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夕阳

岁月流淌不息的长河里，我们终将老去，不再去悲伤叶落成空，不再去看着昨日黄花暗自垂泪，只想守着迟暮的年华，在老去的渡口，和自己的良人，在简约的四季轮回里，布衣素颜的平淡里，静看落日烟霞，淡看万物枯荣，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淅淅沥沥的梅子雨下的柔柔的，淡淡的。暮色四合，天色暗淡，透露出一丝秋的清凉。一幢墙体剥落的房屋屹立在雨中，青苔在墙角肆意的疯长，散发出幽幽的光芒。昏黄的灯光似柔柔月亮从门缝里流淌出来。

昏黄的灯光下，他和她静坐在火炉旁，水壶在炉子上欢快的唱着歌。小小的房间整洁温暖，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薄荷清香。她穿着他十年前送给她的旧呢大衣，褐红色的。昔日的光彩照人已经渐渐隐去，只剩下了满头的银丝在灯光下，似盛开在头上的雪花，晶亮晶亮，她的脸上沟壑交错。而他，曾经帅气细长的身影，也已弯成了虾米的弧度，一圈白发围绕着光可鉴人的头顶，他的脸上褶皱纵横。

他们十指交缠，就这样静静的对望，四脚相偎，深情而又柔和宁静的目光，投洒在对方的脸上，用跳动的心读着对方脸上每条新皱纹的来由和老皱纹的经历。深情的凝望里，一本无字的天书，只有他们能懂。他看到了她的头发全白了，那最后一根黑发也在时光的打磨里失去了原有的色泽。而他却还是用惊艳的眼光打量着他，就如他们初见的模样。

犹记得那时，她，一条长长的麻花辫，温顺的垂至腰际，乌黑油亮。双颊粉粉一脸笑意，两个梨涡若隐若现，爱笑的女孩子，总是让人感到阳光和温暖。而他只是一个白面书生，柔柔弱弱，颀长的个子，一幅文绉绉的黑框眼镜遮住了满含笑意的细咪小眼。在媒人的介绍下，他们一见钟情。

一个天高云淡、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她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上嫁到了婆家，两手空空，手里紧紧捏着的是刚刚办理的结婚证。迎接她的没有喜酒宴席，没有锣鼓喧天，只是一个啃着手指头傻笑的妹妹，还有一个瘫在床上的老娘。看到这一切的她没有退缩，没有遗憾，只是从那一天开始，月在柳梢的清晨，出现了一个忙碌而细小的身影。他的早饭不再是冰冷的干馒头和咸菜，而是热气腾腾的面条，偶尔还会有两个鸡蛋窝在里面。他是教书匠，家里所有的重担都落在了她弱小的肩头，春耕，夏种，秋收，冬藏。每一样她都会做的井井有条，家里还养了一窝调皮的鸡，供一家老小的营养。

她那白皙的双手，逐渐变得粗糙僵硬。她那俏丽的容颜，也在岁月的侵蚀下失去了温润的光泽，乌黑油亮的麻花辫也在一个个孩子的拉扯里，越剪越短，最后干脆变成了齐耳短发。孩子们一天天的长大，老娘一天天的变老，还有一个傻傻的妹子，而她就是在这样的家庭里，将日子过的有声有色。时光飞逝如流水，转眼间，老娘去世了，傻傻的妹子嫁人了，孩子们也都从嗷嗷待哺的雏鸟，变成了一只只大雁飞向了远方。而这个家，只剩下了相依相偎的两颗心。

他知道那乌黑油亮的长发都去了哪儿，他也知道昔日的美丽容颜都去了哪儿， 她白发似雪，容颜似雪，慈祥而又善良，是啊，白了头发又何必伤感？她的腰肢已不再纤细，臃肿肥大，真的老了！光阴如箭，谁又能不老？如果永远年轻又会有什么意义那？

在温馨的灯光下，在炉火暖暖的照耀下，她的脸颊上泛起光彩，心平气和，一片清新。他们静静的凝望着彼此，间或有一抹浅浅的喜悦之色飞上他们的脸颊。一滴泪滑下来他的老脸，他放在舌尖上舔了舔，竟然是甜的。炉火已渐渐的暗淡下来，室内已逐渐的变冷，但是他们却全然不觉，都暖倒在彼此的凝望里。梅子雨依旧在下，风还在摇她的叶子，他们对望，不说话，就十分美好。