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之忆
今日见一待拆老宅,峨峨而立,忽勾起了对老家旧宅的思绪。
老宅两间,红砖黑瓦,檐角微卷,是典型的吴地风格。是幼时一家三口的栖地,是家,是杜甫所言“大庇天下”之所。于此,我自由平静地度过了童年时光。
老宅东间后为灶台,前置八仙桌;西间前为卧房,后用以储物——这是父母分家所得。新砌之房大多位于村前,老宅亦然。屋前就是农田。每至夏日,虫蛙齐鸣,恍如化外。停风歇浪之时,村人多不耐暑热,携一扇至,家门口遂成避暑之所。众皆于家门口长台之上歇息聊天,直至夜深,暑意退去方散。我等群童则忽而上台唱歌演戏,忽而抓猫追狗,竞走逐萤。后随条件改善,又于东侧和前方加盖了三间副房。直至我读初中,方拆去盖上了楼房。
老宅虽已不在,可当我闭目静思时,其中的一切就会安然、清晰地浮现于眼前。那简陋的陈设,那一件件农具家什,似乎鲜活地呈现于眼际。有几处印象特深:其一曰“架上”,这类似于现在的阁楼,主要用以收藏鲜用之物件,是以几根圆木横架于屋内墙壁上支撑而成,架梯而上,可和顽友于其处躲猫猫,在上方偷吃家中的小食也是安全的。其二曰“踏板”,这是铺设于床前的木板,“跪踏板”是口耳相传中罚夫的手段,乡人皆以跪踏板来取笑惧内之丁。家中的踏板曾是我幼时的作业本,母亲不知从何处觅得几支粉笔,我便在其上写写画画。母亲以前有头疾,每遇她头疾发作、卧床休息之时,我便伴于一旁,在踏板上信笔涂鸦,打发时光。其三曰“浴锅”,顾名思义,浴锅即为锅中洗浴。不过,此锅为特制之锅,更大,更牢靠。人在锅中,锅下烧火,股脚之下垫一板,边洗边在灶下加热。劳作之余,躺于浴锅之中美美地泡一澡,是辛苦的乡民们最为惬意之事。但并非所有的人都能于此拾得乐趣。我的婶娘是外地人,初次洗澡便让她惊惧不已,久久不愿“下锅”。其四曰“灶头”,灶者,火燃土也。灶上架锅,灶下设膛,灶膛中燃禾木。一人烧火,一人炒菜,全家合作,其乐融融。不过也曾有过痛苦往事,农忙时节,我在灶下烧水,灶钳从灶膛中滑落,忙乱之中,我竟用手去抓握,火红的灶铁一下将我的手烙伤。母亲心疼地一边抱着我,一边打着黄豆,默默流泪。
老屋中的林林总总,絮叨不尽。贫乏的乡间生活,从未令自己有屈身之感。相反,农村广袤的自然,人们之间质朴的情谊,总在心间萦绕。
老屋终已不在,然记忆中那矮矮的一影,却铭于脑海,夜深人静时,或浓或淡地或隐或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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