如梭，如今我们姐妹人仨都已成家有了孩子，每年过年我也继承流传百世的习俗，同样为我们的孩子们发压岁钱，心里总是很矛盾地希望孩子的岁数慢长，个头和出息却是要快长；每年过年我们都会毕恭毕敬地给父亲发压岁钱，“父亲，您为我们操劳了一辈子，辛苦了，这是儿女们给您的‘压岁钱’，母亲走了，愿您保养好身体，年年健康，岁岁平安.....”父亲先推诿执意不要，潮湿浑浊的眼睛眨了几下，嘴角微微蠕动，却没有吱声，只是用力地点着头；吃团圆饭时，父亲总爱念叨起往事，说小时候生活困难亏欠我们许多，每每听到这儿都会让我酸楚落泪。

压岁钱不在乎多少，它象征着吉祥如意，体现出长辈对晚辈的关爱、呵护、祝愿，体现出晚辈对长辈的尊敬，这是一份“爱心钱”。压岁钱不仅染浓了上下辈之间的情感，也使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代代相传。现在一到过年总会怀念童年那沉甸甸的压岁钱。艰难的岁月过去了，我想，我们每一个人的心里都会贮藏着童年压岁钱时的美好记忆。荏苒的岁月里关于那几块压岁钱的往事总是不时地在我的脑海里回放，特别是到过春节的时候，童年贫穷的生活，艰辛的父母，永远忘不了包蕴着酸楚和苦涩，温馨和幸福的压岁钱，使我我知道了生活的艰辛，养成了勤俭节约的美德，使我拥有一颗知足、感恩、善良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