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鸡

10年的时候，一群不到一个月的小鸡仔被奶奶从集市上买回来养在院子里，毛茸茸的特别可爱，当然，现在用萌来形容更合适。后来，其中一只被我一个年幼的妹子踩了一脚，成了一坨肉泥，就在我们一群人为这消逝的新生命而惋惜的时候，它却奇迹般的活了下来，只是落了一只脚残废，踉踉跄跄的站起来，甚至都没抬头看我们一眼，就加入到鸡群中抢夺食物。它就这样踉踉跄跄的活了下来，这个故事的主人翁，瘸鸡！

这只自幼残废的动物，一直长到成年是件很不容易的事，起初，因移动缓慢，站不稳脚，常被挤到食盆的外面进不去，我奶奶见它可怜，就等其他的鸡仔吃饱了，单独喂它。鸡是种很贪婪的动物，它们不像人那样有自控能力，在食物充足的情况下能把自己吃到撑死都不肯罢嘴。所以每次的食物就那么多，自己能吃到嘴里多少，就看自己能抢多少。

可能是知道自己有这样的特殊待遇，所以瘸鸡在进食期间不像其他的鸡仔一样亢奋，起初还在鸡群的外围转转，后来索性就卧在一旁等我奶奶伺候。嫉妒这样的事件也同样出现在鸡群中，当然，也可能是因为瘸鸡残废，它就这样慢慢的被同伴孤立，甚至成年后，在吃同伴残羹剩饭的时候都会被攻击。

那时候我高中毕业还不到一年，所有的朋友都去了外地上学，孤留我一个人呆在博爱，内心狂躁、压抑的心情无处释放。每次看到瘸鸡被欺负的时候都莫名的愤怒，压鸡圈的竹竿都不知道被我抽断了多少根，可除了一解我心头之恨外，似乎并没有使瘸鸡不再受欺凌，依然每天都能看到它鸡冠上流淌着新鲜的血液。弱肉强食这样的事，在自然界中，甚至人类生活中都存在的太普遍了，慢慢的我也就视而不见，看不下去的时候也会动手教训一下它们，只是没了当初的愤怒……想想也是，多少事情都是在百般努力下而不得善果，所以就开始跟自己妥协，实则无奈……

除了吃饭的时候，瘸鸡总是孤独的卧在一个角落，我基本上就没见过它在鸡圈中走动，吃饱了就休息，身子也日益的肥硕了起来。它是只母鸡，但鸡冠都肥的比一只公鸡的都大，吃饭的时候，一瘸一拐的直奔食盆，一路横冲直撞丝毫不理会同伴对它的攻击，活脱脱一不要命的流氓，埋头吃完了就又回到自己的地方卧着，终日如此。

如同人类一样，无论如何的压迫，不平等，总能在长时间的混乱中达到一种平衡状态，弱者虽弱，可就是怎么打都打不死，无论你有多人多势众，你有多强，这些人总能找到一些办法让自己活着，而活着也就仅仅是为了活着而已。不然，弱者怎么能能称之为弱者，都死完了，还有什么强弱之分！

后来我有了工作，就很少去奶奶的院子，只是时常听邻居说起瘸鸡有多肥实，听奶奶抱怨为什么不生蛋之类的，我想，大概公鸡也歧视它吧，都不愿意同它交配。年终的时候，我奶奶说，能吃能睡，又不下蛋，留着没用，杀了吧！我同情它，可现在也找不出任何留它在世上的理由。我没杀过鸡，可又不想让别人动手，我看着它从小长到大，帮过它，怜悯过它，到头来要结束一切的这个人，我想，也应该是我。至今都没想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羁绊着，迫使我如此决绝的做这件事，若不是这只瘸鸡，我这辈子都不想沾上这些生灵的血。

杀它的时候意外的安静，从我抓到它到割断喉管，再然后开膛破肚，去毛剔骨，从头至尾，瘸鸡都没惊叫一声，只是在放血的时候挣扎了两下，然后就没了动静。这与我看别人杀鸡时候的场景完全不一样，心里便泛起了酸楚。或许它知道自己要死，也或许它早就想死，又或许它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死，就这样轻易的让我这个曾经怜悯过它的人取了性命。是啊，我曾经是多么想让它活的好好的，好矛盾，拐了一圈回来，要它死的人还是我。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每个人都希望自己养的牲禽活的好好的到头来可并不是为了给它养老送终，在整个轮回中，死是它们的归宿，而我们永远都是扮演着死神、恶人。或许，在瘸鸡看来，我之前的怜悯，只不过是惺惺作态罢了。

瘸鸡的确肥实，他的肉做了两桌火锅，汤面儿上漂着一层可厚的黄油，我吃了两口，然后觉的这样是不是太没心肺了，突然又为自己的想法觉得好笑，一顿饭，就这样在各种忐忑、纠结中度过。

事后我也常想起瘸鸡，并不是觉得内疚，身处生物链的顶层，我倒是有这觉悟，但总感觉我参与了它生命中几乎的全部，看到了它坎坷的成长，又亲手结束了它的全部，说是残忍，一点也不为过，可在它的生命中，总要有个人来扮演这个角色。我常想，很多生命消逝都是出于无奈，但这样的一个角色，生死由你一个人操盘，无论死亡是多么的必然，可都是多么的罪恶……

后来又杀过一次鸡，是瘸鸡的同伴，遂决定，此后，再也不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