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心里的爱

对于没有文化，不懂表达的人来说，行动就是他们表达爱意最直接的方式。爸爸就是这样，他从来没对我说过他有多爱我，我对他有多重要，但他一直在用行动向我诠释着这一切。只是，执着于文字和语言的我，将他无声的倾诉忽略了那么多年。

爸爸一直都见不得我受别人的委屈，只要他发现谁欺负了我，一定会帮我欺负回来。当然，他自己除外，因为他从来都意识不到他也会欺负我。

我是那种逆来顺受的性格，所以，就算在外面受了委屈也是不会告诉他的。但我身边总是不乏“伸张正义”的侠义之士，会偷偷地把我遇到的事情告诉给我爸。

记得小时候，我被一个男孩子欺负哭了，但脑子里想的是如何把这件事瞒天过海。不知道是谁告诉他的，总之最后他还是知道了这件事。他硬是在那个男孩子上学的路上截住了他，逼他跪在我面前，向我道歉，并保证不再欺负我以及我身边的任何人。

这是一种粗鲁、野蛮的保护方式，但在当时的我看来，他简直就像英雄一样，迅速在我和小伙伴心中树立起高大伟岸的形象。小伙伴们对他不绝口的称赞，更是让我小小的心中膨胀着满满的骄傲，以致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是近乎崇拜的想着他。

这些崇拜之情，都是我后来回忆的时候整理出来的。

那时的我，能够懂一些事理，却又是难以掩饰的任性。因为母亲的离开，心里一直对他怀恨在心。无论他做什么，我都不太愿意领情。就算是崇拜，也没能压住这种长久累积的恨意。相反，在心底的某个角落，生长着几乎可以被忽略的耻辱和担心。这些微妙到用显微镜都无法看清的情绪，自然是被轻轻地掩埋了。除了我自己，没有人知道它的存在。

我不敢说自己是一个有文化的人，但相比于爸爸的笨嘴拙舌，我简直可以说是伶牙俐齿了。他常常被我说得张大了嘴巴，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我知道他有许多情绪要表达，但他不会，他表达不出来，就像饥饿的婴儿无法表单自己的饥饿一样。婴儿尚且可以凭借哭闹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可是爸爸却只能有苦往肚里咽。每当这时，我心里不仅充斥着报复的快感，还有伤害了最亲的人的自责，以及挑衅得不到回应的不甘。

亲人之间的吵架很容易戳中痛点，因为太了解，太相似。我希望他像我指责他一样，也指责我，哪怕是打我两下，我也是情愿的。但他都不会，这让我更加恼恨自己。

现在想来，已经记不起当初争吵的原因，但藏在心底的痛楚，仍然异常清晰。

许多事都是后来爸爸提起来的，他轻描淡写的口气，就像在讲述我小时候的趣事一般。我知道爸爸是不会记恨我的，时间冲洗掉了他当时的感情，好的坏的，都洗尽了。只有事件本身，被他贴上了标签，放在了心底，偶尔拿出来晒晒。每当这时，我总是歉疚的笑笑，无论是在他面前，还是在电话里。

这个世界上，能这样无条件包容我的，只有爸爸。而能包容他的，只有岁月。这种包含与被包含的关系，永远都是爸爸和我，而不是我和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