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色陀螺

2014-02-26 14:32 | 作者:草原白杨 | 散文吧首发

故事应该是从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开始的。

周日,乌云破例睡了个懒觉,当太阳越过前楼楼顶,把光线透过窗帘射进客厅时,她才懒洋洋地从沙发上爬起来。说是睡懒觉,其实也只是赖在沙发上看电视而已。昨日,几个朋友请她吃饭,她喝酒超了量,回家后便裹了块毛毯和衣倒在沙发上睡着了。乌云很少喝醉,倒不是她有什么酒量,而是她觉得喝酒应该有节制,特别是公务应酬,真诚的情分没多少,何必那么认真呢?昨不同,纯粹是私人情谊,为了这份纯洁美好,醉一次也值,如果这时再摆官架子,朋友一定会小瞧她的。其实,昨夜的醉酒还有一层原因,就是因为斯琴。斯琴曾是她师大的同窗好友,四年的学校生活两人几乎无话不谈 ,但就是在临毕业那学期斯琴在背后连续捅了她两刀子,先是抢了她热恋两年的男友,接着又抢了本应该属于乌云的组织部选调优秀学生干部到基层任职的机会。这两件事情让她们精心培育的同学友谊彻底断交,心力憔悴的乌云为了忘掉这段不快选了这个边远旗县,没想到冤家路窄,转来转去,风得意的斯琴又转到乌云这个旗县,任了旗长助理,消息灵通人士说,斯琴是有来头的,换届时一定会有个好位子。昨夜的聚会就是给斯琴接风的,开始乌云还不想去,可是后来一想是她对不起我,又不是我对不起她,怕个什么呢?再说以后都在一个旗里混,低头不见抬头见,大面上咋也得过得去,总别扭着也没意思,于是便硬着头皮去了,有了先前的那两件事,这酒滋味自然不同,醉得也就快了些。

半夜两点,她从睡中醒来,嗓子干得冒火,头胀得要命。她咬着牙爬起来,把纯净水猛灌了一肚子,重新躺下后就再也无睡意了,于是便握着遥控器和电视较劲。这时的电视台大多已经再见了,只有海南、浙江和东南几个台还在照顾着不眠之人,但播放的多数是老皇历,那几个演员熟得不能再熟了,那故事老套得看过一遍就腻了,倒是海南的旅游风光片有点意思,可惜老是吊观众的胃口,没等你惬意就一闪而过,接下来的“T台秀场”是一个个身材修长、表情呆滞的美女穿着半遮半掩的时装在台上扭来扭去,不知道是在展示时装还是在展示美体。她把频道换回东南台,却是几个不男不女的年轻人在那里嘶哑着嗓子嗲声嗲气的打情骂俏……“他妈的,这世道怎么了?”乌云气愤得在心里骂了一句粗话,便关掉电视,合上眼,试图再补回一觉,好不容易数着数进入梦乡,却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了。乌云懒洋洋地拿起话筒:“哦,哦,好,我马上下楼。”

电话是政府办打来的,通知乌云陪巴旗长下乡调研。巴旗长是分管文教卫生的副旗长,是乌云这个教育局局长的直接领导.虽然她还没有完全恢复,就是一百个不情愿,也得咬着牙起床,况且自从做了领导以后,这种礼拜六保证不休息,礼拜日不保证休息的状态她早已习惯了。照理说,旗长下乡调研,应该事先通知主管局长,可是巴旗长就是这作风,想起来就做,雷厉风行,不熟悉这一点的人还真不习惯。

走出楼,旗长的专车早已等在楼下,司机与乌云打了声招呼便载着她去接巴旗长了。

对于巴旗长,乌云还是比较了解的,牧民家庭出身,受过正规的高等教育,年轻有为,办事干练,敢作敢当,对乌云这样高学历有文化的干部特别看重,所以这两年乌云的工作也特别顺手。

在巴旗长家,保姆早已备下早点,有手把肉、奶茶和素面。乌云本来就空着肚子,昨夜光喝酒,基本没吃饭,一见这么丰盛的东西,也不客气,埋头就吃了起来。

“昨天光喝酒没吃东西吧?”正在端详乌云吃相的巴旗长关心地问道。

“旗长怎么知道?”乌云很惊讶,这小城还是太小了。

巴旗长喝了一口茶,脸上漾出一副自信说:“我能掐会算。”

乌云知道问不出什么,便又埋头吃喝起来。

V6越野车载着巴旗长一行3人在新建的柏油路上奔驰着。透过车窗向原野望去,虽还有片片枯黄,绿色已成为草原的主宰,显示出勃勃生机。三年来,这里接连遭受了旱灾蝗虫和沙尘暴的袭击,尤其是去年,很多地方的牧草竟然没有返青,加上过度放牧,使得大部分草场地皮裸露,草原就像患了秃疮的头,惨不忍睹。今春以来,连续降了几场,滋润了几乎干透了的草地,大地终于焕发了生机。

“绿色是草原的希望啊!”出身牧民的巴旗长对草原感情深厚,面对着正在兴旺的绿色,自然是感慨良多。

“是啊,照现在的情况看,今年应该是个风调雨顺的年景,草原植被恢复有望啊!”乌云收回远眺的目光,对旗长的话题应和着。

“恢复植被是个系统工程,不仅需要轮牧禁牧,更需要全社会的支持。”

“连续几年的灾害,牧民收入直线下降,今年再禁牧,我担心牧区孩子上学会成问题,辍学率也会攀升。”乌云不知不觉中又把话题引向了自己的工作。今天他们就是要到苏木学校搞调研,为学校布局调整取得第一手资料。“最近我把下边的几个苏木学校都跑了一遍,由于苏木和学校领导的努力,入学率是保住了,可有60%的牧民不给孩子交学杂费,30%的牧民连孩子的伙食费也不交,好像上学是给政府上的,要钱一分也没有,再逼就把孩子领回去,搞得学校到处赊账,校长一到节假日就开始躲债。”

“小乌,你又开始替学校向我哭穷了。”巴旗长挠了挠早谢的头顶说,“牧民生活水平下降是实情,但还不至于这么多家庭交不起学杂费,再说了,学杂费可以缓交或减免,可总不能不交伙食费吧?在家里吃饭不需要钱吗?况且学校收的那点伙食费比他们在家里吃饭也多不了多少啊。问题是个别少数人因贫困拖欠,其他牧民就开始攀比,加上我们少数领导工作不得力,宣传不到位。为什么蒙中的情况就没这么严重呢?”巴旗长语气开始强烈起来,“乌局长,我不是批评你,这责任也不该你来负,毕竟你上任没多久嘛。要说责任,首先是我的责任。现在不仅是这个问题,还有办学效益和质量问题。现在每个苏木学校都是几十个学生,资源浪费不说,质量也上不去,不下决心不行啊!”巴旗长也当过教师,况且一直没离开过这里,所以对当地情况了如指掌,说出话来句句切中要害。

巴旗长要提升的消息早都传出来了,并且得到了大多数人的私下认可。这个人的政绩和个人能力都是公认的,又是少数民族和蒙汉语兼备。去年秋天政府一把手去了中央党校学习,那是现代的黄埔,结业后异地提拔都是不成文的规矩,空下来的位置很可能就是巴旗长的。巴旗长很看重乌云,如果主了政,重用她是一定的。对于这一点,乌云心里是有数的,但从来不往深处去想。仕途之于她,大抵如曹操眼中的“鸡肋”,可有可无,其实她最钟情的还是传道授业解惑之道,做一名优秀的教师。

说话间车子已溜到校门口,苏木的主要领导和老师们早已迎候在那里,几十个学生穿着参差不齐的民族服装稀稀拉拉的从院门排到办公室前,拍着双手喊着欢迎。还未待车停稳,苏木和校领导便涌了过来,依次与来宾握手问好。

“今天不是双休日吗?”乌云对这种迎来送往的场面很反感,但旗长在场不便多说,趁着与校长握手的机会问了一句。

“领导们不是也没休息吗?”校长反诘了一句。

“让学生们都散了吧,把老师们集中一下,我们搞个座谈。”巴旗长一边往办公室走,一边下着指示。

座谈会是在会议室进行的。说是会议室,实际是客厅的风格,墙壁是用强化木包的,正面是蒙汉两种文字的“忠诚党的教育事业”横幅,背面是一副绣有牧区风光的挂毯,地上铺着大红地毯,茶几上摆着各种奶食和新鲜水果,可见学校为了迎接领导费了一番心思。乌云心想,每次校长们汇报时,这个校长最能哭穷,看这个会议室的布置和今天的接待,至少是个小康以上水平,哪有一点穷样子呢?

待大家落座后,巴旗长就直奔主题:“今天我们主要就是来调研,了解一下学校的情况,倾听一下同志们的反映,看看在办学方面存在什么问题和困难。先请校长做个汇报,然后老师们发言,希望大家不要拘谨,畅所欲言。”

巴旗长话音未落,一个中年老师站了起来:“操,调查个球,盟旗两级领导调查了无数次,我们也找过领导、信访办,有球什么用?”显然,这个老师是喝了酒的,那面孔被酒精刺激得紫红紫红的。

见此情景,校长急了,赶紧起来劝阻:“达老师,有话好好说……”

巴旗长显然是被这番话激怒了,但毕竟是官场历练多年,无论是脸上还是话语都没有流露:“这位老师,有话就摆在桌面上,你因为什么找过信访办?”

“因为什么?拖欠工资!以前欠了6个月,今年又欠了两个月了。领导们有钱买高级轿车,有钱大吃大喝,怎么就没钱给我们发工资呢?我们靠工资生活,不发工资,我们全家老小喝西北风吗?”达老师虽去掉了刚才的不文明之辞,但语气还是很硬很冲。

拖欠工资的事巴旗长还是了解的,不仅是这个苏木,全旗7个苏木都有不同程度的拖欠。没办法,这几年实行经费包干,苏木财政自理,而牧区连年受灾,没了税收,苏木经济当然窘困了。本来这次不是为这件事而来,但既然人家提出来了总得有个说法,想到此,巴旗长站了起来,“让大家受苦了,我代表旗里向大家道歉。苏木拖欠工资,我们也有责任。这个问题我要向旗委和政府做专题汇报,并督促政府拿出解决的办法,把拖欠的工资如数补发给大家。”

话音未落,会场里响起了哗哗的掌声,接下来,老师们的发言越来越热烈,大家不再抱怨,说的不再是个人利益的事,而都是关于学校如何发展的问题,大家共同的心声就是生源不足,优秀学生外流,教学质量难以提高等。

会议过了中午才散。走出会议室,主人极力邀请领导到食堂用餐,说已经准备了手把肉,却被谢绝了。巴旗长说:“你们拖欠了那么多工资,我敢吃这顿饭吗?”

归途中,乌云给办公室主任通了电话,提前在饭店作了安排 ,中饭晚饭二合一,这对乌云来说是常有的事。

周一早晨,乌云刚进办公室,桌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她刚拿起话筒,耳边就传来民中校长牧仁的声音:“乌局,我是民中牧仁,法院给我们下传票了,是学校后面居民告的,说我们的逸夫楼遮了他们的光线,要求赔偿。”

“你了解对方起诉的理由吗?”

“理由主要是两点,一是楼房影响了住宅采光,二是顶层违章建设。”

“好,我向领导汇报后再说,你们要抓紧时间计划施工,保证下学期开学投入使用。”

挂断电话,乌云陷入了沉思。

民中自98年迁新址以来一直没有办公楼和实验楼,80多个教师挤在三个大教室里办公,极不方便。乌云刚上任局长,在自治区工作的一个同学便给牵来邵逸夫的五十万捐款,她和巴旗长一商量,便把这笔款子给了民中建办公和实验两用的综合楼。因为地皮有限,只好向空间发展,可规划部门只批给了四层,说再往上建影响后面居民采光。巴旗长很有魄力,大手一挥,说:“他们批四层,我们上五层,出了问题我负责。为了教育,为了孩子,居民们做点牺牲也是应该的。”

其实当时乌云就觉得这件事欠妥,居民们的个人利益受到损害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何况对方又是个国有事业单位,这块唐僧肉想吃还找不到借口呢。可巴旗长私下说:“我们的楼建成了绝对不会拆掉,最多政府花钱买单,我看那也值得。”于是这楼就这样盖起来了。现在楼的主体刚完工,事情就浮出水面。解铃还需系铃人,放下电话乌云便直奔旗政府。

由于来得早,正好把巴旗长堵在办公室。听完汇报,巴旗长点燃一支烟,略作思考,便作出决策:“工程要照常进行,保证下学期如期投入使用;官司也要应诉,我们找个律师做代理,问题不会太大。”

回来的路上,乌云给牧仁通了电话,按旗长的意思做了安排。

到了机关,乌云招来几个副手,开起了局长办公会。这样的会议每周都要进行一次,即使没有重大事项要研究决定,也要碰个头,互相通个气,这已经形成了习惯。乌云上任伊始就提醒自己要注意民主,集思广益,以免独断专行。因为上周她带领俩个校长去自治区跑经费,所以这次例会等于两周合并,要研究的事还真不少,直到中午才结束。这中间办公桌上的电话和手机响了多次,为了会议效率,乌云只看看来电显示,只要不是主要领导或校长们的,她都不接。

回到家,饭也顾不上吃,乌云把自己疲惫的身躯往沙发上一扔,便小憩起来。这样的日子,她已经习惯了。说是顾不上,更多的是没心情,试想,洗米择菜锅碗瓢盆的忙活半天,上到桌子上就是一个人的节目,寂寞单调不说,胃口自然少了一半。自去年老公调任首府,她们便过起了牛郎织女的日子,为了事业,他们一直没要孩子,现在这种状况,要孩子更是难了。说实在的,乌云不是什么女强人,在她心底,女性、母性的因素更强一些,对于男主外女主内,相夫教子的生活,她自有了青春期的萌动就充满了无限的憧憬,今天的生活状态完全是受别人或者事业的推动,她本人纯粹是一种被动接受,好在她的心理还是正常的,有得必有失,既然鱼肉熊掌不可兼得,那就只好得一舍一了。

忙碌的日子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的,转眼就迎来了六一儿童节。两年一届的中小学生运动会紧锣密鼓的筹备了好几个月,序幕就要拉开了。今天,乌云约好文体局的领导陪同巴旗长到体育场视察,作为组织者,乌云必须先到会场。

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街道旁杨柳已经吐绿,丁香花已经绽放一片粉红,广场上那些退休的老人们或推舞太极,或扭动着秧歌,或跳着健美操,演绎着晚年生活的美好。此情此景都应该让目之所及的人们心情愉悦起来,然而唯有乌云仿佛视而不见,脑子里全是和运动会有关的情节。其实昨日听了筹备班子的汇报,她就成竹在胸,可是现在不知为什么,她的心底老是踏实不下来,总觉得有什么事。

体育场里,在等待领导的间隙里,乌云和班子成员一边视察的同时一边完善着细节,突然,手机的铃声打断了大家的谈话,乌云一看,是一中的电话号码,刚按下接听,耳畔便传来一中校长那粗重的声音:“乌局,给你汇报一件事,我们有个学生在家里死了,原因现在还不明确,现在孩子的家长十多个人在我的办公室讨要说法,我找了个借口才跑到书记办公室给你打电话汇报。”

“什么?确实死了吗?因为什么啊?”乌云皱起了眉头。

“人估计是死了,原因现在还不清楚,家长也不说,只要求学校给个说法,问孩子昨天在学校究竟发生了什么”

乌云稍作沉思,大体有了底数:学生放学后死在家里,家长没去报警却找学校,无非是想看看孩子的死和学校昨天的教育活动有无因果关系。这样的案例乌云上任局长后在教育行政学院培训时从书上见过多例。

“你要好好安抚家长。他们失去了孩子一定很悲痛,情绪也一定很激动,你们千万不要发生冲突。同时也不要轻易承担什么责任。学校要成立调查组,对这一事件展开调查,局里也要派人协助你们。”关掉手机,乌云叫来一副局长,吩咐他去一中协助开展调查,有什么情况立即汇报。

接下来,文体局的领导和巴旗长相继来到体育场,乌云简要地介绍了筹备情况,心思却不能全部投入,期间巴旗长两次问话她由于没用心听而不得不重新要求旗长再说一遍,搞得巴旗长也皱起了眉头。

回到局里,乌云一直安不下心来,所以把其他要办的事都推后了,一边翻阅着近期的报纸,一边等着消息。临近中午,那位副局带着一中的书记校长走进乌云的办公室。乌云一看三人的脸色,就猜测事情不简单,没等他们坐稳,就催促汇报。

“事情出在我那,还是我先说吧”,校长看了看副局和书记,开始了汇报。“学生确实死了,是初三2班的,叫王晓雯。我们调查了该班的班任和科任,都反映这孩子以前学习和品行都很好,得过两次“三好学生”称号,可这学期学习直线下降,还有过逃课现象。昨天下午数学老师找她谈话,说她这次模拟考试成绩又下降了,想帮她分析原因,却意外发现她半裸的胳膊上刺着字,是一个男孩子的名字。数学老师也没多说,只是告诉她这样不好,把自己的皮肤都破坏了,还说了些要努力把成绩赶上来之类的话。之后,王晓雯还回到班级写了一会作业,同学们也没见有什么异常,放学后几个同路的同学一直相伴她到家门口才分手,后来发生了什么就不知道了。家长们现在对此闭口不谈。我们到死者家里进行了吊唁慰问,死者的父亲不说话,母亲一直哭泣,亲友们态度可很强硬,一定要学校在明天8时前给个满意的答复,否则就把尸体抬到学校。”

“昨天老师们对死者有没有辱骂和体罚行为?”

“没有,我们对数学组的老师和初三2班的学生都进行了调查,大家都反映没有这种情况发生。王晓雯以前品学兼优,所以老师们都很喜欢她,从入学到现在,老师们都没对她动过一指头。”书记对乌局的问题作了回答。

“还有其他情况吗?”乌云把目光转向了副局长。

“基本上就是这些,现在得对死者家属做做工作,如果把尸体抬到学校,那影响可就太坏了。”副局长年龄大,考虑问题自然多一些。

“你们敢肯定刚才这些都真实无误吗?”乌云用目光对三人一一探寻。

“肯定!”校长很干脆。

“我也敢肯定。”书记也表了态。

“你呢?”乌云向自己的助手问道。

“我上午在学校调查了解的和刚才汇报的一致。”副局长毕竟不是学校的人,当然不能有太多的表态。

“我们的学生死了,从感情上讲,从人道上讲都是一件让我们可惜和悲痛的事。但是,是我们的责任我们要勇敢承担,不是我们的责任,我们也不能冒领。现在我们这的情况已基本明确,你们两个回去对那个班级的学生和老师做好安抚工作,告诉大家不要紧张,不要有什么顾虑,安心学习和工作。至于说抬尸体的到学校的事,我要和公安的领导们通个气。他们要真那样做了,影响了学校正常教学秩序,他们就违法了,公安就可以介入。我希望这种情况不要发生,否则对谁都不好。”得到学校领导的肯定,乌云心里有了数,安排工作自然条条有理。

待三人离开后,乌云和公安局长通了电话,把事情向对方作了简要介绍,要求公安局对抬尸体到学校一事给予关注,希望这样的事不要发生。那边随即做出表态,协助教育局做好此项工作,保证教学秩序正常。

第二天临近中午,一中校长报告,死亡的学生已经安葬,家长也没再找学校。乌云悬了两天的心终于归位了。

两年一届的旗中小学生田径运动会如期举行了,不断地有打破纪录的消息传来,也不断地收到揭露弄虚作假的的举报信。这些都在乌云的意料之中。这些年,学校为了在运动会上有个好名次,多是绞尽脑汁不择手段,小学到中学雇队员,中学到体校请队员,真是各校有各校的高招,所以才不断有记录被打破。对这些举报信要一个个查证落实,那三天的运动会至少一周结束就不错了。所以局里也就睁一眼闭一眼,对于那些确实太不像话的,通报批评一两个做做样子也就罢了,只要安全不出问题,只要顺利完成预定程序就好了。俗话说怕什么什么来,最后一个下午,就剩两个接力决赛和一项万米预决赛,然后就是闭幕式,几乎是胜利在握,谁想到天有不测风云,突然刮来沙尘暴,搞得满体育场昏黄一片,比赛只好暂停。为了防止发生意外,播音员一遍遍地播送着“大家注意安全,不要随意走动,原地等待”的通知,可是还是有4个学生趁混乱之际溜出体育场买零食,结果在回来时一个建筑工地的简易围墙被大风刮倒,其中两个学生不幸被压在里面。乌云在得到消息赶到现场时学生已经被救了出来,二人神志还很清醒,其中一人头部外伤流血,另一个喊着胳膊疼,估计是骨折了。乌云让办公室主任叫救护车,然后一边组织人疏散围观群众,一边做现场调查,得知只有这两个伤者且无性命之忧,其他两个一点也无碍就稍微放下心来。等候救护车的过程中,乌云让手下找来工地负责人,和他们做了简单的交流,救护车就到了。众人手忙脚乱地把伤者抬上车,乌局拉着那位负责人钻进自己的车子,随着120喇叭的嘶叫,一同向医院奔去。这时,可恨的沙尘暴消失的无影无踪,天空又恢复了万里无云的晴朗,坐在车上的乌云又想起了闭幕式,拿起手机对主持闭幕式的副局长做了照常进行的指示,原定由自己做的闭幕词改由副书记做。关掉手机,车子已经到了医院,接下来血压脉搏心电图B超CT的忙活了两个多小时,终于有了结果,其中一个左前臂骨折,已经用石膏固定;另一个额头皮肤外伤,手术缝了4针,留医院观察一天,如果明天无事就可以出院。听到这个结果,乌云终于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就是要做学生家长的安抚工作。刚才等待检查结果的时候,已经派人接来了伤者的家长,这两家的家长还算理智,只有其中一个伤者的叔叔揪着建筑工地负责人撕扯了一会,被大家拉开了。医院不是谈话的地方,况且也要接近晚饭的时候了,乌云给那位负责人出主意,把大家连同伤者的校长一同请到了饭店,乌云推脱有事,委托一个副手作陪。

从医院出来,收到局办主任的电话,汇报闭幕式已圆满结束,说得了团体第一的民中在酒店开庆功会,请局领导参加。满身疲惫的乌云又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吓,哪还有兴趣参加什么庆功酒会,马上一口回绝了。本来还打算宴请赞助单位,也只好改日了。

回到家刚进楼道,就闻到一股诱人的菜香味。这时乌云还真感到肚子空了,可是家里屋是空的灶是冷的回去还得自己做,柴米油盐的忙活半天到餐桌上就是一个演员,有什么意思呢?想到此,乌云想回转脚步,到附近找个饭店把肚子填饱。就在这时,手提包里的手机响了,乌云一愣,难道那两个住院的有什么变故?老天爷,保佑他们吧!乌云一边心里默念,一边翻出手机,一看,竟是老公的号码,紧接着就传来了那熟悉而又亲切的声音:

“喂,小云,你好吗?”

“不好……”

一听到丈夫的声音,女性的娇柔又回到了乌云的身上。

“怎么了老婆?身体不适吗?去医院了吗?”

那边真信以为真了。

“医院倒是去了,可是……”

听到丈夫那着急的样,乌云索性倚在楼梯上逗起来。

那边更急了。

“什么结果呀?叫你注意身体你不听,就知道拼命工作。”

听到这,乌云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逗你玩呢,一切都好,你怎么样啊?”

“看你,让我吃了一惊,等我回去收拾你。下班了吧,你现在回家吧,单位有人去家里,我捎回点东西,你收一下,挂啦,我正开车在路上。”

老公在交通口工作,虽然有司机,但有时也自己亲自驾驶。

挂掉手机,乌云一边向上爬,一边想象着丈夫捎来的东西,同时还琢磨着如何招待来者。

打开房门,老公竟然张着双臂站在对面,惊喜的乌云情不自禁地扑向对方的怀抱,拳头雨点般地落在丈夫的后背,双唇刚吐出“坏蛋”两个字眼就被他那热乎乎的嘴给堵住了……

这个双休日,乌云是在温柔之乡里度过的。老公自春节上班之后这是第一次回来,虽然4月底乌云借公出之便和丈夫团聚了一夜,离现在也快俩月了,所谓久别胜新婚,二人的柔情蜜意自然是更加浓厚。为了陪伴丈夫,乌云关掉了手机,并且通知局办主任,家里有事,单位或旗里非急事不要找她。

周一的早晨,把老公送上火车,乌云就匆匆赶往单位。她知道,这个早晨一定会有许多人在她的办公室前等待,何止这个早晨,其实只要不是双休日,每天大多如此,只是前两天为了和老公度过一个甜美的双休日,她把自己隔离起来,谁知这两天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呢?

果然,一走进自己的办公室那层楼,就看见楼道两侧有十来个人在等她,她一边和伸过来的各种手相握,一边走向自己的办公室。还未等关门,那些等待的人就要鱼贯而入,她只好婉拒大家,稍微等一会,手头有点急事要处理,然后关掉们,并叫来局办主任,吩咐他把走廊里的人排下队,一个个进来。接待完这些人,几乎用了一上午。这些人基本分两类,一类是教师,他们有要求聘任职称的,有为孩子就业的,还有苏木学校教师找拖欠工资的;另一类是家长,他们要求学校退还借资。所谓借资,就是前任领导为了改善办学条件,征得上级同意,向每个学生家长无息拆借200元钱,学生毕业时,从新生借来还给他们。后来由于这件事影响政府形象被叫停了,可是各校尚有一部分无法归还。这些事都很棘手,哪一件事都非轻易能解决的,但又不能坐视不管。应付完这些人,乌云趁着暂的空闲去了趟卫生间,卸掉包袱回到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稳,办公桌上那部电话便急促的响了起来,一看来电显示,是组织部的,乌云赶紧拿起了听筒。对于电话和手机号码,她向来记不住几个,但重要的号码还是有一些要记的。电话是干部科打来的,通知教育局说下午要来考核干部。例行的干部考核一般都在年底进行,如果是在其他时间,那大概被考核者是要提拔了。本来乌云想问问考核谁,但考虑到组织纪律,她还是忍住了。不过她也猜出了几分,这大概是为了年底换届做准备。乌云任正科才一年,按组织程序须满三年才有被提拔的资格,所以她对此次考核也不抱任何幻想,何况对于当官她又不是那么热心的人,所以也就没怎么在意,只是按要求向下布置了下去。

下午被考核的果然就是乌云,组织部的领导找乌云谈话时透露说这次旗县班子换届需要配备几位妇女干部,乌云虽然任期有些短,但工作表现突出,所以被列入被考核名单。听到这乌云感到有些意外,也感到欣喜。走上仕途的人一般来说都希望能够被提拔重用,因为这也是组织对自己工作和能力的一种肯定,乌云虽不是官迷,但既然走到这一步也想有个好口碑,也想能发挥更大作用。

下午刚进家,便不停地接到电话来访,都是自己的好朋友,好像提拔已成事实,纷纷表示祝贺,也有两个近友,提前祝贺之余提醒乌云要主动出击,话里话外都暗示她要打点打点,否则好事会被别人抢走的。其实,对于人们传说中的官场潜规则乌云也时有耳闻的,只是天生的那份傲骨使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去做这样的事,踏踏实实地做自己的事,提拔不提拔是组织的事,所以朋友的规劝她只当是耳边风,过去就拉倒了。

不久,任命下达了,如那位好友所说的那样,机会被别人抢走了,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乌云的大学同学,曾经的闺中密友后来的冤家对头斯琴。

事情还得从大学临毕业那年说起。当时乌云和同学们基本上都在为两件事忙碌,一个是写毕业论文,一个是找工作。一天下午,乌云为写论文在图书馆整整查了一下午资料,太阳偏西时头昏脑胀的她走出图书馆,向校园西侧的人工湖踱去。那里环境优雅空气清新,是个散步的好去处,旁边还有个小树林,那些高大的云杉、樟子松和垂柳白杨郁郁葱葱,遮天蔽日,盛时节,尤其是傍晚的时候更是热恋者们的乐园,因此也被同学们称为情侣林。到湖边的时候大概正是晚饭的时间,散步的人还不多,所以很清静。走着走着,忽然传来两人说话的声音,是那么熟悉,乌云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透过枝叶的缝隙向里望去,竟然是和自己相恋了半年多的男友与同室密友斯琴正坐在林间的木椅上拥抱接吻。顿时乌云妒火中烧,热血直冲头顶,向二人冲了过去,指着男朋友的鼻子痛斥:“你真不是个东西,居然能做出脚踩两只船的事,我真瞎了眼!”正在兴头上的二人见乌云突然而降,惊得马上分开,迅速从椅子上站立起来。乌云继续痛斥:“别害怕,敢作敢当才对,我也不会把你们咋样的。斯琴,咱们做了四年的好朋友,我真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一手,你不知道他是我恋人吗?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还是吗?”二人知道理亏,声音分明又轻又低,但几乎都是一个声音:“对不起……”“对不起……”乌云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一个简单的“对不起”岂能化解她内心的怒火,从此她快刀斩乱麻,终止了和男友的关系,也终止了和斯琴的闺蜜关系。那些天,乌云几乎日日在痛苦和煎熬中度日,白天尚好,可以用功课分散痛苦,夜幕降临之后的的时间是最折磨人的,究竟熬过了多少不眠之夜,乌云自己也是说不清楚。

其实,对于斯琴来说,争抢恋人是一箭双雕的好戏。一方面乌云的恋人是学校所有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他人才出众不说,还很有艺术天分,每次学校艺术节都成了他展示才华的平台,让他成了许多女生心目中的偶像和追求的对象,斯琴自然也不例外。但是碍于他是好友乌云的恋人,斯琴不能不顾及这一点,所以只能把埋在心中。后来,当听说他父亲是组织部长,学校还有被组织部选优任干部的名额,这双重的诱惑终于超过了她与乌云四年的同窗好友之谊的力量,让她伸出了卑鄙之手并获得了成功

从心底来说斯琴对乌云还是觉得很愧疚的,但另一方面她还是更信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信条,走进大学校门的那一天她就在心底默默告诫自己,一定要出人头地,不管用什么手段也要做人上人。所以当命运又一次把自己和乌云摆在竞争对手的时候,她又一次主动出击,把自己的肉体主动送给了盟委副书记当了宵夜,又一次以非常手段战胜了乌云,坐上了副旗长的位置,并分管文教卫生,成了乌云的直接领导。原来分管文教的巴副旗长远调异地扶为正职。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乌云迈着坚定沉稳的步履走进旗长办公室,将昨夜斟酌再三拟好的辞职报告递交给了新旗长,不顾领导的再三挽留,如释重负、毅然决然地走出了政府大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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