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哥

2014-02-26 14:12 | 作者:草原白杨 | 散文吧首发

大哥进城了,并且住进了新楼,让我为之高兴。此前哥哥一直在农村居住,后来搬到一个小镇,居住条件虽然改善了,院落很大,有六七间平房,房后杨柳成荫,房前瓜果蔬菜自己都吃不完,但毕竟年龄已过花甲,身体也不怎么好,天还要自己点土锅炉,极不方便。于是在侄子的张罗下在城里买了楼房。

哥哥是个乡村教师,已经光荣退休。他是我们哥六个的老大,文革期间读完高中便回乡务农。那个年代乡下的高中生还是很稀少的,但当时已经取消高考制度,城里的学生都要下乡接受教育,接受劳动锻炼,我家三四代农民,不管哥哥学习再怎么出色,也必须回家务农。实际上,每一个那个年龄的人都会对未来怀揣着无限美好,但是读了十多年的书依然要回归故里,重复父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日子,谁都会郁闷纠结。好在没过几个月便到了征兵的季节,哥哥便征求父母的意见,想要参军。其实这也是一个不错的途径,年轻人到部队锻炼一番,对未来的成长都有好处。然而当时我家的状况是母亲多年患病,身体越来越坏,打理一家三代十几口人的家务越来越力不从心了,迫切需要哥哥娶一房媳妇来接母亲的班。所以哥哥的愿望当然遭到父母的拒绝、全家人的反对。哥哥是一个言语不多的人,几番苦争不见效果就沉默了。大家都以为他妥协了,不料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哥哥居然把新军装都领回家。这一下惹恼了父亲,也把全家都摆在了自己的对立面,最后迫于全家高压,当然也感到自己作为长子责任重大,不得不牺牲自己的前途,放弃这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

那些日子,我亲眼见证了哥哥的辛劳,一个白面书生,身体本来又不怎么强壮,突然放下笔杆走进农田,和那些老农们一起起五更爬半锄秋收,每一样农活都不轻松,每一天下来都筋疲力尽。最重要的是前途一片渺茫,再忙碌也改变不了贫穷,再辛苦最多也只能免除饥饿而已,这精神上的痛苦是最折磨人了。

接下来哥哥的婚事便进入了议事日程,经过姨爷的介绍,哥哥和现在的嫂子约了婚姻之盟,没有恋,甚至都没有沟通了解,一方面是居住地相距较远,交通也不方便,通讯几乎没有,另外准嫂子不会汉语,哥哥的蒙语交流也很困难,二人从相亲到结婚大概只见了两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终身大事就这样敲定了。况且,那时农村年轻人的婚姻大事都是这个模式,但大哥毕竟读了十几年的书,对恋爱、对婚姻定会有自己的憧憬。我那时刚读完巴金老先生的《家》,总感觉到大哥就是巴金笔下《家》中高老太爷的长房长孙觉新的现代翻版。为了一个字,为了母亲的身体,为了家族的利益,他只好委屈求全,只好牺牲自己的利益,甚至在婚姻大事上也要服从大局,听从家人的安排。其实大家都知道,以当时我家窘迫的条件和当时的习俗,没有多少可选择别人的资本,能有一个好心的女子愿意走进这个家庭,一起和我的哥哥承担起沉重的家庭负担就是相当不易了。事实也果真如此,从1975年嫂子走进我们家,奶奶和母亲相继病故。母亲过早地离开了人世给父亲带来了巨大悲痛,他不想睹物思人,触景生情,使之痛上加痛,于是便常年在外打工(当时还没有打工一词,我们那叫搞副业)。于是,打理一家人的家务,照顾三个未成年的弟弟这些重大责任一下子都落到兄嫂的头上,并且还照顾年迈的爷爷直至给他养老送终。那些年的艰辛真是不堪回首,我到今天都不敢想象,他们是以怎样的毅力熬过了那些艰难岁月

哥哥结婚的第二年,好运来了,学校抽他做了小学老师,虽然是民办的,依然和农民一样挣工分,但毕竟不用沐风栉了,也能让十几年所学有了用武之地,后来在80年民办教师转正考试中,哥哥顺利成了一名正式教师,开始吃了皇粮。于是,传道授业解惑便成了哥哥一生孜孜不倦的追求,他就和千百万乡村教师一样,默默地在三尺讲台勤奋耕耘着,把一届届学生送往更高的学校。

前几年,一次教师节聚餐之后,哥哥骑摩托回家的路上,浑黄的灯光照射不清,车轮碾上一块石头,连人带车不幸从小上摔落,从此哥哥便落下小脑萎缩的后遗症,走路不稳,说话舌头也不灵便。这些年,每次回家看到哥哥这个样子,心底便颤颤的,辛劳了大半生,晚年本应该好好享受幸福生活了,可是却落了这样的毛病,感叹命运真是不公,感叹苍天真的无情。哥哥每次和我们团聚都十分兴奋,布满皱纹的额头总是绽着灿灿的光芒,忘记身体状况,与我们一起东奔西跑,与我们一块举杯相庆,大有不醉不还之意。

哥哥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都已结婚生子。儿子和儿媳都从事着教育工作,且都是单位里独当一面的骨干;女儿和女婿从事个体,生意也是红红火火,蒸蒸日上。他们不仅敬业爱家,且从小就非常懂事,凡事都不用父母操心,也不给家人添麻烦,更有爱心和孝心,对朋友对同事对待亲人长辈都礼貌有加,这也是让哥哥非常欣慰和骄傲的。

我想,不管怎样,辛苦了大半生,奉献了大半生的哥哥晚年应该是幸福的,他有资格享受这份幸福,我在这里为他祝福。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